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京中最大的酒樓,坐在窗邊正可看見對面放榜處圍了一大群人。冉興讓抿了口酒,笑盈盈地道了聲:“恭喜”。
顧青卻皺眉,臉上全無半絲喜色,反重重地嘆了一聲:“何喜之有?!”
“咦!”冉興讓瞧著他,笑道:“小弟不用去瞧,也知道顧兄必高居榜上。顧兄于上千人中得到人宮欽選的資格,有望婚尚‘壽寧公主’難道還不是喜事嗎?”
“喜事?!要真是喜事怎么沒見你報名應選?”顧青嘆了大大的一聲,甚是苦惱,“這生為男人,可悲者莫如娶了一個悍婦;而比此更甚者,莫過于娶了一個無論如何都不能休、體不得的悍婦!你說,我顧青怎么會有那么個狠心的老爹,竟然把自己的親生兒子往火坑里推呀!”
“妻子或許不好,但你好歹是有了一個天底下最有權、最有錢的老丈人。日后前途無量啊!”冉興讓笑睨他,“再說,你又怎么知道那壽寧公主不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美人呢?”
顧青苦笑:“美或許可能,這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小弟可不敢奢求嘍!”
“希望尚在人間,顧兄何必自暴自棄呢?”冉興讓把玩著手中的折扇,回頭看了一眼點頭哈腰的小二,一指顧青,“今個兒是顧爺請哦……”
“你可分得真清楚……”顧青瞥他一眼,探手入懷,“四兩三錢是嗎?這是五兩,剩下的不用……”
“喲!小二哥!”冉興讓一笑,白晃晃的牙迎著陽光看在小二眼里簡直就是一把刀——一把斷人財路的刀。
“得!您老也不用說了,小的知道怎么做——找零錢的時候順便把這剩的半只雞和這些鹵牛肉包起來,是吧?”小二僵著笑一甩毛巾,吆喝道:“顧爺惠賜四兩三錢……”怎么這越是有錢人越摳門兒呀!自己不賞也就罷了,連別人賞都不成。家財萬貫卻舍不得那半只雞,還真是小氣到家了!這樣天下少有的人,也難怪會發財嘍?!
顧青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終于嘆了一聲:“其實,冉兄不必為小弟省那么幾錢銀子的!
“我知道老兄不缺錢花,不過反正都是要賞人的,何不就賞給小弟呢?”
愣了半晌,顧青眨巴眨巴眼睛,再也無法忍受這說話寒磣到家卻毫無感覺的人。“我說冉兄,你好歹也是‘瑞玉齋’的少主,‘冉記商行’的老板耶!就算不是京中首富,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就算是再節儉,這也不能節儉到這種地步吧……”
冉興讓揚眉,盯著他!坝惺裁磫栴}嗎?節儉不是一種美德嗎?”
“美德、美德……”顧青皮笑肉不笑地點著頭,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法子和這人勾通了。
“既然是美德,那又有什么問題呢?”聽到街上的吵雜聲,他拋下手中的折扇,歪了頭去看!班!這大駙馬都尉好大的脾氣呀!人家老漢也不過是跌倒在馬前,阻了他老兄的車駕,讓開也就罷了,何必得禮不饒人呢?這火氣也太大點了!”
“那當然了!”顧青也湊了過來!斑@位楊老兄半年前被榮昌公主的貼身侍女打了一頓,一怒之下私逃回了老家,誰知卻被皇上召了回來強送入‘太學’學了半年的禮儀。今天才放出來,滿肚子的火也只能對這老爹罵兩聲吧。難不成還能回公主府沖著榮昌公主發火去?”他一聲長嘆,一回頭,正對上冉興讓同情至極的表情。
“顧兄!”拍拍他的肩,冉興讓嘆道:“半年后,小弟若想見你,怕也只能上‘太學’探望了!”
“你別咒我!”撥開他的手,顧青哺哺道:“不會那么慘的!說不定被選上的不是我而是那兩個呢!”
“所以小弟對那兩位仁兄也深表同情……”冉興讓一嘆,再也忍不住笑出來。一臉的幸災樂禍。
“公子爺!”
聽得有人喚他,他伸手朝樓下的貼身小廝招了招手,仍是止不住笑。
顧青悶悶地一哼:“你笑吧!早晚有你笑不出來的時候……”
“我又不會被逼娶個悍婦,更不會進‘大學’學禮,怎么會笑不出呢?”冉興讓捧腹大笑,但那笑卻沒維持多久。
冉銀一上樓,就笑道:“原來公子爺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揉揉笑疼的臉皮!澳阊剑∵不快來恭喜顧公子!”
冉銀滿臉的笑,一躬身道:“是!冉銀恭喜顧公子!也恭喜公子爺了!”
“你——什么意思?”頓住笑,冉興讓有種不妙的感覺。
“公子還沒瞧皇榜嗎?公子也得到入宮欽選的資格了呢!”冉銀是滿臉喜氣,冉興讓的笑臉卻已扭曲,“你胡說什么呢?我什么時候報名應選了?哪來的什么資格呀?”
“公子不知道嗎?”冉銀的笑也不自然起來,“就、就是兩個月前,老爺叫小的給張公公送去了公子的畫像還有生辰八字呢!”
“老爺叫你送了?”他半僵的笑容是危險的訊息,“老爺叫你去你就去,那我讓你去死你怎么不死呀!”大聲吼著,他扭頭看偷笑的顧青!拔疫@個爹,好像比你家老頭子還不如呵!”顧青再也忍不住爆出大笑。
冉興讓臉色一沉,匆匆而去,猶不忘叫道:“冉銀,別忘了那七錢賞銀和剩菜!
“忘不了的,公子!”冉銀應了一聲,看向猶自笑個不停的顧青。“怎么多了個強敵,顧公子還這么開心呢?”
“耶!那誰讓我和你家公子是好朋友呢,當然會替他開心了!難道你不為他開心嗎?”這下可好,百分之三十的機會不會是他呢!顧青強忍了笑:“回去告訴你家公子,明個兒宮里頭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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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老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難道你連‘沒有梧桐樹不棲鳳凰鳥’的道理都不懂嗎?就咱們這樣的家世,要真是娶了個公主,還不把全部家當都賠進去呀?!”他扯了扯桌上的新衣,“這衣裳,‘瑞福祥’的料子,‘蘇繡坊’的手工,就是沒一百兩也要八十兩吧!這還沒怎么著呢?你就先做新衣裳了,這要是真成了,你還不得把房子都拆了重蓋呀!”
冉富貴訥訥了半天,終于道:“就上回張公公來‘瑞玉齋’買珠寶的時候,說要是你做了駙馬,以后這宮里采辦的差事還不十拿九穩是咱們的。我這一細想也是那個理,所以……”
“所以,你為了錢就把你兒子賣了!”冉興讓瞪著他,心里這個氣呀!“你就是要賣,也得賣對地方呀!那嬌生慣養的公主咱伺候得起嗎?”
冉富貴垂下頭。“你不同意那也沒法子了,明個兒就是進宮欽選的日子了!”看他還是一臉的氣惱。冉富貴訥訥道:“其實,你也不用那么急的,人家公主還不一定看得上咱呢!”被兒子一橫,他忙又道:“當然,像我兒子這樣儀表堂堂、精明能干的美少年是好危險的……”
冉興讓一哼,扭身就走,倒讓他白出了一身冷汗!鞍Α绷艘宦,他坐在椅上喃喃自語:“說實在的,我這兒子實在是不錯!可就是比他老子還愛錢……難不成是小時吃苦吃大多了?”
冉興讓沖出大廳,無巧不巧正撞在冉銀身上!肮訝,顧公子說明個兒和您宮里見了!”
他低低一哼,回頭看他。忽然問:“冉銀,你說這女子都想嫁什么樣的男人呀?”
“這、這個小的可不知道……”冉銀猶豫了一下,道:“不過,阿玉說就是世上的男人都死光了,也不會嫁給小的這樣的男人!”
是嗎?!難不成他要逃過劫難,倒要變得像冉銀一樣身無半兩肉,腹無半點墨,成天吊兒郎當,口沒遮攔地惹人厭卻偏是馬屁工夫了得!說老實話,他還真學不出。
可是到底這女人都想什么樣的男人呢?他揚眉,忽笑道:“我說冉銀,那個李老板不是請咱們到‘百花園’喝酒的嗎?”
“是呀!可是公子你說討厭他的大肚子,又懶得見他色迷迷的惡心樣,已經回絕了嗎?”
“回了?!回了難道就不能再去嗎?笨呀!”隨手敲他個響頭,冉興讓大笑而去。
“笨怎么了?那我要聰明,不也成主子了?”冉銀撒了撇嘴叫:“公子,等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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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園”是北京城里數一數二的青樓妓館,內中非但美女如云,珍饈美味,佳釀醇香,更有上可賭天、下可賭地的賭坊。是以正是窮人沾不得富人最喜歡的銷金窟。但冉興讓平日卻最不喜歡到這種地方。一來舍不得花錢,二則嫌那脂粉俗,但此刻,有人請客做東卻自是不同。
豪賭桌旁,軟玉在懷,怕是沒幾個男人還能保持清醒的。但像他這樣一個不賠錢、不抱女人的男人想不清醒都難呢。
啜口酒,他想了想終于問:“各位姑娘可想好了在下的問題?”
“冉公子的問題好奇怪呢?讓奴家們一時好難回答的……”有人偷笑,“莫非公子是想替咱們姐妹中的一人贖身不成?”
“別發花癡了!”大腹便便的李老板大笑,“人家冉公子說不定明個兒就成駙馬爺了,哪還有你們這些臭蹄子的分呀!”
“那可不一定!”倚在他懷里的翠兒輕輕捶了下他,“說不定那位壽寧公主沒眼光,錯過了冉公子,倒讓咱們姐妹撿了個大便宜呢!”吃吃笑著,她道:“咱們鶯兒妹妹可想冉公子大半年了呢!”
“胡說八道!”鶯兒惱了,嗔道:“好端端地扯到我身上做什么?”
“好啊!是我胡說八道,那就當是我在想冉公了好了!”
“討厭!看我不擰爛你的嘴!”鶯兒起身,看似胡鬧,人卻早已倒在冉興讓懷里。嚶嚀一聲,臉已鮮紅如霞。
冉興讓卻面不改色,在喧鬧中只正色問:“不知姑娘到底想嫁怎樣的男人?”
鶯兒臉一紅,還未說話。已有人笑道:“當然要英俊多金,風度翩翩了!”
“慷慨爽朗,豪情萬丈!薄岸嗖哦嗨,風流多情!薄八刮臓栄牛w貼溫柔!
每人一句說得冉興讓頭都大了!罢展媚飩冞@樣說,那豈非世上少有的完人!”
眾女掩口嬌笑,只鶯兒垂著頭低聲道:“何需完人?只要他真心對我,也就足夠了!”眼波流轉,只輕輕一瞥,已情意盡現。冉興讓卻只作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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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紫禁城,雙燕翩翩飛,黃鶴過薔薇,宮廷寂寂深蔭綠,樹自蒼郁花自香……
靜靜仁立,顧青不言不笑,只默默地垂著頭,耳邊隱約聽得竊竊低笑。這宮里的女人大概十年八年都沒見過
男人了吧?他哪有那么好看呢!
扯了扯嘴角,他看了一眼身邊同樣鮮鞋凈襪、衣冠楚楚且香氣襲人的白面少年。暗暗笑了;蛟S,他和冉興讓的擔憂都是多余的。以這少年俊美的外形,斯文的談吐,多半會被選上的。而他和冉興讓也可以得到解脫了!不過,這話說回來,怎么都到現在了還不見冉興讓呢?聽到喟嘆聲,他微抬頭,然后就看到了冉興讓。
“太夸張了吧!”他看著那身著青布薄衫,頭戴園羅小帽,面色蒼白,身子發抖的男人,連口都合不攏了,“我說兄弟,你就算再想不開,也犯不著這么破壞自己的形象吧?!”
冉興讓揚起眉!霸缰烙羞@么位近乎完美的仁兄,我就不這么費力了!老兄貴姓?”
白面少年回首看他,唇邊掠上一絲不屑的笑意!邦櫍〖腋改藨舨渴谈O。”
“官宦子弟果然不同凡響!比脚d讓笑著,明知人家瞧不上他心里卻仍是樂個不停,“我說顧青老哥呀!人家這位顧兄可比你強多嘍!”
“那是自然!”暗自竊笑,顧青連連點頭?匆娺h遠過來的張公公,含笑施禮!皬埞埩!
“二位顧公子請了!”張公公定定地看著冉興讓,好一會兒才道:“我說冉公子,您這身是不是太寒磣點了?咱家聽說令尊特意做了不少新衣裳啊……”
冉興讓一笑:“跟公公說句老實話,那新衣服小可還真舍不得穿呢!說不定哪天轉手讓出去,怎么著也是七八十兩呢!”聽到低斥冷哼聲,他也不以為意,反道:“是不是這會兒就要見駕?”
“是,見駕!睆埞嗔艘粡埬槨0盗R:“真是糊不上墻的爛泥,白費老子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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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珠簾隔絕了所有的視線,冉興讓知珠簾后必是當今圣上與公主之母鄭貴妃,可能,那壽寧公主也在其中。唇邊泛上一絲笑,他只戰戰兢兢叩拜,不敢仰望!安荨⒉菝袢健脚d讓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恐怕這世上沒一個女人愿嫁這樣窩窩囊囊的男人吧?!
珠簾后,目光不瞬。萬歷皇上捋須道:“愛妃覺得哪一個好些?朕覺得那戶部顧侍窸之子頗佳,愛妃覺得如何?”
鄭貴妃秀眉微揚,唇邊綻出淺笑!俺兼褂X得那冉興讓不錯!”
“冉興讓?!”萬歷奇道:“此子衣著平常,舉止失禮,對應不工,言談乏味,令人見之生厭,怎么愛妃倒覺他不錯呢?”
“皇上,軒煒這孩子向來受寵,自是驕蠻任性。若是許以那心高氣做的官宦子弟,一旦爭吵,兩不相讓,豈非生事?臣妾看那冉興讓雖不中用,卻也生得儀表堂堂,家有薄產,又小有文名,倒也不辱沒軒煒。最主要的就是他看來生性懦弱,婚后只有皇兒欺他,他斷不敢相欺才是!
“愛妃所言極是!比f歷皇上一笑,大筆一揮,已注定了冉興讓不容置疑、不可更改的命運。
可憐他機關算盡太聰明,卻忘了想那為人父母者希望愛女嫁子怎樣的人,直落得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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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叢中,秋千架下,鳥啼宛轉。宮裝少女慢慢回首,如花玉頰上隱有憂色。“鳥啊鳥,你叫什么?是不是也知軒煒心中煩惱?”低低一聲嘆,纖手不自覺地握緊手中的秋千,“不知、不知……唉!那小英子怎地還不回來?”
“公主,公主……”她匆匆旋身,正見一粉衣少女揮手奔來。
“怎么樣了?”一聲輕問,饒是平日膽大妄為,也不禁臉泛紅霞。
小英子氣還沒喘勻呢,已急急地道:“回公主,皇上已經下詣選定那個冉興讓做駙馬了!”這偷聽的差事還真是累人呢!
“冉興讓?!是那個商人?”朱軒煒揚起眉,“怎么會是他呢?之前你不是說那個姓顧的侍窸之子很有希望的嗎?”
“奴婢是那么以為沒錯啦!就連皇上也是那么覺得的呀,只是貴妃娘娘偏相中了那個什么冉興讓!毙∮⒆訌堥_口,到底還是沒說那個冉興讓是如何的丟臉,如何的窩囊。
“母妃選的?那定是你看走了眼,那個冉興讓必是相貌出眾,才華橫溢,風流俊雅……”說到羞時,她垂首而笑,臉上桃紅誘人遐思。
“奴婢實在是沒看出他哪兒好來……”小英子低喃,實在是不服氣。
“難不成我娘倒沒你的眼光了?商人雖是身份不高,但也不是全無英杰呀!像戰國時期功成身退、翱游四海的范蠢;秦時居奇貨尊為仲父的呂不韋;還有現在那個稱雄北六省的英雄城城主。不都是世間少有的奇男子嗎?”低哼一聲,朱軒煒抓緊繩索,輕輕一躍,已蕩到半空。迎著風,迎著光,身輕如燕,歡快的心亦仿佛隨風飄蕩。輕輕合上雙目,她只讓銀鈴樣的笑聲隨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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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間酒樓,同樣的座位,同樣兩個人,只是兩人的心情卻已大不相同。
“唉!”
聽得重重一聲嘆,顧青含笑抬頭,輕聲道:“恭喜!”
“恭喜?何喜之有?!”方回了一句,瞥見顧青唇邊的笑,他立刻變了臉色!昂冒!這會兒是來取笑我了!”
喝下杯中半杯酒,顧青慢條斯理地道:“老兄難道沒聽過‘剃人頭者人恒剃之,笑人者必被人笑之’嗎?”
低哼一聲,冉興讓道:“這前半句我是聽過,這后半句怕是你老兄自己編的吧?”
顧青一笑,為他斟上酒!澳愫伪厝绱松鷼饽?其實細想想娶個公主實在是好處多多呀!我看單只是那筆豐厚的嫁妝就夠一個十口之家過一輩子的了!”
“你說的倒也是!”冉興讓盯著他,眼睛放光,“可——那錢終究不是自己的呀!”
“老婆是你的,錢自然也是你的了!”顧青忍不住大笑:“為了錢,老兄總還是要多多忍耐呀!”
“你是叫我像楊春元做個老婆奴吧?我可不想做女人的一條狗……”冉興讓一嘆:“我冉興讓是貪財,為人也小氣,可總算還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偛荒艿浆F在為了錢做出對不起祖宗的事吧?!”
“那你打算怎么辦?該不會為了表現自己大男子的氣概而違抗皇命枉送了性命吧?”顧青笑嘻嘻的,眼中卻盡是嘲弄之色。
“我很像是個英雄嗎?”冉興讓看著他,然后嘆息:“我最苦惱的就是這不能抗命!我活得好端端的,干嗎要為了個女人去死呀?想我冉興讓少年青春,還有大好生活享受,豈可輕談‘死’字?”
顧青皺眉!凹热蝗绱,你又何必在這兒唉聲嘆氣,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呢?”
冉興讓一抬眼,睨著他!半y道我連訴訴苦、發發牢騷的權力都沒有了嗎?”
“有,當然有……”顧青只能笑,看他起身便問:“老兄這是要去哪兒呢?”
“回家!我現在還能去哪兒呀?”冉興讓回頭,嘴角牽出狡黠笑意,“一會兒還煩勞顧兄結賬了!
顧青揚眉!吧匣匚艺夷憷闲殖鰜硗驴嗨臅r候,好像也是我付的賬吧?”
“是!”冉興讓嘆道:“今日讓顧兄付賬乃有兩個原因,其一是小弟心已苦悶,難道顧兄還忍心讓小弟肉疼嗎?其二小弟助兄逃過劫難,自當有所回報……”
“得了吧你,這我要是不答應,你還不得把‘天花’都說得墜下來呀!”顧青拱手長揖,“恭送駙馬爺了!”
冉興讓一笑,徑自下樓而去。
他喜歡錢,在他的眼睛里便是世上最美的女人也比不上一兩銀子來得可愛。也只有錢才會令他產生瞳孔放大、呼吸急促、雙手顫抖的感覺。他沒有什么朋友,即使是和他相交多年的顧青也怕了他的小氣,何況他人?可他不在乎,誠如古人所說“朋友有通財之誼”,這世上沒有誰會喜歡一個既小氣又吝嗇的人。
其實,他也知道別人是怎樣想他,怎樣看他的。一個小氣、刻薄、吝嗇的守財奴!一個讓人討厭至極的人!他不是不在乎別人怎樣看他,卻實在無法改變自己的性格。
自嘲地笑笑,他的雙耳突然豎了起來。
——那是錢的聲音!是一文錢掉在地上的聲音……雙目如電,他毫不費力地找到那枚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的一文錢,然后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穿行于擁擠的人群,只為了一文錢……
為了那一文錢,他跑了半條街。直到那枚錢終于停止不動,他才有機會喘了一口氣!皩Σ黄,老兄,讓一下!”俯身拾起錢,他終于記得仰頭看一下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咦!這不是大駙馬嗎?”
男人沉著一張臉,只冷冷地看他。
小心翼翼地把錢放進錢袋,他倒也不在意!按篑馬怎么今個兒沒去太學嗎?”
一句話出口,楊春元的臉色更難看。“你犯不著取笑我,你的好日子可也過不長了!告訴你吧,那壽寧公主可比榮昌公主更難應付!怕是不出兩天,咱們就可在太學里見面了!”
“不會那么慘吧?!”看著他的背影,冉興讓重重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