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夢,夢見爹娘來看她……
“爹、娘,你們來接無初了?”無初黑睫不停的眨動,歡欣地問道。
“傻孩兒,爹跟娘只是來看你。”昔寄摟著妻子。
“我的無初長大了,出落得如此標致!彼哪镉H欣慰地笑了。
“爹、娘,無初好想你們。”她向前要觸摸他們,往前再往前,卻始終跟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爹、娘……”怎么會這樣?
“無初……”
“小豬姐姐……”
遠方傳來熟悉的叫聲。
她回頭一望,白霧茫茫,不見人影。是她聽錯了吧?她戀棧地收回目光。
爹和娘慢慢地后退,身影逐漸消失。“爹、娘,別離開無初。”她驚慌地往前追去。
“無初,回去吧,那兒有人等著你!痹挿铰,人影遽逝。
隨即,她迷失在一片黑暗中……
她好難受!
身子在燒,是熱、是灼、是痛……在在折磨著她。
模糊不清的囈語斷斷續續從無初口里吐出。
看她臉紅得異常,睡得極不安穩,鬢發沁汗,額際一片濕。
夜凜擰干毛巾為她拭汗,再浸濕、再擰干,來來回回地為她拭身,降低體溫,減輕她的難過。
一只涼涼的手在她額上、頰邊、背上都留下撫摸的痕跡,如甘霖沛雨澆息她的灼熱。
呼——
不再那么難受了。無初發出輕微的嘆息。
再次探了探她的額頭,溫度正常,夜凜松了口氣。
撫觸她的眼瞼、長長的睫毛,“你會睜開它,再看看我!彼Σ了拇桨,“你會用它,再綻放甜甜的笑!比嗳嗨勰鄣亩,“你會再為它染上羞赧的紅霞。你會醒喔……”他似哄娃兒般。
打了個啊欠,夜凜揉了揉眼,他不眠不休的照顧無初三天兩夜,著實累了。
如今無初的燒退了,他才容許自己趴在床沿假寐。
☆☆☆
天蒙蒙亮,公雞的啼聲遠遠傳來。
無初緩緩瞠開沉重的眼皮,定了定神,眼前是熟悉的睡臉。
頭昏沉得難以思考……
她還能見到他,那表示她沒死了,頭部傳來的脹痛訴說了事實。
她沒死!
沒死……是因他而醒來的;秀敝g聽見的溫暖聲音是她放不下的原因。
癡癡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口干涸得難受。
她吃力地想撐起虛弱的身子,稍微收臂,一陣劇痛襲來,痛得她流出眼淚來,趕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
好痛!
疼痛像燎原之火,一下子蔓延開來。
她細不可聞的悶呼聲仍驚醒了不想驚動的人,讓淺眠的夜凜跳了起來。
“無初,你醒了?”狂喜的臉在看見無初的舉動時全皺在一起了。“別動!會扯開傷口!彼醋∷绖拥纳碜。
看著下鄂布滿胡須、苦著臉的他,秀眉漸漸地攏起,她不喜歡見到這樣的他,他適合爽朗帶笑的臉。
“怎么?痛嗎?”看見她蹙眉,他緊張地問。
無初費力地舉手要撫平他糾結的雙眉,卻被一只溫柔的大掌給握住。
“你想做什么跟我說行了!彼皇址鏖_遮住她半張小臉的烏絲。
她輕啟干裂的唇瓣,“你不適合——”
這是她的聲音嗎?
她被自己粗糙低嗄的聲音給嚇住。
看見無初一臉驚訝的表情,他為她解答,“這是正常的。你昏迷了兩日,能吸收的水量有限,喉嚨干啞是必然的。”轉身為她倒了杯茶。
這三日來,他遵循大夫的指示,悉心照料無初,絕不假他人之手。
“來,喝點茶,潤潤喉會好些!蹦弥璞匚顾龋煲侧啬盍似饋,“你嚇死我了,當我看見你背上的傷,嚇得心臟幾乎停止,魂都飛了!痹跓o初喝完水后,他又溫柔細心地擦拭她的唇,嘴仍不停地叨念:“簡直快讓你嚇掉半條命,一臉慘白地趴臥在床昏迷不醒,真怕你就這樣一睡再也不醒來……”
他擱好杯子又跨回她跟前,見無初牽起了虛弱的微笑!靶κ裁?”隨著她的笑容,連日來緊繃的心全都在這一刻得到解放。
“我喜歡你罵我!
他為了她緊張呢!她怎么能不笑?
大掌輕柔地刷過她的小臉,“小傻瓜!币箘C露出多日來的第一個笑容,欣慰她活下來了。“真想好好的罵你一頓,打你的小屁股,可又非常非常舍不得!彼麌@息了聲,狀似無奈。
“對不起,少爺,讓你擔心了!睙o初覺得自己似乎為他添了許多麻煩。
見她自責地黯下眸子,他抬起她削尖的下巴!拔铱墒切母是樵傅,還怕你惹了麻煩不告訴我。我只是極不喜歡你惹的麻煩是會傷到自己的,因為我會心疼、會擔憂!
無初滿臉的感動,他則驕傲地笑了。
“好了、好了,別感動了,我知道我說的話很感人。想報答我那就好好把自己養胖。”她瘦了好多。
“嗯,知道了。”她微笑地應允。
他撫了撫她的臉頰,她的笑惹人無比憐惜。
“餓不餓?你有三天沒進食了!
“有點!
“我去吩咐廚房的人準備清淡的粥菜,你等著,馬上回來!彼w也似地奔了出去。
☆☆☆
經過十來天的休養,傷口逐漸愈合,不過夜凜就連讓她下個床到房外透透氣都不準。
無初躺得實在很悶,除了飛龍他們來看她幾回之外,她快無聊死了,還要被逼著喝好苦好苦的藥。
“來,點心時間到了!泵纤於诉M一盅補湯,將托盤放在床旁的矮凳上,撩開薄紗床帷。
“我不吃!爆F在她聞到補湯的味道就想吐。
養傷期間,除了早晚吃藥,中間的空檔還要喝油膩膩的補湯,她吃怕了。
“不行的,這是夜凜特別要廚夫燉熬的!毕破鹬焉w,湯匙舀一舀。
流泄出的濃烈藥味令無初嫌惡地皺眉別過臉,“我不吃,一聞到那味兒我就想吐,你端走看誰要喝就讓誰喝了吧!”
“夜凜交代的,你別為難我!
“你不說,我也不可能說,他就不知道了!
“誰說我會不知道?”一道男音從門外傳入。
當場被逮的無初有一絲驚慌,但隨即恢復正常,因為她絕不妥協。
夜凜推門而入。他使了個眼色,孟水漓會意地笑笑,擱下陶盅先行離開。
他低低地笑,“不敢回頭過來看我?”
無初回頭睨著他,苦著已見紅潤的臉堅決地說道:“我不吃,絕對不吃!
“你答應我要養胖自己的!
“我胖了,你看。”就著自己的臉捏出肉來,要夜凜知曉!叭思覍嵲谑浅耘铝四茄a湯的味,別再逼我喝,喝了我會翻胃吐出來的。”她撒起嬌來。
“好就依你!
“真的?”無初睜大眼。
“嗯!币姛o初咧嘴笑開,只要她開心,他也會開心的!皝恚瑩Q藥了!
“好!睙o初解開單衣的結,瞥見從柜子里拿出藥瓶的夜凜正含笑盯著她瞧。“少爺,你轉過身去!
“有什么好害臊的?我都看過好幾回了。”說是這么說,他仍舊是背過身去。
無初迅速地解下單衣,靠著被褥趴好,“可以轉過來了!
夜凜坐下開始為無初上藥,手指輕輕滑動,沁涼的藥滲入皮下。
每見她的傷一回,他的心就痛一回。柔情的愛撫那猙獰的傷痕,要不是傷她的人已死,他絕對會讓那人比死還要痛苦。
上好藥,夜凜為無初拉上單衣,“好了。”把藥瓶放回原位,而無初則乘機穿好衣服。
夜凜靠著床柱坐了下來,無初低著頭發呆。
她的身子有些奇怪,剛才少爺輕撫她的背時……全身不由自己地發顫。
不會是又發燒了吧?探了自己的額頭,沒有啊——那……
“你在做什么?”夜凜看著她怪異的舉動,好笑地問。
無初慌亂地抬起頭,“沒……沒事!
望著他,心頭一緊,再過兩日就是他成親的日子。
對他濃郁的情感似是要滿出她的喉嚨,有許多話想對他傾訴,但全化為一個想望“少爺,我……可以吻你嗎?”
瞧她羞紅了耳根,他笑了,像個要到糖吃的孩子!罢!
在他邀請的眼眸下,無初怯怯地攀在他身上,輕顫地合上如扇的眼睫,蜻蜓點水般地唇唇輕觸。
羞赧地抬首望了他一眼,只見他專注地瞧著自己,她再次合眸,獻上自己的唇。青澀地學他吻她時以舌尖描繪唇形的動作。
夜凜一顫,一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更壓向自己,身體相貼毫無縫隙,一下箍著她的后腦勺,盡情地吸吮她口中的甘甜。
許久之后,夜凜才難舍地離開無初香甜的唇瓣。
見無初迷蒙的眼眸、紅滟的粉唇,讓他幾乎把持不住胸口的騷動,想再次靠過去咬上一口,但理智教他控制住奔騰的沖動。
他絕不在無初身份未明、自己婚約在身的情況下要她,雖然每晚都必須跟自己的欲念搏斗,忍受擁著心愛的人卻不能碰的痛苦。
因為愛她,所以珍惜她,不讓她受委屈,不明不白地跟了自己。
捧起無初的耳朵,他愛極了她羞紅耳朵的模樣。
“癢!”無初用肩蹭了蹭,扭動著身軀。
連撒嬌的模樣都攝人心神,稍微平復的騷動又翻騰,他硬是壓下身子的悸動,如臨大敵的放開無初,聲音沙啞的說:“晚了,睡吧!”
“喔,好!彼行┦乇尺^身子躺下,蜷曲成一團。她是不是沒啥吸引力,所以連主動獻吻都引不起少爺的熱情?還是她做得不夠明顯?
她想在他的擁抱下成為真正的女人。
“轉過來,我要看著你睡!辈铧c失去她的陰影讓他必須看著她才能入睡。
無初閉目依言照做,感覺到夜凜將她攬近,輕柔地撫著她的發。
算了,她不該太過貪心,這段日子能陪在少爺身邊,她該心滿意足。她嘴角帶笑,更加挨近他。
過了許久,當夜凜平穩的呼吸聲傳出時,她睜開了眼。
指尖忍不住輕貼他緊閉的眼瞼,“凜!彼偷颓星械剌p喚每日都會在心底默念的名字,極其溫柔地。縱容自己小小的欲望,當他的面喚他的名一次,即使他沒有聽見也沒關系。
夜凜收緊雙臂,頭埋進她的頸窩!霸俳幸淮!
“!”無初尖叫了聲,眸底凈是慌亂與羞赧。“少爺,你沒睡?”
“沒。要不然怎么聽得見你喊我的名?喊得我心口甜滋滋的,再叫一次!迸駵叵阍趹涯哪敲慈菀姿捕嗵澾@樣才能聽見無初柔情似水地叫喚!皠C!睙o初嬌柔地喚道,她可以當著他的面叫著他的名呢!不是做夢。
“再叫一次!
今夜,喚了幾次他的名字已數不清。
或許……一輩子的份都讓她喊光了。
☆☆☆
隔日,夜凜完婚的前一天。
無初悄悄地拿出已收拾好多日的包袱,翻身上馬掉頭離去。
她先把父親的骨灰帶回故鄉與娘親合葬,然后在小時候住的小木屋待下。
離開凜多久了她沒費心去記,只是察覺到季節明顯的變化。
對她來說,當她離開凜的那一刻,時間便從此打住了,沒有未來、沒有白天黑夜的分別,只有漫漫長日。
她好想念飛龍、飛鳳斗嘴的喳呼聲,他們過得如何?凜會照顧他們嗎?她想把他們接過來,或許再過些時日,再偷偷的回去看他們。
生活步調有了一層不變的模式,早晨喂雞種菜,午后到墓地陪爹、娘說說話,每晚都在思念凜與飛龍他們的浪潮里徹夜難眠,日復一日,恍如游魂。
提著水桶打墓地回來,進門順手帶上竹籬。
“無初!陛p柔帶有感情的呼喚,讓無初全身一震。
“砰!”手中的木桶落地。
不可置信地仰起清瘦的小臉看著面前的男子。
真的是他!
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以為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能同他相見,怎么也沒想到他……確確實實地站在自己面前。
“凜……”激動得難以言喻,清脆的嗓音帶著淡淡的喑啞,是喜悅也是訝異。
她還可再一次喊他的名字。
“對,是我。”見到她的感覺真好。
見他笑了,無初也尷尬地跟著笑了。
實在不知如何與他交談,問他為什么會在這里嗎?還是問他婚后過得幸福嗎?
當她意識到夜凜笑得奇怪,準備轉身逃跑時……被人攔腰抱起。
“還想逃?”夜凜抱著她就著門前的木階坐下!皞昧藛幔俊
在她萬般思念的臉龐注視下,她傻傻地點頭!岸己昧恕!倍傅,身子被人一翻,她被按趴在夜凜的膝上。
“啪!”大大的一聲在無初堅挺的屁股上發出。
“竟然又再一次不告而別,該打。抱傷離開更該打!睙o初又吃下一掌。
感覺到手背上滴落溫熱的水珠,他隨即把無初翻正。
“痛嗎?”口吻里有不容忽視的緊張。力道他拿捏得適中,應該不會傷到她才是。
“不痛。”無聲的淚爬滿臉。
他溫柔地抹去她的淚水!拔以撃媚阍趺崔k?本是要給你個驚喜,不告訴你婚約取消了,孰知你卻偷偷地溜走,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有多生氣?費了多大的工夫才追蹤到這里?”
無初啞然瞪視他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沒有完婚?”
“沒有。”
“那……滿蘿小姐呢?”她怯怯地問,萬不希望自己的幸福建筑在他人的不幸上。
“她啊——”夜凜故意拖長了尾音,神色也憂郁起來,搞得無初心慌,才公布答案,“和冽湊成一對了!
無初愣了愣,她不解,“二少爺?”
“他們倆數年前早已認識,彼此一見鐘情,我不過從中推了一把!
知曉雙方家長深信術士之言,所以他找來盛名的算命師造個假名目,推翻了當年算命仙的論點,說他與衣滿蘿兩人的八字表面上相映,實則相克,再以衣滿蘿與夜冽兩人面貌登對、命格又相輔相成之由將他們送作堆。
說明了緣由后,夜凜深深嘆了口氣,“我把真心向無初,哪知佳人不當回事。”他說得極為哀怨。
無初急急的否認,“我沒有不在意,沒有的!焙龆,她垂首哽著聲音傾訴心底的想法,“我以為……你會娶滿蘿小姐,才決定要放手的!彼裏o法接受他要娶別人的事實,光是想象其他女子為他生子,兩人恩愛度日,她已嫉妒得快要發狂,那是她奢望的夢,何況眼睜睜地看著他與衣滿蘿拜堂,她會承受不住的,所以她得逃,逃到看不到的地方,抱著回憶度過沒有他的日子。
“我不準你放手,這一生都不可以放手,我一定會追求你到死的。因為你占盡我的便宜,毀壞了我的名聲,嘴也親了、身子也抱過了,那……那人家非你不娶。”
夜凜的話令無初哭笑不得,但她深切感受到他話里的濃郁愛意,心中漲滿甜甜的濃稠暖意。
她噙著淚漾開笑,“我不放手,你要我放我也不從。”
“又哭又笑的,丑死了!
“是嗎?”反正她本來就不漂亮。
“不過我卻愛死了你這張丑臉!彼o緊的摟住無初。
交疊的身影被夕陽拉得長長。
“嫁給我!彼话l驚人之語。
無初一怔,瞪大眼看著他。他不知道她有多感動,認為一生不可能聽見的話,竟然……竟然……
夜凜屏息又帶威脅地說:“嫁不嫁?不嫁的話——”
話未落,無初的答案已沖口而出,“嫁!”
驚覺自己喊得太大聲也太過急切,她羞赧地低下頭。
“耶!”他抱著無初站起來,興奮地轉了好幾圈。
差點憋死自己,還以為無初不肯呢!
“那我們現在洞房!
“啥?”
“洞房。你不知道我忍了多久,每晚只能抱著你不能碰,那痛苦比死還難受,現在名正言順啦!”
緋紅染上耳根,她點了頭。
夜凜疾速攔腰抱起無初,開門。
“砰!”兩扇老舊的門禁不起夜凜的粗魯虐待,宣告壽終正寢。
“。¢T倒了!
“別管它!
“可是——”
“專心點!
小木屋里繾綣旎情事正在上演,不過謝絕參觀。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