昏暗無度。
房間里彌漫著血腥的味道。
她偶爾醒來,睜開眼睛又昏迷過去,意識根本沒有清醒,除此就是不停的咳血,沒有一點好轉的跡象。
誰也沒有想到,她的銀針竟然扎在了他那一劍的傷口上——她是抱著必死的心了。
那傷口頗深,愈合兩年,這次被銀針再破,原本并不是無治,但是——東庭極為詫異的,是西樓的身體,她的身體并不好,在璇覆藥居十多年,想要調理好身體是輕而易舉的事,而不是這越見破敗的樣子——她根本是從沒想過要好好的生活著吧……藥師不自治,真是個可笑的笑話——她從來不想讓自己那么舒服的活著,她——就真如長流所說,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
再這樣昏迷不醒,再這樣一直咳血,就算是個身體健康的人也承受不住。
“傻瓜。”東庭有些無可奈何的咬牙,如今,她如何去恨,去恨這樣一個……連自己也不肯放過的,笨蛋嗎?
長流推了門進來,看見東庭一籌莫展便也知情況不妙,“她,會如何?”
東庭搖頭:“不知道……”她替她蓋好被子,“這里沒有合適的藥材,就算有,我不知道……如何去救這個,身體。”她偏過頭,西樓的氣息太弱,仿佛一不小心,就會斷了去,飄了去,她再也回不到這人間。“身為璇覆的藥師,自身就是一個怪物,”她嘆息口氣,“藥師的前身就是藥奴,她本身——就是一個依靠藥物活下來的人。一旦停止服藥,身體會越來越差,最后不支而亡,可是如果一直服藥……”她搖頭,“沒有人會愿意——這樣活著的!
長流的眼神飄過西樓毫無血色的臉,“所以,她沒有堅持服藥?”
“沒有,她是個聰明的孩子……”東庭也轉頭去看西樓,“她知道如果一直服藥,就一輩子離不開璇覆,離不開那些藥了,她不喜歡做藥物的傀儡,她總是有些不得已的原因,她沒有堅持服藥,身體越來越差,你知道的——”東庭咬牙,“她太驕傲,總是不喜歡在別人面前示弱,也不愿讓別人知道她……其實,并不是真的要做一個壞人的,她只是——”東庭無法再說下去。
長流低眉垂眸,他總是有一種安靜安寧的氣息,仿佛旁人靠近不得破壞不得,他思慮了半晌,終是抱起了西樓轉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東庭皺眉。
“帶她回家——毓秀山莊,必有方法治她。”他頓了頓,毓秀山莊有易先生,既然可以控制他的身體,那么定也可以救西樓。
“毓秀山莊?”東庭有些詫異,她雖然與長流相處五日,卻不知他是毓秀山莊的人,她忙去堵他,“西樓是璇覆藥師,毓秀山莊不可能治她的!你帶她回去,她必死無疑!”如果她不死,那么毀的就是毓秀山莊!
長流一閃就過了東庭,好似天邊的流云,你永遠碰不上他:“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次。”
東庭看著他步出門去,她不再追上去:“你會對她很好的,對不對?”她張了張口,“她要的那種——好!蹦欠N苛求的,絕對的,唯一的,好。
長流不知是不是沒有聽到,他沒有回答,但是唇角有些笑意,溫和的,寧靜的,好似什么都無法破壞的笑。
毓秀山莊氣氛并不好。
長流連夜而回,帶了個重傷昏迷的女子。
那個額上有著璇覆藥居四葉點紗的女子,任何人見了都知她是個藥奴,師遠淮最是明白,那不是藥奴,她是藥師——藥師西樓。
兩年前她親手自裁,就是當著他和長流的面,兩年后又如何得以重生,他不知道,可問題是——若是江湖上的人得知西樓未死,還住在毓秀山莊,這對毓秀山莊來說,絕對不是個好消息。
西樓是個如何女子,他不是很了解但也是略見一斑,兩年前千泠山一見,她眉眼嬌俏,明月如花,一句話逼得他應了承諾,一句話又逼得他狠下殺手——這女子哪怕生在正道,也是個不安惹禍的料!——這是他唯一肯定的。
整個西側小閣樓,只剩下長流,師遠淮和易先生。
長流依舊站在閣樓之上,一如那時日日看的梨花,看的流水,看的明月,師遠淮站在他身后:“你打算如何?”他問了一聲,有時候他不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在想什么,他很少說話,也從來不會去抱怨,他只會溫和的看著你,對你做著應該的好——這讓人以為是他的本性后,便再也沒有人看得到他的本質——他究竟是個如何的人。
長流沒有說話,或者是在思考。
“毓秀山莊可以治她,但是絕對容不得她!睅熯h淮算是最大的退讓,“她若是有命活下來,也絕對不能再留下來!彼弥咀,一下一下,叩叩做響,再過一月就是他師遠淮五十壽日,他擔心的是這喜事唯恐變成壞事,這江湖何等亂世,又容得何人多辯駁一句。
長流點點頭,又搖搖頭,“我知道……”他的話很輕巧,“我不會留她——她若是能走,也是不愿意留下來的——你以為,她會——愿意留下來嗎?”他說這話的時候也不是生氣的語氣,也沒有輕蔑的意思,只是在說一個事實,長流——很了解她。
師遠淮被這一句話給堵塞住了,他偏了頭:“你就這么不管碎玉軒的事跑回來了?”他嘆息口氣,“只怕這事不能善了,若是……”他不再多言,若是被旁人知道,毓秀山莊還有何立場立足江湖正道?
長流不顧全大局,這是第一次。
“這世上很多事,不能兩全齊美……”他喃喃了聲,閣外清風相送,這句話裊裊遠去,不再聽到。
“莊主。”易先生從內屋出來,有些詫異這小閣樓的氣氛一下子好似被什么籠罩一般,他擦了擦頭上的汗,躬身一鞠。
長流和師遠淮轉過頭,“如何?”問話的是師遠淮。
易先生搖搖頭,“那位姑娘傷勢并不重,只是身體頗差,才導致……不能使用任藥物調理,她的身體……”他想了想,“她的身體承受不起那些藥物的作用,內傷不治,無法治根本——老夫,實在是……下不去手!蔽⑽@息,是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動手。
長流眼眸黯然一下,也沒有再問話。
“沒得治了?”問話的還是老莊主,他也皺了皺眉,不知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
易先生退了一小步,“恕我斗膽,”他轉向長流,“那位姑娘是藥奴,是不是?”
長流點頭。
易先生點點頭,“如此,并不是沒有辦法治,只是……”他看的還是長流,長流終于抬頭正色去看易先生。
老莊主聞言一愣,猛然是想到了什么,竟然也驚駭望向長流,“這個方法……”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