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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卿心 第五章 作者:常歡
    十日里,楚家充滿了爭執。

    明白時間無多,楚薇楓更是費盡唇舌要父親改變心意,可是只惹來楚連更大的怒火。

    他心知女兒這番轉變肯定有異,不但沒有答應,反而更快進行辦喜事的速度。

    面對父親的頑固,她除了憤恨不平,并無它法可想。

    方家已選定迎親的日子,就等三個月后,方家盛大迎她入門。眼看這場婚禮勢在必行,事情已無轉變的可能,楚薇楓終于鐵了心,她悄悄收拾細軟,只等情郎來接。

    愈接近午夜時分,躺在床上假寐的楚薇楓心里愈是忐忑,她不時睜大雙眼、側耳傾聽,注意著門窗外走動丫頭的動靜。

    她突然有些懊惱自己怎么會不經熟慮便與父親攤牌,現在不只在她房間四周,還有大門外頭,都編派了比從前多一倍的家丁在看守。面對這種情況,她只苦于無法告知莫韶光。

    當更夫在梆子上打了兩聲響后,楚薇楓的房門突然打開。

    “韶……”楚薇楓低喊,被那急來的人影掩住嘴,然后指指門外。

    房間外,婢女倒成一地,睡得正酣。

    她點點頭,迅速從棉被下拿出包袱,握住他的手,心里的激動難以言喻。只知此刻對他的情意,比那夜與之身心交融時還甚!從現在起,他真是她生命里最親的人了。

    像是明白她的想法,莫韶光轉頭,突然俯下頭,輕柔地擦過她的唇,然后對她微微一笑。

    從沒見過他的笑,這個微笑,猶如定心丸,楚薇楓眼中泛起無名的淚光。縱然在這之前心頭還有什么疑慮悵然,此刻也都盡拋了去。

    兩人輕手輕腳地避開了耳目,走到半掩的后門,楚薇楓忍不住朝自小生長的家園投去最后一眼,毅然轉回頭,不再留戀,任著莫韶光把自己抱上馬。

    此生與他相守,多一刻,便是一刻的幸福,這十天里,她已經把最壞的情況都想清楚了。

    馬兒迫不及待地奔離楚家,才走了一陣,突然緊急停下,一直偎在莫韶光懷里的楚薇楓看清眼前情況,驚愕地掩住口。

    遠處燈火通明,一群人聲勢浩大地守在他們欲去的方向,領頭的兩人正是楚連和方仲卿。

    莫韶光沒有遲疑,將馬兒掉頭,想要突圍而出,然而才跑幾步,從大街另一頭圍來的強烈火光,將漆黑的夜照耀得猶如白晝,令馬兒又生出畏心,急急卻了步。

    原來,這幾日楚薇楓的執意退親,早令楚連有了戒心,他和方仲卿私下商議,不只在楚家圍墻外派人看守,連燕州幾條重要的大路,也都布下了眼線,謹密嚴防著,就伯女兒真的出軌,做出有辱家風的事。

    “楓兒,下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先奔上來的楚連舉起火把,又急又怒地喊著。

    火光磷磷,照著楚薇楓蒼白的臉,她緊偎著莫韶光,不斷地搖著頭。

    “我要跟他走。”楚薇楓堅定他說!暗,請您慈悲,放了我們,女兒這一生一世,都會感激你!

    方仲卿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狼狽不堪。楚薇楓此舉,無疑是在眾人面前甩了他一巴掌。

    他上前一步,第一次把這個叫莫韶光的男人看個清楚。除了那魁梧的體格,這男人的外貌和樸實的衣著,幾乎沒有一樣比得過自己。

    她居然放棄他,就為一個平凡男子?

    兩人貼在一起的身子,更令方仲卿的怒火熊熊燒起!一向溫文儒雅的他,猶如妒魔附身,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吼出聲:“你這個姓莫的賤奴!當真以為這世上沒有王法了嗎?”

    朝怒吼來源處看去,夜色之中,莫韶光看到一個面目俊朗的年輕男子。

    他木然回視他的咆哮,心里奇怪的是,他對他沒有憎恨之感。

    也許,他可以從那受傷莽撞的咆哮中看到方仲卿對楚薇楓的在乎。方家門第高華,怎能容許未過門的妻子與人相偕私奔,但這個方仲卿能不顧一切,還帶著這么多的人追來了。

    只可惜,愛情里容不下憐憫。

    方仲卿的貼身仆人在主子授意下,突然拔劍出鞘,使出一記殺招,狠狠地朝莫韶光刺去。

    莫韶光壓下楚薇楓,頭略略偏開,凌厲劍風帶起兩人的衣袂翻飛,刮痛了楚薇楓的臉頰。當她再睜眼里,只見對方的劍已落在莫韶光手中,試圖偷襲的仆人小腹則中了一拳,狼狽地飛了出去。

    方仲卿及相國府所有的家丁皆臉色大變!此武丁的劍法在方家侍衛中算是頂尖的,可卻在不到半招內,便輕易被人像踢皮球一般扔了出來。

    楚連臉色發白,強咽著胃部翻攪的酸水,舉起手要每個人別再輕舉妄動。

    “你以為你們能擋我?”莫韶光從容地掃過楚連及方仲卿,堅毅的臉龐無懼無慮,坦蕩磊落,仿佛是在決定帶薇楓遠走高飛之前,便已料想會有這番惡戰。

    “我也許擋不了你,莫韶光。”楚連看著他,眼里有一絲陰冷的笑意!暗冶仨毟嬖V你,薇楓是鳳翹所出!

    莫韶光瞪大眼!像是無聲無息被重打了一拳,那平波無瀾的臉上霎時起了風暴。

    楚薇楓原來心駭于眾人聲勢,井沒留意父親剛才說了什么,只感覺莫韶光的身子在剎那間變僵硬。她仰起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說謊!”他暴怒的迸出大吼,聲音幾乎嚇壞了楚薇楓。

    面對他的失控,楚連知道自己贏了,但是他不敢得意,更怕外露的情緒會令莫韶光起疑,這個莫韶光有太多令他猜不透、摸不著的心思。

    早在他的身分被揭穿時,莫韶光就有太多機會可能提走他的人頭,但他始終按兵不動,反而是他,常常在夜里被噩夢嚇醒。

    今日他必須了斷這一切,就算撒下漫天大謊、傷了女兒的心,也在所不惜!楚連望著莫韶光,心里想著自己在燕州有何等威望的聲譽,他絕對不要再提心吊膽地過下去。

    見方仲卿已經按捺不住,楚連再度大叫:“莫韶光,你當真要做出天地不容的事?”

    “住口!”莫韶光咆哮出聲,手中的長劍倏然射出,就釘在離楚連臉上一寸不到的樹干上,嚇得他幾乎要踉蹌跪下!霸谶@里,最沒資格跟我話的就是你!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要你血濺當場!”

    “韶光,不要!”楚薇楓也慌了。她覺得不對勁,想不明白,在這場對峙中,莫韶光行事不若平日冷斂,他的怒氣針對父親時,也似乎來得特別驚人。

    “沒事的!蹦毓獾吐曊f道,但摟著她的手頹然松開。

    他的心從沒一刻這么痛過。來接她時,他已經決定拋去過去所有包袱,心里塞滿的,只有對她的愛意及兩人的未來,但楚連的一句話,須臾間毀了這一切。

    他不想相信,無法說服自己不相信。夫妻在戰亂間離散,然后改嫁他人,亂世中這樣的故事多不勝數。

    再想起初見薇楓時那種奇異的熟悉與幻覺,就像在證實他們兩人在冥冥中真有關聯似的,心里的痛楚就更加劇了。

    命運作弄他一生流離還不夠,還要安排他走上這條不歸路?

    見機不可失,方仲卿搭弓抽箭,箭中充滿殺意,但以莫韶光的本事,是不可能躲不開的,只是乍知楚薇楓的身世,教他整個人一直處在震驚及罪惡的折磨中。

    那一箭破空而來,待他起了警覺時,箭簇已經凌厲地刺穿他手臂。

    他的手無力地松開,只來得及護佐楚薇楓,兩人一并摔下馬,楚家的人趁勢一擁而上,硬把楚薇楓架走了。

    “韶光!”楚薇楓的聲音從沒這么驚惶失措過,她拼命伸手想拉住他,但人群像洶涌而來的激流,將兩人愈分愈遠。

    “把小姐帶過來!”楚連忙不迭地大叫。

    痛楚令莫韶光回神。他抬起頭,看到的是數十支的長矛和刀劍,直指著他的臉。

    太多的妒恨積壓在心里無處發泄,方仲卿抬起腿,發狠地踢了莫韶光好幾腳。

    “你這個賤奴!竟敢搶走我的未婚妻,我會要你死的!”

    “不準傷他!”看著這一切,楚薇楓驚叫。她發瘋似地撕咬著每個抓著她的婢女,長長的指甲不知劃傷幾人!胺街偾,你要再敢傷他分毫,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她的詛咒,令方仲卿顏面盡失,搶過旁人的一把刀,恨不得就要莫韶光死在當場。

    “仲卿,住手!”楚連急喚住他,趕到他身邊。

    “薇楓性烈如火,你若這么做,只怕她會立刻尋短見。留下他的命,總有用處的!

    ★★★

    楚薇楓迅速被送進房間,她的抗議與哭喊都沒有效,試圖來勸說的杜夫人和兩位姨太太,才進門,使被她擲出來的茶壺、茶杯砸了個滿頭包。

    十多個婢女戰戰兢兢地守在她房間四周,沒有楚連的命令,誰都不敢放人。

    這一次,楚連是鐵了心,任她如何哭鬧,就是不肯動搖。

    記掛著莫韶光,楚薇楓憂心如焚,偏偏此時她猶如困獸,只能待在房里什么都沒辦法做。

    身子原就單薄的她,遭此打擊,再也承受不住,一度在房里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憂心與忿怒交迭來的暈眩幾乎令她起不了身。一雙手托住她,才讓她坐起來。

    楚薇楓抬起頭,便看到一個身段豐腴、臉頰圓潤,滿面俱是和氣溫柔的女人,正梳理她一頭散亂的長發。

    但楚薇楓是沒有心情想這些的,她只恨命運的殘酷,硬將她和莫韶光拆散。也怨父親狠心,罔顧她的幸福,一想到這些,她眼眶不禁紅了。

    “折騰這么久,你一定餓了吧?”女人問道。連那聲音,都與人相襯,備覺清雅悅耳。

    “你是誰?”她冷冷瞅視她。

    “我姓沈!鄙蚝皖伌鸬馈

    說罷,她轉身,低聲跟一個丫頭吩咐了幾句,一會兒,小春便送了份熱騰騰的飯菜進來。

    “吃點東西吧!彼,溫柔地把筷子塞進楚薇楓手里。

    只見楚薇楓伸手一揚,把那盤子大力一扳,任那些菜飯潑灑于地。

    這個反應,早在沈和顏的預料內,她并不生氣,倒是小春,臉色發白地想去收拾,被沈和顏所阻,要她先出去。

    “你這樣亂發脾氣,就能救他嗎?”

    楚薇楓霍然轉頭!耙晃夷茉趺礃?明知他在受苦,我還可以不當一回事地只顧自己肚子?”

    沈和顏站了起來,只覺得壓在肩頭那分無力感,好沉好重。命運把她放在一個怎么樣奇異的地方呀?面對性格如火的楚薇楓,她不為將來自己在方家的處境擔憂,反而對楚薇楓生出了一股同情與敬佩。

    不怨她,不是因為楚薇楓不愛仲卿,而是同為女人,沈和顏看到兩人之間強烈的差異。

    一樣在愛情之前,楚薇楓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而她壓低了姿態、委曲求全。楚薇楓能拋名利富貴,與身無分文的情人私奔。她則為了愛,心甘情愿選擇一輩子翻不了身。

    她突然好怨方仲卿,怨他讓她在另一個女人面前,把自己透析得如此低微卑賤。他憑什么以為,她有能耐勸服楚薇楓?

    “我請廚房再送碗粥來,你把東西吃了,我去請仲卿來跟你談!

    “不讓我見他,我什么東西都不會吃!”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死了,莫韶光活著,你要他情何以堪?”

    “我要是死了,他絕不會獨活!再說,以方仲卿如此卑劣的人,我若死了,他還會留韶光活口嗎?”楚薇楓昂起頭,談到愛人時的神情,悲壯又堅定。

    “仲卿不是這樣的……”她訥訥地說。

    “我相信我看到的。”

    沈和顏無語,只能呆望她額前那枚楓印。

    “事情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樣,仲卿只是……”

    “我不要聽到那個畜生的名字!”

    楚薇楓強烈憎恨的口吻令沈和顏一僵,她握拳,沖動得想為方仲卿辯護,卻說不出半個字。

    想到自己此行是為勸人,沈和顏忍了下來。若在此時與她對峙,就失去了來楚家的目的了。

    “我去請他來。放人的事,只有他能定奪!

    ★★★

    方仲卿早等在門外,沈和顏一開口,便立刻走進來。

    “我要見韶光!

    “不許!”

    “你沒資格命令我!彼臄嗳痪芙^令楚薇楓心里一緊,身子因忿怒而劇烈打顫。

    “我是你的未婚夫婿!”

    “是嗎?”她冷笑。轉過頭,全然無視于他的存在。

    他掃過地上,那里仍有一些未收拾干凈的殘余飯粒。“我會吩咐廚房再送些飯菜來。”

    “何必讓我糟蹋那些食物呢?”

    “你——”她的倔烈,簡直令方仲卿無計可施。他這生見過的女人不少,令他傾心的就單單她這么一個。難道她不知道,只要她肯放下姿態,對他笑一笑,他就什么都愿意為她做,甚至包括放人。但為什么,她就是不肯好聲好氣地對他說句話?

    “我是你的未婚夫婿!

    “你只有這句話嗎?”輕蔑的語氣,終于激怒了方仲卿一直努力壓抑的怒氣。

    “不要再考驗我的耐心,我會殺了他。”

    “你不敢!碧岬侥毓,楚薇楓臉色一震,聲音突然尖銳起來:“方忡卿,你敢這么做,我不會原諒你的!

    “你不原諒我什么?”強忍的怒氣迅速撩起,方仲卿掐住了楚薇楓的下顎!拔沂悄愕奈椿榉蛐,一個月后,我就是你的夫婿,天經地義,我有這個權利,殺了任何意圖染指你的男人!

    她撥不開他如鋼鐵一般的手,只由著他的氣息一波彼地拂向她,楚薇楓又痛恨又厭惡,卻毫無辦法。

    “你聽到沒有?”方仲卿松開手,從她憎恨的眼睛移至她單薄衣衫下急劇起伏的胸口。

    強烈的欲念像火蔓延開來,要不是腦子里仍殘存著一些理智。他會毫不考慮地在這張床上占有她。

    這種念頭,他一點都不感罪惡,潛意識里他一直對她有種與生俱來的擁有權。

    “我不親眼見到活生生的他,你就等著娶我的牌位進家。”

    方仲卿從情欲中驚醒,他退后一大步,用一對受傷含怒的眼神打量她,然后,拉開門拂袖離去。

    ★★★

    如此僵持的局面,在沉凝之中,去了一日。

    “讓他們見一面吧!鄙蚝皖佔吡顺鰜。

    “我方才去看過她,她已經兩天沒進食了。人雖虛弱,可是還是沒改變她的決心,連大夫開的藥都給丟了出去。楚老爺已經改變心意,答應讓她去見莫韶光了,只有你不肯點頭,難道真要弄到雙方玉石俱焚,你才甘心?”

    “你不懂!”方仲卿轉過身。沈和顏敘述的情況,令他備覺惱恨。

    “我怎么會不懂?”沈和顏輕拍著懷中的女嬰?v使心里有再多的不滿,說話的語氣仍是一貫的心平氣和!拔译m然還稱不上了解她,但我和她一樣是女人,我懂她,至少比懂你還多!

    “和顏!”聽出她話里的嘲弄意味,方仲卿有些訕然。

    “不是這樣嗎?”她淺淺一笑。這一次,像在嘆息什么。“當女人死心塌地愛著一個人的時候,那種意志,是千軍萬馬都拉不動的,尤其是楚薇楓,你愈這樣壓迫她,她愈不可能屈服。除非,你真的想迎個牌位供進方家!

    “不準再說了!”方仲卿握著頭低吼,這番話,道出他心里太多的怨恨。

    沈和顏揚手招了在園外等待的寶妹,將熟睡的女兒抱給她。

    等寶妹離開后,她才走到方仲卿身邊,柔聲勸道:

    “我是可以不插手這件事的,楚薇楓不進方家,對我更是百利而無一害,但我放不下你,仲卿。你是我這輩子最在乎的人,你的喜怒哀樂,也就等于我的歡喜悲傷,我不愿意看到你這么沮喪。你應該看得出來,楚薇楓的脾氣有多倔烈,讓他們見一面,有什么不可以的?看著你心愛的女人憔悴至死,難道真是你樂意見到的?我言盡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完她轉身要走,他握住手,原來不肯妥協的面目突然顯得仿惶無助起來。

    “和顏……”他緊緊抱住沈和顏,聲音也變得軟弱!拔摇以撛趺崔k才好?讓他們見面,我真的不甘心,也好怕……怕他們會再做出什么事來!我真的很需要她,我從來……從來沒有這么在意一個女人愛不愛我!”

    聽到這些話,沈和顏只慶幸自己也是抱著他的,誰也瞧不見誰的表情,但她終于清楚地知道,就從這一刻開始,方仲卿已經看不到她奪眶而出的眼淚,也聽不到她的心被踐踏破碎的聲音。

    愛情,究竟要到如何謙卑的程度,才能得到相對的尊重與平衡?

    但她早就不去思考,或去追究這些公平與不公平了。當感情已經變質得連妒忌都顯微弱的時候,她只能慶幸,仲卿還愿意把他最無助的時刻留予她。

    每個人心里都有條感情的死胡同,仲卿就是她這一生都走不出去的那條死胡同。

    ★★★

    當楚薇楓再沒有力氣推開送到口邊的熱粥時,沈和顏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

    她順了順呼吸,拿走丫頭的熱粥,把楚薇楓半抱半拉地拉起身來。

    “你……你要做什么?”她虛弱地問。

    “替你梳頭!鄙蚝皖佌f!耙粫䞍海齻儠蛥珌,這次,你不能再拒絕,一定要喝下去!

    她別過頭,恨恨地說:“不要白費心機了,我是不會吃的。”

    “你不吃,怎會有力氣去見莫韶光?”

    “你說什么?”她抬起頭,黯淡的眼神突然熾亮起來。

    “我說,他愿意讓你見莫韶光了!

    沈和顏答道,取了鏡梳來,扳正她的頭,細心地梳理那一頭蓬亂的長發。

    “你為什么這么幫我?你到底是誰?”

    “我——”沈和顏看她一眼!澳阏嫦胫绬?”

    鏡子里的楚薇楓,虛弱地點點頭。

    “我叫沈和顏,是方仲卿身邊那個沒名沒分的女人!辈宦肚榫w地說完,她替楚薇楓利落結起一個漂亮的發髻,并簪上珠花。

    看著菱花鏡里一心為自己結發的女子,楚薇楓除了困惑,還是困惑。這世上,當真有太多她不能明白的事。愛情對她而言,是多么專斷狹窄的一條路,只能容兩人行走,怎么會有人愿意冒著隨時隨地落下懸崖的危險,與人分享所愛?

    “你為什么要幫方仲卿張羅這一切?”

    像是被針刺了一下,梳子突然自沈和顏手中滑落。

    她急急拾起梳子,不愿讓她瞧見她心里的窘迫。原來,自己的疼痛是這么容易被人撩起呀。

    “我原籍京城,原是青樓里生張熟魏的妓女,是仲卿助我脫離苦海,他贖我離開時,我并沒想過其它的,只發愿要用自己的一生,讓他快樂。我對仲卿的愛,你是不能了解的,我是無法離開他獨自過活的!

    女人,是不是很容易因為一個恩字,而衍生出愛?對她的際遇,楚薇楓有說不出的同情。

    “你不恨我嗎?”

    “恨你?為什么?”沈和顏一怔,臉上浮起一個認命的笑容。

    似乎在此時,她才露出她那不能告人的心事。

    “恨又不能改變仲卿要娶你的事實。”

    楚薇楓站了起來,約莫兩日的折騰,鏡里的她,臉色有些慘白。

    “我如果是你,絕不容許這種事發生!

    “你會怎么做?”沈和顏問。

    “如果我愛一個人,那個人只能在兩人之中擇一;三心兩意之人,免不了薄情寡義,這樣的人,不值得為他付出一生!

    楚薇楓那凜然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沈和顏呆立著,看著她轉身走了出去。

    ★★★

    地牢里那股沖鼻而來的穢味,幾乎逼退身體還很虛弱的楚薇楓。

    不能想象有人被關在這樣的地方還能安然無恙地活著,楚薇楓愈想愈心急,下臺階時,差點滑倒。

    “韶光!”她沖上前喊著,兩手死命地穿過鐵柵,想要去拉他。

    地牢一角的莫韶光僵了僵,挨著墻吃力地站起,蹣跚地走上前去。

    “韶光……”眼淚流下楚薇楓的眼。見他如此,她既心疼又不舍。

    莫韶光緊緊抓著她的手!盎厝グ,這兒不適合你來,薇楓。”

    她的手臂已被間格不大的鐵欄桿箍得隱隱作痛,但楚薇楓只是死命地搖頭。

    沈和顏跟守門人討來鑰匙,柵門一開,楚薇楓便撲進他的懷中。

    “謝謝你。”莫韶光說。

    透著天窗外篩進來的一點兒微光,沈和顏看著這個曾在大街上不小心沖撞她的男人,除了寄予無限同情外,她什么事都不能做。

    點點頭,沈和顏離開了牢房。

    “我爹他有沒有對你怎么樣?”

    提到楚連,莫韶光突然松開她的手,如今,他連一個無意識的碰觸都覺得好罪惡。

    他所沾上的污點是如此難堪,縱使死千次萬次也不能救贖兩人。

    “韶光,你怎么了?”警覺他刻意的疏離,楚薇楓想靠近他,他的身子一偏,躲開了。

    “放棄我吧,薇楓!彼尺^身去,聲音低啞卻清晰。

    “什么?”她眼前忽地一暗,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嫁給方仲卿,他能給你的,優于我能給的千百倍!彼曇舻蛦。瑓s沒有明說,那也是現在能讓他比較好過的方式。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楚薇楓呆滯地問。

    “不!我不懂……”她搖頭!澳遣皇悄愕囊馑!是有人逼你這么做的,是不是?”

    “沒有人能逼我,薇楓。我只是……想清楚了。薇楓,你該懂的,你生來就是金枝玉葉,跟著我,太委屈了,你該過更好的生活!

    空氣窒息了似的靜默著,楚薇楓憋著怒氣,悶聲問道:“那么,那一夜,又算什么呢?”

    他張口欲言,疼痛強烈地擠壓著心口,他什么都說不出口。

    “為什么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你曾經答應我,要照顧我一生一世,要……”

    “像哥哥那樣。”他嘶啞地打斷她。

    “什么?”楚薇楓怔怔地看著他。

    “只能像哥哥那樣,照顧你一生一世……”莫韶光點頭,聲音是從沒有過的絕望。是的,就像哥哥一樣的愛,偏偏該死的是,他真是她哥哥?

    “不!不!”楚薇楓不住搖頭,心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崩落了,速度快得驚人,碎得教人駭然。

    突然,她撲上去抱住莫韶光,湊上唇,輕柔摩掌他,井反復溫柔地在印他唇上。甜蜜的感覺席卷了他,令他不住打顫。

    從她身上傳來的少女幽香,猶如魔咒,仿佛要解除這痛苦般,莫韶光從被動轉而主動,他吻她的動作愈來愈急,不斷需索,肆意地掠奪他刻意想遺忘的情欲。

    “你現在,是用哥哥的愛擁抱我,親吻我嗎?”楚薇楓淚眼模糊地問。

    薇楓瞧出他已經動搖了嗎?莫韶光拉開她,傾全力武裝自己。心里是肝腸寸斷。

    “別這樣,我……不能……”他顫抖地望著她,怎么也說不出那個字,就怕褻瀆她。

    “為什么?”

    因為你是我從來不知道的親妹妹,因為我玷污了你,因為我們的相愛是天地不容,因為……他想大吼、想咆哮,但這樣的恥辱、這樣難堪的事實,他已不能承受,何苦讓她也知道?

    “為什么?”楚薇楓慌了!澳銖那安皇沁@樣吞吞吐吐、遲遲疑疑的個性呀!告訴我!

    韶光,告訴我,為什么突然不能愛我了?”

    他細細地看著她,那么專注、那么癡,突然把唇顫巍巍的印在她額上那枚楓印上。

    我愛你,沒有人比我更愛你,只是我不能愛……我沒資格。∷谛睦飬群爸,千遍萬遍。

    “為什么?”楚薇楓揪著他的衣服,淚下如雨。

    “別問了!別問了……”他突然抱著她,貼在她的耳邊,是濃濃濁濁的哽咽。

    嘗到他的淚,竟與自己一般的咸澀,楚薇楓心里大慟。

    “你哭了?”

    眼淚在污黑的臉上劃出兩道干凈的水痕,她瞠眼瞪視著,整個人崩潰了。

    “你寧愿流淚,也不愿告訴我為什么,是不是?”楚薇楓瞅著他,眼淚顫巍巍地流下。

    “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說,是不是?”

    一個耳光狠狠地摑在他臉上。

    “你怎么能這樣對我?莫韶光!你說我是你的妻,你說今生今世,無論貧富貴賤,都會好好照顧我的!事隔不過半個月,你都忘得一千二凈了嗎?”

    她罵得他好疼,莫韶光咬住唇,直到嘗到鮮血,才知道自己咬得有多重。

    楚薇楓不再多語,她的心碎了。兩日之間,怎么會有這樣天與地的轉變?

    推開他,扭身朝外奔去,卻被他攬腰緊緊抱住。

    想掙扎,讓他以下巴抵著,動不了。

    “嫁他吧……”莫韶光含淚懇求,心里說不出口的是:我已毀了你,如果你能幸福,我這一生也就別無所求。“只要你好,我就好了!

    燭火在風里搖曳,天窗外微弱的月光引不起騷動,夜靜得令人手足無措,兩人絕望地擁抱著;她沒再掙動,眼中的霧氣仿似冬日原野的氤氳,彌漫在她濕透的臉上。

    聰慧如她,怎么會不懂?這個擁抱不再是擁抱,沒有情欲、沒有愛憐,只有懇切的乞求……

    她知他那塵封在心底深處的驕傲,三十年來從不對人啟口。如今,竟對她用上了。

    眼淚跌碎在環抱她的那雙手上,楚薇楓縱有不甘,也無法再堅持了。

    莫韶光震動了下,緩緩松開手。相擁哭泣又能如何?終了,他仍是孤單一人。

    昂起頭,披風滑下楚薇楓的肩頭。她沒有拾起,拉開門,轉身離開每一步,都扯得兩人血肉模糊……

    披風有她的余溫和香氣,他抱住披風,頹然埋首其中,安靜的,潸潸流淚。

    所有的事,命中皆已注定,他與她的歡樂,注定只有那短短幾日。

    沈和顏仁立梁后許久,呆望著眼前一男一女,那分手的氣氛,令她惆悵,也令她傷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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