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開始不停地飄落,連繽葵躲在打烊的店家屋檐下,冷得直打哆嗦。
“李綾,你好殘忍哪!你害苦我了——”她不禁掩面而泣,將她從不敢在人前崩潰的淚,傾泄而出。
原來歡樂也有限度!她不是不能忍受他從來沒愛過她這個事,而是無法接受嚴棣心那一句“她只是我的看護”的淡漠。
她已經很知足,沒要求過天長地久、也沒強求過曾經擁有,她只是想在嚴棣心沒記性的記憶中,成為一個不會忘記名字的朋友,即使可有可無,她也沒半句怨言。
但,嚴棣心的那一句,不也同樣讓她痛得無話可說。
風雨不斷地呼嘯著,多像她呻吟的痛。
而她此刻才發現,她的一只鞋子早遺失在某個街口,只剩另一只還不牢靠地擱在她的腳下。
這時,她想起了許磊欽,想起了他今天或許會放假待在家里頭,或許她該到他那里躲一躲……是的,躲一躲,雖然他不能給她真正休息的肩頭,可是,他卻是她唯一想到的朋友,唯一會收容她的居所。
而不論是“唯一”或“朋友”,嚴棣心都吝嗇得半點也不給留。
她不自覺地又哼起一首歌曲,歌詞里像是說著——我將你的背影留給我自己,將自己,給了你……
嚴棣心拿著一只被雨淋得濕爛的高跟鞋,不停地來回踱步著。
“怎樣?有沒有消息?”他已經叫人出去找了三、四趟,除了找回來這只鞋子外,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
“都找遍了,還是沒見到她!睅讉替嚴棣心辦事的人說著。
“不可能啊,她根本沒地方去呀,會不會出事啦?”他這一想心頭更慌了。
“你明知道她無處可去,偏偏這么欺負她,你知道你剛剛說的那一句話,是怎樣刺傷了她嗎?”嚴棣音為連繽葵不平地說著。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她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哪!我哪料到這一回她會——”
“那不一樣的。”嚴棣音提高嗓門說著:“難道你還認為她對你的付出,僅僅只為了李綾的原因?還是,她天生活該來受你氣的?”
當然不是,“她說——說我們是朋友。”嚴棣心的確讓嚴棣音的話給震撼到了。
“只是朋友?真的只是朋友?”嚴棣音重復著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因為能解答的只有嚴棣心,而他,不敢解謎。因為,早把愛給了李綾的他沒有資格,而連繽葵也有了許磊欽……許磊欽?她會不會在他那里?
“不管你們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找出許磊欽住在哪里。”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去處,然而,是或不是,?同樣讓他的心揪得不像話……
天已微亮,而嚴棣心在漫漫長夜中,讓等待成了一種煎熬。
此刻的他,才恍然明白,原來,連繽葵不知在什么時候早已進駐了他心中的城堡,成了他生命中燦爛耀眼的花園,讓他枯燥煩悶的黑白世界,也能有色彩繽紛的時候。
是的,他們真的不只是朋友,她在他的心里,有著超乎他想像的地位。只不過,如果真的不是朋友,他與她該算什么?他又能承諾她什么?
“報告嚴先生,許磊欽還在部隊,他的住處根本沒人。”回來的人,一臉疲憊地帶來這個壞消息。
“怎么會這樣?那她——”嚴棣心跌坐在椅子里,臉上的懊惱與焦慮同時現形。
“少爺,少爺,回來了,少奶奶回來了!蓖蝗唬T口的福伯大聲地喊著。
“繽葵,繽葵!眹篱π牧⒖陶酒鹕恚趪篱σ舻臄v扶下往門口走去。
“吱——”門被拉開了,她全身濕透地走進門來。
“你到底去哪里了?”壓抑的焦慮,讓嚴棣心所有的擔心全爆發出來,連話都激動不已。
“我沒地方去,我真的沒地方可去——”連繽葵看著他,神色怔忡,語焉不清,“我走了一個晚上,就是找不到可以收容我的去處——我沒地方能去,我只能回來這里——對不起,我只能回來這里打擾你。”說罷,她兩眼一閉,腿一軟,整個人陷入一片黑暗的冰冷里……
一覺醒來,她便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處溫暖的臂彎里,是嚴棣心,他正躺臥在她的身邊,還不放心地用一只手環著她的肩。
“你醒了嗎?”他警覺性很高,稍有動靜他就感覺到了。
“不,我還在夢里面!边B繽葵直覺地這么認為。
“如果真是夢,那我就不會這么矛盾了。”他溫柔地用手指輕撫著她的背。
“矛盾?”連繽葵被他的撫觸給迷醉了心思。
“就是很想好好臭罵你一頓,又萬般不舍!彼又厥值牧Φ溃屗麄兏涌拷,像是要彼此融合般的緊密。
“你怎會不舍?天哪!這鐵定是個夢。”連繽葵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哼起歌來了,還哼得挺好的,完全沒走音。
沒錯,是夢。因為只有在夢中,她才能在人前唱出她原有的水準。別人是靠打耳光來確定是否為夢境,而她則是靠歌聲來驗證。
“你——你是連繽葵?”嚴棣心突然間不敢這么肯定了。
“很奇怪嗎?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边B繽葵將回憶拉回到那一年的歌唱比賽,當年的她,才小學六年級,不過在此之前,她已經獲得過多次的歌唱大賽的冠軍。
“我媽媽知道我很喜歡唱歌,也很有天分,所以,她都會把買菜的錢攢些下來,然后買唱機與卡帶來滿足我的學習……”她說著說著,然后想起了天地變色的那次歌唱大賽。
那是一次全省性的比賽,而她果然不負重望地過了關,一直比到了決賽。就在那一日,眼看她就要上臺了,卻發現向來都會來聽她唱歌的母親,竟然遲遲還沒來,她心里有點忐忑,不過,她還是盡量專心地比完賽,因為,她想讓母親看到她拿到那一面獎牌。
“你沒得獎?”他問了。
“不,我得了兒童組的首獎,我拿到了那個會發亮的金牌——”她的聲音突然哽咽了起來:“可是,就在我把獎牌拿在手里的那一剎那,我哥哥沖了進來,用著我這一輩子也不會忘的聲音哭喊著,媽死了,她是為了要趕來看我比賽,讓一輛車給撞死了……”她再也說不下去,掩著臉,痛哭流涕。
自此后,她只要在人前唱起歌來,都不自禁地會想起當年的情景,而那像是一口無形的痰梗在喉,頓時讓她甜美的聲音變調走音。
“喔,不要哭,不要哭。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你的錯。”他也不禁心疼地紅了眼,然后雙手再將她抱在懷里面,用著他溫柔多情的唇片,安慰著她傷心的一切。
“棣心,是你嗎?這真的是你嗎?”連繽葵感動得再也無力去分辨,只是接受著嚴棣心不斷給她的繾綣,她只想好好地去愛他一回。
“喔!我的小乖乖,我的小向日葵——”他的纏綿囈語,讓連繽葵僅剩的一絲理智都沒了。
“這一定是夢,是夢,也無所謂了!彼幕貞钢伦⒁粩S的堅決。
是的,堅決。連繽葵想向世界證明,她比李綾更愛他嚴棣心,因為,她可以在這么無望的前提下,為他交出整個自己。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嚴棣心在密不通風的細吻下,游移到了連繽葵早已褪去衣衫的胸口,嫩嫩香香的,是種挑明的誘惑……
“你說呢?”連繽葵呢噥地淺笑著,然后熱烈地回應著他的舌尖,而原本無措的手指,主動地為他解開了襯衫扭扣和褲頭的拉鏈……她想,電影里好像都這么演的。
誰說她不幸運!至少,這世上能有這樣一位男子,可以讓她這么付出得無怨無悔;縱然,她終將離他遠去,縱然,他會連她的長相都忘記,縱然,他要的人不是她這樣的一個女子……她依然心甘情愿,了無遺憾。
清晨的風,拂醒了連繽葵的倦意,他睜開眼,心滿意足地看著睡在身旁的男子。
誰說灰姑娘的夢終究會幻滅?她在這樣的城堡中,與她最心愛的王子共度了這一夜。而這一夜,即成永恒。
“連繽葵?要不要緊哪?怎么我才不在,家里就出事了!崩夏棠桃淮笤绮艅倧牧鹎虼顧C回來,一進門,就聽到了消息了。
“奶奶,沒關系,她只淋了雨,還昏睡著。”嚴棣音自然是這么認為。
“我上去看看,否則我不放心!闭f著,老奶奶就直往樓上沖去。
由于嚴棣心失明行動不便,再加上連繽葵昏倒的事,嚴棣音為了以防萬一,就叫他們房門千萬不要上鎖,好讓他們其他人能方便照應。殊不知,她的一番細心,此刻發生了讓人傻眼的一幕——
“連繽葵。±_——”老奶奶門一開,就愕然地不發一語。
“奶、奶奶!边B繽葵與嚴棣心都來不及穿上衣服,兩個人頓時尷尬地拉著被單,就這么跟老奶奶對望著。
“奶奶,連繽葵她還在睡——”這時,嚴棣音也進來了,同樣是瞪了雙大眼珠子。
“咳咳——奶奶,您不是要明天才回來嗎?”嚴棣心一時間也亂了手腳。
“穿好衣服,一會兒全部都到樓下來!
老奶奶的臉色顯得不太好,反倒讓他們都納悶了起來,因為,夫妻同睡一房是天經地義的事,她應該不會起疑呀。怎么會是如此令人費解的語氣?
不過,他們這等的疑猜馬上就得到了解答,是個讓他們都錯愕不已的謎底,“你們騙我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崩夏棠屉y得板起臉。
“這——這不可能啊!眹篱σ魠葏鹊卣f著。
“想騙我這老太婆?你們也太小看我了吧,一開始我就覺得古怪,然后又發現棣心跟連繽葵根本沒睡在一塊,我心里就有點底兒了,所以,我就拜訪那些親戚朋友,試著從他們的嘴里去套出一點口風。”老奶奶數落著:“你們也真糊涂,竟然會想出這樣的事來。本來我是想拆穿的,可是,我又心疼連繽葵這個傻孩子!
“奶奶,對不起。”連繽葵這一聽,內心甚覺歉疚,不禁拉著老奶奶的手,眼眶紅紅地。
“丫頭,你沒有對不起我,相反的,是我們對不起你,我們不該自私地這樣讓你當李綾的替身,替我們安撫棣心受傷的心!
“連李綾您都知道?”嚴棣音吃驚地脫口而出。
“就是知道,我剛才會那么生氣。”老奶奶又換了副嚴肅的口吻:“就算當替身,也不能當到床上去,丫頭,這你很吃虧,對你也不公平的!
“我從來就沒把她當作是李綾的替身!眹篱π目偹愠雎暱棺h了。
“那就給她一個承諾,為你自己做的事負責。”老奶奶聲音也不輸人。
“不,我不需要承諾,也不想他負責——我是心甘情愿的。”連繽葵連讓嚴棣心為難的機會都不允準。
“除非你說你對檔心根本沒有感覺,否則,我老太婆一定要為你作主到底!
“奶奶——”連繽葵突然感動得有些哽咽,而一雙眼不敢望向嚴棣心,因為,她很害怕會看見他臉上的勉強與埋怨。
“棣心,我就老實告訴你,除了連繽葵,我誰都不要!崩夏棠痰恼Z氣很少有這么嚴肅的時候,因為她知道,只有她這個旁觀者,才能看清楚他們這對小兒女之間曖昧不明的情愫。原本,她還只能苦無計策地在一旁干焦急,好不容易今天給她逮著了機會,索性一不作二不休,直接讓連繽葵“名正言順”。
所以,老人家又說了:“反正生米也煮成熟飯了,再舉行婚禮也沒啥意思,這樣吧,就選個日子邀請所有的親朋好友聚聚,正式地向大家介紹連繽葵的身分。
唉,我年紀大了,已經沒多少日子可活了,總想見到棣心身邊有個人照顧才安得下心哪。”老奶奶說完,還“嚴重”地咳了兩下子,加強此話的威力。
自然,大家反對或猶豫的話都再也說不出口。只有嚴棣音在送奶奶回房后,眨著她那心知肚明的眼珠子,朝老奶奶笑說著:“奶奶,這招,你早就算計好了吧?”
“當然,你沒聽說姜是老的辣?下次就換你啰。”老奶奶得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