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個月,郁泱從誠親王府出嫁,嫁妝是皇帝給的,狄氏只在上花轎前塞給她一個紙袋。
郁泱拭干長發,打開紙袋抽出里面的東西,里頭有一張地契,那是個小莊子,外公給的、是娘的嫁妝,莊子四周有山圍繞,聽說風光秀麗處處美景,要不是被皇帝禁錮在城里,他們很想搬過去。
紙袋里還有幾張銀票,加一加有將近千兩。
夠了,這些足夠讓她在順王府不愁吃穿、豐豐富富過上兩年,只要沒發生燒錢的意外事件。
最后是一本青皮小冊子,小冊子上面寫著兩行字——“若顧譽豐是個能托付終身之人便將此冊焚去,反之,展冊讀閱,必要時以此為籌碼,謀得出府之約!
顧譽豐可以托付終身嗎?郁泱微微搖頭,她打開冊子就著昏黃的燈光展閱,越讀……越教人驚心動魄……
郁泱起了個大早,問過幾名仆婦才問清楚大廳在哪個方向。
她并不想要鬧場,她也清楚顧家沒當自己是媳婦,在新婦奉茶的清晨里出現,這是在給自己也給那位“鄒表妹”找尷尬,只不過她必須到場,必須趁著顧家所有長輩在的時候為自己想做的事見證。
只是她找不到方向,連個丫頭也不愿意為她領路,因此多花了點時間。
但即便滿府亂繞,前前后后走了將近一個半時辰才到大廳,她的頭發、衣服依舊整齊,姿態是一貫的高雅,就像個名符其實的郡主。
郁泱是個很懂得換角度看事情的,因此再辛苦的狀況總能找到一個觀點讓自己不難受。就像眼前,顧家上下都在為難她,刻意給出錯誤訊息,讓她走不到想去的地方,但她對自己說:任何事只要做過,就不會是白費功夫。
沒錯,她雖被不少跟紅頂白的下人捉弄,像只無頭蒼蠅似的亂飛亂繞,但來來回回幾趟后,她確知各個院子的方位,再與青皮小冊上的數據對上,便清楚了誰住在什么地方。
不管怎樣,郁泱還是遲到了,但令人尷尬的并非因為她的遲到,而是因為大廳里,新婚的“兒子、媳婦”已經在向雙親奉茶,有趣的是,站在顧譽豐身邊的不是皇帝賜婚的正妻周郁泱,而是昨天一起進門,身分卻從嫡妻降為貴妾的小表妹鄒涴茹。
讓兒子與貴妾向長輩奉茶?顧家人是沒腦子還是心機淺,怎么能夠集體蠢成這樣?
他們當真以為皇帝與誠親王心有嫌隙,便會任由他們欺凌她而不顧?
傻瓜,打斷骨頭還連著皮,怎么說誠親王都是皇帝的同胞弟弟,就算天家無情,童年記憶尚在,若不是被逼到底,皇帝怎愿意兄弟鬩墻?再說了,宮里還有個皇太后,兩個都是自己的兒子,郁泱再不濟,還是皇太后的親孫女。
親孫女和路人甲,請問皇太后會偏向誰?如果她把此事往宮里嚷嚷幾聲,皇帝容得下一個外姓人掃天家顏面?
可郁泱并不惱火,只覺得顧家人可笑,因為顧譽豐的態度再明白不過,此男非己良人。只是她必須拿出態度,讓顧家不能小覷自己!
郁泱走進廳里,滿屋子人目光齊刷刷地釘在她身上,她不驚不懼,當著眾人的迎視,慢慢走到正在向父母敬茶的譽豐身邊,沒有墊子,她依然姿態優雅的雙膝跪地。
譽豐是大房長子,祖父母早已不在,他的父母面對門口坐著,二房、三房的叔叔、嬸嬸分坐在廳的兩側,他們身后站著幾個二、三房的姑娘少爺和少奶奶們?匆娪翥筮M門,大伙兒臉上是掩也掩不住的驚詫。
郁泱悄悄覷一眼鄒涴茹,她與譽豐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這對表兄妹早在七、八歲時就訂下娃娃親,連迎親喜日都訂下,所有長輩們都看好這樁婚事,誰料想得到一個多月前,皇上會將順王召進宮里,待他一回府,長房便多了一門親事。
誠親王府?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婚事居然落在譽豐頭上!
誠親王就要反了,娶他的女兒等同和叛黨聯親,雖然賜婚旨意是皇帝親下的,真有事也怪不到顧家頭上。只是……顧府上下心里都打著鼓,皇帝出這一手是在盤算什么?
最后顧伯庭決定靜觀其變,先將郁泱晾著,等誠親王起兵,皇帝的態度明朗,再決定如何對她做出處置。
郁泱的出現令滿屋子人臉色皆變,尤以譽豐表現得最明顯。
他怒火中燒,眼珠子狠狠瞪在她身上,他說得不夠清楚嗎?為什么她還出現?果然,她昨天的表現是以退為進,果然,她是個有手段的女子,是啊,誠親王的女兒,還能弱了?
相較于譽豐的憤怒,鄒涴茹的表現截然不同,她在最短的時間內紅了眼眶,垂下頭,一串淚珠子墜在地上,委屈盡情展現。
很聰明的作法,半句話不必說,就讓所有人把郁泱當成壞心腸惡魔。
“公公、婆婆,媳婦來晚了,還請公公婆婆見諒!
顧伯庭聞言不做任何反應,在皇帝的態度尚未明朗之前,做什么、說什么都是錯。
但王妃鄒氏可沒那么容易放過郁泱。自家侄女進門,這件婚事兩家已經籌辦將近兩年,好好的一樁喜事突然被周郁泱橫插一腳,心里已經夠恨,兒子昨晚進她房里早把話給挑明,沒想到她這個沒臉沒皮的竟還敢到大廳里來搗亂,亂臣賊子的女兒果然不同一般。
“誰允許你進來的?”王妃鄒氏上下打量郁泱,眼底凈是不屑。
難不成她以為自己頗有兩分姿色就可以迷惑兒子的心眼?甭想!譽豐可不是二房顧敬豐那種急色鬼,瞧見勉強看得上眼的女人就急著上。
想到顧敬豐,鄒氏下意識瞄向站在二房老爺身后的長子,果然,他的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允許?王妃說話真有意思,哪家新婦成親后不奉茶認親?不在婆婆跟前立規矩?媳婦不過是照著規矩走,不明白哪里做錯了。”她輕輕淡淡地說著,口氣里聽不出喜怒哀樂,便是表情也看不出半點心思。
“你自認是顧家的媳婦,也得看顧家認不認你!编u氏怒指郁泱。
顧伯庭一句話都不說,靜靜審視郁泱,心底暗自忖度,皇上為什么要把她放在顧家后院?
是不愿讓皇太后傷心,想替誠親王留下一株根苗?還是想藉顧家之手殺了她?又或者是要她成為誠親王的顧忌……不可能,誠親王如果還顧忌妻兒就不會連兒子喪禮都不出現。
郁泱半點不讓步,視線在眾人身上掃過一圈,微哂道:“王妃此話可是在質疑皇上的旨意?媳婦明白了,明日歸寧進宮,媳婦會向皇奶奶轉達王妃的意思!
向皇太后轉達顧家不認她的孫女?她這是想鬧得顧家雞犬不寧
“你在威脅我?”鄒氏眼中戾氣大盛,心底含恨,暗道:待誠親王起事,必親手送她上路。
郁泱看出鄒氏的恨意,但她無所謂,低眉道:“王妃言重,媳婦只是不明白顧家家規,怕行差踏錯,萬一日后有惡名聲傳出去……”
“夠了!”譽豐開口,怒指郁泱問道:“你到底要什么?”
郁泱并未被他激怒,緩緩起身與他對視,柔聲道:“世子爺別急,今日妾身不過是來討個話,說清楚了自然會離開!彼D身向顧伯庭屈膝為禮,道:“王爺,您可知當日皇帝為何要賜婚顧府?”
“你知道?”顧伯庭疑問,他不信皇帝會讓她商討朝廷大事。
“妾身自然明白,此事是皇奶奶與皇伯父親自對妾身提及的,連顧府也是妾身親自指定……”她在說謊,但態度篤定、表情堅毅,讓人無法對她所言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