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的眼睛看不見,但是跟助手黃稚薰和小馬合作多年,每天不畏辛勞的通勤,前來勘察飯店,從西走到東,又從南走到北,聽嚴映瑤的介紹,她就大約知道這是個怎樣的地方,在黑暗里面描繪出該有的形式,不但黃稚薰他們做出了她要的規劃,還很符合派對的氣氛。
跟飯店總經理嚴映瑤談得很愉快,公關經理古晶宜也很滿意他們的用心,便簽訂了一年合約,夏小桃摸著兩旁的太型愛心花圈慢慢的走,并聞了聞花香,這是粉紅玫瑰的香氣,然后微微的笑了。
接到五星級飯店的單子,那么年終獎金就有指望了,看夏致樂那家伙還有沒有理由只用百貨公司的禮券就打發他們?那些禮券也是百貨公司的公關送的,他根本不用心。
“哈羅,這是賠你的。”古峻康出現了,想將導盲杖塞進她的手里。
“你……”她微微訝異,記得這個聲音,他還送她去醫院。
“這飯店是我們家的,沒想到你是我們新的會場布置廠商,原來你的本業是花坊!彼恢币詾槊と酥荒馨茨、賣彩券。
“這飯店是你們家的?真好……”她的意思是,有錢真好!拔覜]叫你賠,哥哥給我買新的了!彼Φ恼f,拋起手上那根導盲杖。
“我給你的是最新型RFID智慧語音導盲杖,可以辨識你離目標還有多遠,只要路過同樣裝置了晶片的地磚和紅綠燈,它就會提醒你很多事,也會告訴你周圍有什么,很方便!惫啪涤行┑靡,這么難到手的東西,只要有錢就可以!澳歉既嗽谟玫年柎盒凸髯泳蛠G掉吧!”
“什么RFID的?那么先進,不如你自己留著用!毕男√依湫Α
“噗哧!秉S稚薰等一群夏之家花坊的工作伙伴都掩嘴偷笑。
“你……”怎么能有瞎子這么無禮?古峻康那高傲的公子心態又出現了。
“你現在一定在想,瞎子擺什么扁姿態?對不對?”夏小桃勾唇一笑。
“哪有?”
“我現在想尿尿,它可以帶我去廁所嗎?”她輕佻的把耳朵靠近那根智慧型的導盲杖!拔梗琑FID先生,你可以帶我去尿尿嗎?聽到請回答,OVER!
“哈哈……”黃稚薰等人笑得好大聲。
夏小桃一直都是這樣,不管是盲前盲后,都是這么俏皮頑劣。
“哼,好心被狗咬。”古峻康忿忿不平,摔下導盲杖就走。
“沒涵養,以為有錢就了不起?”夏小桃昂起俏臉,不以為然的說。
“但我知道這根真的很貴,摔壞了劃下來!秉S稚薰撿起RFID導盲杖。
“沒有它,我也可以去廁所!毕男√沂謽酚^。
但它還是有基本的導引作用,哥哥給她買的導盲杖確實很陽春,還沒用過什么名牌的導盲杖,她好奇的接過來。慢慢的摸索到女廁,進入其中一間。
不一會兒,高跟鞋踩踏地板的清脆聲音此起彼落的響起,進來了幾個梳著高髻的飯店服務人員。
“你剛才有看到我們飯店的大少爺摔棍子嗎?雖然他平常脾氣就很不好,但為了一個瞎子當眾氣成那樣,也未免有失大少風范吧?干什么為她大動肝火呀?”阿寶邊說邊整理衣領。
“嚴總也真是的,跟她家的花坊簽約是因為可憐她是個瞎子嗎?但花坊也不是她開的,是她哥哥開的,要可憐也可憐不到她呀!”小美補了補妝。
“咱們脾氣古怪又驕傲的古少爺給她臉還不要臉,他平常虐狗是什么樣子?難得展現他在暴躁、刻薄、驕傲以外的同情心,她竟然還不要,難道身體有殘缺的人,性情都是這么清高?何必呢?”佳佳對著鏡中的自己眨了眨眼睛。
三個女人大嘴完了之后,又換上親和的臉孔定出去。
夏小桃站在門里,神色甚是不屑,但又無可奈何。
花坊打烊,工作人員全都去臺北支援,天氣漸漸炎熱,夏致樂開罐啤酒,坐下來開始對帳。
身穿名牌洋裝的千金大小姐關嘉螢,手上拿著香香的扇子不斷的煽動,全然沒有幫忙的意思。
“好不容易花坊打烊了,又要去工地做粗工,一天工作十五小時,小心過勞死!彼淅涞拿榱怂谎。
“很好啊,到時候還可以領鉅額保險金。”夏致樂一點也不擔心。
“是啊,都是為了你親愛的妹妹嘛,醫生長期幫她培養昂貴的角膜干細胞和藥物醫治,是到了可以手術的時機,這些年來你為了籌措手術費和干細胞的錢,不惜借高利貸,只好沒日沒夜的工作,等會兒放高利貸的人必要來了,你得要跟人家下跪。唉,我的男人怎么會這么窩囊呢?”關嘉螢從名牌皮包里拿出吸油面紙。在出汗的美顏上按壓著,“你這么辛苦,她又不知道,我說要拿錢給你還,你也不要,真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
“我這么糟,你就別愛我了吧!”夏致樂邊說邊用電子計算機算帳。
其實伍剛十年前留下的那一大筆錢夠妹妹做手術和培養角膜干細胞,但他不想背叛妹妹,因為她恨伍剛,他只得每天做工十五小時來籌措,但她不知道。
“怎么行呢?愛上一個人是無法阻止的,我沒辦法收回我的愛,當然只能靠你哪天想通了投靠我,做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啦!”,
這時,門被大力的踢開,放高利貸的霸熊幫幫主熊哥來了。
他大步走進來,身后的三名手下隨手砸爛幾盆花。
熊哥拗了拗手指,拉低汗衫,露出胸膛上的大熊刺青,上面橫過一道縫線。“看到沒有?”
“它被砍了?誰那么大膽?”夏致樂瞪大眼睛。
“笨蛋!不是被砍的,是我前陣子胸腔積水,醫生從我這只熊身上劃了一刀,不然我會死!
熊哥想起醫院的冷面恐嚇手段,不禁打了個顫,這輩子不想再踏入第二次!暗撬麄儓痰兜尼t生收費很貴,尤其是對我們這種出來混的人更是惡意喊價,我老婆玩股票輸到我差點體了她,現在手頭上沒錢,又不敢欠那個杜神醫的錢,所以你快點還錢吧!”
夏致樂的心一動。問道:“是杜圣夫醫生嗎?”
“對呀!勸你們沒事不要生病,他是很貴的!毙芨绾眯牡膭窀。
他當然知道,如果不是因為曾和伍剛結下不解之緣,小桃每個月兩次到市立醫院檢查眼睛,又哪排得上杜神醫呢?其實為她看眼睛的人并不是市立醫院的駐診醫生,而是遠從自己開設的大型醫院前來的杜圣夫,每次他都會特地到市立醫院假裝是別人為她診治,但看不見的她并不知道。
因為她厭惡每一個跟伍剛有關系的人,絕對不領跟伍剛有關的人情。
令夏致樂感動的是,杜圣夫從來不會忘掉哪一天他得排時間到市立醫院,跟同業朋友借位置幫小桃看眼腈。他每一次給小桃的藥都是特地搜尋全球的眼科權威所研究出來的,而這些年為她培養的角膜干細胞亦是屢敗屢試。
經過近年下間斷的給藥,好不容易漸漸有了希望,可以試試手術了。
只是杜神醫開價真的很高啊!唉。夏致樂嘆了口氣。
“錢是一定會還的,但是快不了,除非你把我打死,我有鉅額保險金,一半可以給你,另一半是我妹的!彼てさ目嘈χf。
“喔?這倒是個好主意,就讓你死吧!”熊哥看了看手下們。
手下們領命,立刻把他架起來。
夏致樂沒想到自己只是開玩笑的,熊哥竟然來真的,還被打了好幾拳。
“住手!住手!我來還錢就是了!标P嘉螢忍不住出聲,拿出支票。
“不要!你別替我還,我欠不起!”夏致樂雖然平常調皮不正經,但絕不會利用這個千金小姐,他是真的欠不起,因為無法給她未來。
“現在這種非常情況,你還跟我客氣什么?”她急忙找出名牌鋼筆。
“拿你的錢也可以,但我會賣了這間屋子,把錢還給你,然后結束花坊。跟小桃一起消失!毕闹聵芳词贡患茏。ち藥兹,也沒忘記做人的原則。
關嘉螢再怎么驕縱、不懂人情世故,也聽得出他極不愿欠她人情,這間花坊是他的父母親留給他們的財產,他寧愿賣掉還給她,也不要她拿錢出來,她很氣,氣自己明明可以救他,也氣他竟然把話說得那么絕。
“原來這房子是你的,那就簡單啦,把權狀拿出來,你妹妹的眼睛有希望,你也不用再跟我們低聲下氣,不是嗎?你們,把權狀搜出來!”熊哥笑道,指揮著手下們。
手下們放開夏致樂,開始翻箱倒柜。
“不能拿,那是我們家的財產!毕闹聵废胍柚,卻被狠狠的推開。
“找到了!”一名手下在神案下方的抽屜里找到一只牛皮紙袋。
熊哥遇到現實,也只能翻臉不認人,冷笑的說:“我們走啦!保重!
夏致樂沖撞他們、纏住他們,即使被打得渾身是傷,也扯住他們不放,混戰了好一陣子,只好抹去嘴角的血漬,大聲叫道:“我還有一個戶頭,是一個朋友給我的,只是……別讓我妹知道!
說完,他從神像下方拿出一本存折,遞給熊哥。
熊哥翻開存折,鉅額的數字令他大為驚疑。
他狐疑的挑眉,打量鼻青臉腫的夏致樂,心想,為什么他遲遲不動用這個戶頭的錢,醫治他妹妹的眼睛?為什么他不讓夏小桃知道呢?難道這個戶頭有問題?
“不會被凍結,也不是臟錢,那是小桃生平最討厭的人給我的,我不想背叛小桃,所以沒讓她知道,也一直沒動用!毕闹聵冯y過的說。
“如果有詐的話,你知道你的下場會怎樣!毙芨缌滔潞菰。
這時,黃稚薰一行人熱熱鬧鬧的回到店外。
夏小桃拿著導盲杖,緩緩的定進來,皺起眉頭,冷冷的抗議,“我才不要用那個人的錢!”
“難道你喜歡看我被人打死?”夏致樂火大的說。
“是他把我害成這樣子,又拿錢叫我去醫好,那我把這本存折還給他,讓他也挖出自己的眼睛,看他辦不辦得到?”由于今天在飯店的女廁聽到三名服務人員刻薄的話語,新愁加舊恨,使得夏小桃變得更情緒化。
如果不是那個人,她不會被另一個復制品毀了原本快樂飛揚的未來。
“喂,現在到底是怎樣?”熊哥看兄妹倆爭執不下,想著,那男人到底是誰?
哪知霸熊幫一個手下想要爭功,故意推夏小桃一下,害她跌坐在地上。
一道高大的人影從門口閃進來,熊哥還沒看清楚對方是人是鬼,臉頰就先承受了熱辣辣的拳頭。
伍剛的氣勢銳不可當,一手扼住離他最近的那人的喉嚨,鋼鐵也似的手捏得那人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碎了,有人拿起盆栽就要從后面大力的砸向他的頭,他卻能在危險的一瞬間輕飄讓過,并松開手,讓盆栽砸在原本被他扼住喉嚨的那人的臉上,霎時他慘叫一聲,血流如注。
伍剛順手拿起關嘉螢放在桌上的名牌鋼筆,面無表情的就往另一人的肩膀直直插進去,而且狠狠的一插再插。
因為他是推倒夏小桃的王八蛋,伍剛下意識的就是想殺了他。
伍剛的表情沒有憤怒,也并不生氣,仿佛只是在做自己應當進行的動作。
“啊……啊……”那人狂叫,肩頭多了好幾個血洞,鮮血直流。
“好了……好了!剛哥……夠了!”夏致樂眼看就要鬧出人命,也不知道為什么隔了這么多年伍剛會突然出現,但他很了解伍剛要是真的計較起來,絕對不輕易罷手,于是冒險撲上去,想將他拉開,阻止他。
無奈伍剛就像是個暴力機器,夏致樂一個人拉不走,后來楊尊、黎焰進門,看到這血濺四處的景象,連忙上前一起制止了他,這才勉強將他拉走。
古晶宜則是看得呆住了。是她帶著伍剛來的,沒想到……
伍剛稍微平復情緒,疑惑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失控?他不知道自己原來會打人,而且這么熟練,毋需思索,那么他為什么又會被果園的工人們欺負?
“剛哥,你……”楊尊不確定他是否記起了過去。
“是伍剛?”夏小桃遲疑的開口,從剛才驚心動魄的暴動聽起來,是伍剛來了?
但是,怎么可能呢?
他說過他會遠走,他留下獨自一個人在黑暗里的她,不是嗎?闊別十年都無消無息了,怎么會?
她積壓多年的思緒翻涌,不知是苦是樂是恨是怨,好想哭,好想殺了他!
伍剛深深看著雙目失焦,臉上好多愁緒流轉的女孩,不知道為什么,看到她就特別心痛,是她給了自己長不出任何東西的盆栽嗎?為什么她會看不見?
“聽說是你給了他盆栽,聽說那個是檸檬草,我今天帶他來,想問問看……你那里還有嗎?”
古晶宜輕聲問道。
夏小桃像是被澆了盆冰水,顫聲叫道:“聽說?什么聽說?伍剛,你既然把我忘了,又干嘛來找我?我現在什么都看不見,你覺得我還種得出來嗎?”
“對不起……”伍剛心想,自己是強人所難了,莫名的很怕這女孩生氣。
“小桃,剛哥他……失去記憶了,你別怪他。”黎焰連忙幫他說情。
“失去記憶?”
楊尊將自己去元水原果園遇到伍剛的事情說了一遍。“阿元師在懸崖下發現他時,他身邊帶著那個盆栽,沒人知道他為什么會差一點死在那里。他雖然什么都不記得,但那些工人把檸檬草丟進井里時,他也跟著要跳下去……可見他對你用情很深。”
夏小桃怔怔的流下淚,他最愛的人不是她,是他那個像禽獸的弟弟。
“小桃?”伍剛聽得出來,自己和這個女孩以前有著很深的誤會。
“你別叫我!”她傷心的大叫,想要逃跑,但激動之下忘了自已看不n屯,一轉身立刻跌倒。
是誰害她變成這樣的?他做了那么多讓她傷心的事,他卻全都忘了?那么她的黑暗、她被飯店的服務人員取笑、她的思念和痛苦,又算什么?[熱¥書+吧&獨@家*制#作]
伍剛心痛的上前扶她,但被她揮開。
他以前到底對她做了什么事?他看著夏小桃那有著好氣色的圓潤臉龐,因為他而變得蒼白,那俏麗活潑的臉卻配上一雙失焦的眸子,不由得愛憐橫溢,還帶了很多莫名的心結。
難道是他害她變成這樣的?如果他會為了她的檸檬草而跳井,又怎么會舍得讓她看不見?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沉默老實的人而讓工人們欺負,卻在見到她被討債分子推倒在地時,突然將那些惡人狠狠的教訓一頓,好像是不需要思考的反射動作,這代表她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女人。
可是,為什么她那么恨他?而他被她這么驅趕,還是不想放棄。
夏致樂扶著妹妹,走回房里。
伍剛欲言又止,想要跟上去。
夏小桃從里頭丟出兩個長方形的東西,摔在伍剛的身上,門隨即砰的一聲大力關上。
他拾起來,分別是“天魔666”、“人鬼雙胞眙”的錄影帶。為什么要丟這兩卷錄影帶呢?
只是隨手拿起來打他的嗎?
“啊,原來小桃跟MTV買來了……”黃稚薰不自覺的脫口而出。
“這是什么?”伍剛的腦海一片空白,卻感到心痛。
原來在他消失后,隨著時代的改變,小鎮的MTV也歇業了,夏小桃趕忙到那里去收購錄影帶,服務生看到她竟然變瞎了也十分驚訝,但不便多問什么,她買的就是當初跟伍剛一起看的那兩卷錄影帶。
黃稚薰和小馬都要哭了,夏小桃用情至深,伍剛卻把這一切都忘掉了。
“以前我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伍剛問。
楊尊和黎焰都回答不出來,他殺了伍爺、連子棋,因為這個女人的一句話而砍下在孤兒時期唯一對他伸出援手的古兆國的頭,他還有一個邪魔似的孿生弟弟,而這個弟弟也是他失蹤許多年之后,他們最近才知道的,伍剛一直把孿生弟弟藏得很嚴密。他很神秘,像個永遠不會被解開的謎團,他和他們都是令人心膽俱裂的修羅門殺手,而伍剛正是比歷屆掌門人更厲害的人物。
他曾說過自己沒有“心”,一個殺人機器是沒有“心”的,而他們曾想過要將伍剛行刑至死,以告慰伍爺在天之靈。
“你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大家都喜歡你!崩柩鎸嵲拰嵳f。
“我們以前是結拜兄弟!睏钭鸢阉麄兊年P系簡化。
“難怪我覺得你的字跡很眼熟!蔽閯偦叵胫菑埣垪l。
“特別丑,對不對?”黎焰壞壞的笑問。
“比你好看!睏钭鹄渎暢獾。
伍剛看著眼前這兩個人,想起上次那個阻止他跳井,揍倒一群工人的衛可仲,他想自己若從前跟他們結拜,應該不是太糟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