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一碰,他有知覺了,還叫了一下。
“不好意思呀!本姑娘第一回下海幫人洗澡,若有不周處,可得包涵了!彼亲约阂粋人忙著說話,根本沒注意到他已經醒過來了。
“喂,你脫我衣服干嘛?”嚴棣心讓舒服的熱氣給蒸出神智了。
“呵,你醒了!”連繽葵正將自己那一身臟衣服拉到頸旁,見嚴棣心醒了,她突然慌張地想把衣服拉下,但繼而一想,反正他也看不到,就算一起洗澡也沒損失什么,更何況,這一身泥濘讓她難過得不得了,要是不趕緊脫下來泡個熱水澡,明天她肯定感冒。
“喂,你在干嘛啊?”失明的人總對沉默有格外的恐慌。
“喔!我在脫衣服!彼剡^神來,卻仍禁不住害羞的語調。
“你脫衣服干嘛?”
“不脫衣服怎么洗澡?”她天真地回答。
“什么?你要跟我洗澡?那怎么行?找我的看護來!”他急忙說道。
“他說有事回家了。”連繽葵舀著水沖著自己,然后就小心地滑下浴缸,“要不是你這么沖動跑出去淋雨,我也不必這么麻煩啦!”連繽葵想用輕松的語氣,來化解這么尷尬的氣氛。
“不必麻煩你,我自己來就行!眹篱π倪真是別扭得不領情。
“你就這么倔,才會全身都是瘀青——哎呀!你到底是怎么摔的,不但雙腿都是一塊一塊的,就連后背也是嚇死人的一片哪!”連繽葵拿著海綿,輕拭著他的身體、他的傷。
“哼,這些傷算什么!彼,真正痛的地方誰也看不到。
“我看哪里還有可能要擦藥的。”連繽葵一時忘了她身處何方。
“喂,非禮勿視。 眹篱π奶嵝阎。
“什么?我都不怕你看了,你還賣乖。”連繽葵覺得有時他的眼睛看不見,對她反而是一種自在。就像現在,她就算流口水也沒人會知道。
“是啊,這可能是我眼睛瞎了的唯一好處。”他嘴上也沒饒她。
“那你可錯了。我可是天下第一的大波霸!彼南,要不趁此能掰就掰,往后他眼睛一好,她可就沒機會耀武揚威了。
“是嗎?”嚴棣心不以為然,“就算真是這樣,跟你泡在這個大浴缸里,我還是寧愿當個瞎子比較妥當!
“為什么?”
“光憑你那古里古怪的腦袋瓜,就知道你的身材一定也是慘不忍睹模樣,而我可不能再讓我的眼睛受到摧殘!闭f也奇怪,每次嚴棣心一跟她抬起杠來,總會在不知不覺中,沖淡了他心中的哀傷,當然,他自己還沒有機會去察覺這個細微的變化,他只是在跟她的一來一往中,耍嘴皮子的功力加強了!
“摧殘?好,那我就讓你嘗一嘗被人摧殘的味道!闭f罷,連繽葵就用水潑著他,反正這按摩浴缸很大,他不見得構得著她。
“喂,你別鬧了!”嚴棣心一邊擋一邊喊著。“哪有人質是這樣當的?”
“喔,也對!彼χO铝耸,“哪有人質能有這樣的眼福,可以免費欣賞脫衣舞男的芙蓉出水。”她咯咯地笑著。
“既然你這么喜歡,那以后我就請你天天欣賞了!眹篱π慕K于露出了笑容。
“什么?不,不可以啦!那我不是虧大了。”她竟然弄巧成拙。
“是我讓你看耶!應該是我吃虧吧?”他總算贏了一回。
“你——不是說真的吧?”在洗完澡后,連繽葵仍記掛地問著他。
“說真的又怎樣?就算山盟海誓都可以輕易變卦,更何況——”突然間,他又想到了李綾,神情也逐漸暗淡不堪。
頓時,全室陷入了一片沉寂,而連繽葵拿毛巾擦著他濕發的手,愈來愈緩了下來。一時間,他們各自守著各自的心事,分踞兩方。
“睡吧!我困了。”他心情低潮地不想再說話。
“我就在隔壁床,有事叫我!彼婺锌醋o,守著他到天亮。
“她還愛我嗎?”突然,在這片黑暗里,嚴棣心終于問出他從來不敢問的話。
“愛,我知道她的。”她輕聲地回答。
“那她又為何要走呢?”
“你知道我為什么歌老唱不好?不是因為我不喜歡唱,而是,我太喜歡了,喜歡到無法想象,所以,我怕唱不好,就不敢唱,而愈不敢唱就唱得愈糟。”連繽葵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她的這個心事:“我想,李綾應該是這樣吧,她愛你愛了那么深,深到她無法承認的地步,所以,她患得患失,她的壓力就是愛你超過了她能負荷的程度吧!”
“真是這樣?”無可否認,她的剖析讓他釋懷不少。
“應該是吧,放心,不久你就有機會親自問她了!彼f著說著,害怕李綾不是這等的想法。那時,她的棣心怎么辦?
嚴棣心好久好久都沒有再答腔。因為,他讓連繽葵溫柔窩心的話給催了眠。
究竟是這樣的夜有神秘的力量?還是她的聲音有安心的作用?嚴棣心深覺從她口中出來的語言,在在都能說服他內心起伏不斷的疑問和糾結。
“你睡了嗎?”他有種想去嗅她發絲的意念。
“是不是聽見我打呼了?”她還真打了個大呵欠。
“其實你唱歌還不是最難聽的!彼嫘牡貙λf著安慰:“我在李綾學校的畢業舞會上,還聽過最恐怖的,差一點就把一個禮拜吃的食物全吐出來,那根本不能算唱歌,簡直是魔音穿腦……”嚴棣心還記得,最后他還讓那位制造魔音的女孩踢來的一只高跟鞋,給濺壞了他那一身名牌的西裝。
魔音穿腦!連繽葵哭笑不得,又萬般心虛地把頭蒙進被子里。
她想,絕對不能讓嚴棣心知道,她就是那位魔音穿腦的肇事者!
她一定要死守著這個天大的秘密,外頭的雷電是見證,而風雨是信心,她絕對死守到底!
打從烏來度假回來后,連繽葵與嚴棣心的關系就大為改善。
而唯一讓嚴棣心頭疼的是,那位照顧他的看護突然辭職了,說是家里有事,不能再擔任全天候的照料工作。
“這可麻煩了!贝蠹叶贾,依著嚴棣心陰晴不定的脾氣看來,是絕少有人能夠這么忍受他的,更何況,在整個醫護界,他早已臭名遠播。
“那有什么嚴重的,繽葵不是能干得很。”老奶奶早就覺得該如此了。
“這——我不想絆著她!眹篱π暮転殡y地對奶奶解釋著。
“所謂患難夫妻,就是要這么相互扶持!繽葵,你說是不是?”老奶奶根本沒讓她有搖頭的本事。
“?喔,對!對呀!只是,我有點迷糊,怕——”連繽葵一想到自己要全天候照料他的起居,著實有點忐忑不安。
“怕什么?在醫院時,你連馴夫記都過關了,他能奈你何?”老奶奶可是信心十足呢!
“是啊,這才叫你儂我儂、如膠似漆嘛!眹篱σ粢裁颓眠吂恼f著。
于是,他沒有選擇,而連繽葵不能說NO,一段似有若無的情路就此展開。
“晚安。”嚴棣心還是習慣一個人睡張床,所以,他依然堅持昨在客房。
“你——真的可以嗎?要不,中間那扇門不要關,你有事叫我,才聽得到?”連繽葵雖然對他不打算與她同住一房感到松一口氣,然而,心里仍是不放心。
“也好——只是,你半夜沒事不要偷看我睡覺。”說罷,嚴棣心便摸索著回房。
“我偷看?我——”連繽葵除了跳腳之外,就只能氣他不知好歹了。
不過,心里嘔雖嘔,她可還是一夜起來好幾趟,看他睡得可否安好,被子是否踢下床。
有好幾次,她甚至在替他蓋好被褥后,靜靜地站在床邊,辦為了貪看他熟睡時的容顏,她覺得這樣子的感覺好美,因為,可以愛一個人愛得如此寧靜、如此純粹,連個心理負擔都微乎其微。
窗外的月亮時圓時缺,透著明暗不定的光滲進嚴棣心的房間。
那像是一種心的曙光,縱然黑暗籠罩四方,他的心仍然也有光芒的照耀。他,其實不全然地睡著,他仍舊可以感覺到連繽葵躡手躡腳地走進他房里的關切味道。尤其,當她輕輕地將被子拉上他身上時,那份無言的呵護,一次比一次強烈地撼動著他的心房,然而,他不能表達,也不想讓她知道。因為,她是連繽洋的妹妹,她是他的人質,而他不能在失去一切的時候,再感情用事地壞了他的計劃。他為要他自己討一個公道。
所以,他用為冷漠的行為來掩飾他漸漸瓦解的心防,他用言詞上的拒絕,來拉開她逐步逼近他的步伐。
“小姐,你走開好不好?我要安靜一下!彼幌胨煜駛跟屁蟲似地,老繞著他轉。
“可是,你的藥還沒吃呢,我怕你又把它扔了。”連繽葵是不怕罵,不怕趕的。
“扔了又怎樣?反正沒效!
“如果你不吃,那我就唱到你吃為止啰!彼母杪曔@時就派得上用場。
“我死算了!碑斎唬@種恫嚇很有效,嚴棣心自然是乖乖就就犯了。
不過,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可沒那么容易投降。因此,他是動不動就情緒不佳,想借此讓那囂張的小妮子懂得尊重他。然而,他愈是這樣,連繽葵反而更心疼他,總是笑著一張臉來應付他的乖張。
“好好,別氣了,氣壞這張天下無敵的帥臉,多可惜!边B繽葵在他面前,總是一副脈脈含情的樣子,因為,他看不見,她又何必遮掩。
“你是呆子,我這么罵你,你都沒聽見?”
“怎么沒聽見?你最近可常常動不動就說愛我咧。”基于打是情,罵是愛的歪理,連繽葵硬是把嚴棣心氣得啞口無言。不過,她知道她對他的愛,永遠只能藏在這樣的瘋言瘋語中。
這樣的日子過得很快,一轉眼已是深冬時節。
嚴棣心沒察覺,他已經在她日復一日的叨絮中,淡去了他心中的恨意,而她只問付出、不問收獲的天真熱情,更動搖了他從來不去想的一件事情——對李綾的感情,是否真的到達了他所認為的?菔癄、堅貞不移?而他,是否真的適合李棱?
“是的,是的,我對李綾的愛,是誰也不能懷疑的!痹谝龟@人靜時,他總會不斷地加強李綾在他心里逐漸模糊的身影。
然而,老天爺似乎更憐著連繽葵的傻氣,非但不讓嚴棣心有退縮的余地,還出其不意地制造著機會,他他從中去感受愛的真諦。
這一天,連繽葵依著往常的時間,陪同嚴棣心回醫院復診。
“不要急,醫生不是說你腦中的血塊已有消退的跡象了嗎?只要再耐心等些時日,就能開刀動手術了!边B繽葵今天穿著一件藍色的套裝,還踩著一雙新買的高跟鞋,陪著他進出醫院。
“這些話我已經聽許多遍了!眹篱π那榫w不佳地邁著腳步往前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