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后,諸葛家只剩下悠仁一個,關小白放心不下好友,便搬入沈家和悠仁同吃同睡,悉心照料。
兩年的時間,她只回過關家三次,連正月里藥鋪歇業的日子,她都很少回來,每次返家也都是匆匆來去。
她不在家的期間,關家藥鋪起了大變化,他們一家子搬出陳舊的蘭陵坊老宅,在接近皇城的地方,風長瀾買下有十二個院落、亭臺樓閣,還有八十畝碧水池塘的大宅。關家藥鋪也不再是小小的一間,而是擁有七個分號的大藥鋪。
從江南塞北還有嶺南,從漢家藥商到胡人藥商,所有頂級的藥材運進長安唯一的去向,便是風長瀾主事的關家藥鋪。
而精于煉藥之術的風長瀾,常能拿出獨家的藥丸販售,對一般常見病癥可謂藥到病除,僅憑這兩點,藥鋪生意可以說是大唐內外最好的一家。
憶起這兩年的變化,關小白垂下眸子,臉上不見喜色,她應該高興的,前兩天風長瀾還買了一匹仆役供關家人使用。
關家在風長瀾的主導下已獨霸長安藥市,令權貴都忌憚的瀾當家一心一意只為關家,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聽我家小弟說,上月的《長安異趣錄》很受歡迎,你所寫的西市胡菜篇大受好評!鄙蛱鞁裳劾镉幸唤z邪佞,與豪爽神態頗不相符,但這點小小的不協調很容易讓人忽略過去。
“缺少悠仁的皇趣部分,我只好更努力了。”關小白疲憊地嘆口氣。
異趣錄分三部分,她、悠仁和沈四少各自負責刊寫美食、皇族趣事、民間奇聞,悠仁出事之后,皇趣部分變成一片空白。
“我也幫幫你們如何?寫個病中雜記?”沈天嬌自嘲。
半年以前,關小白從未見過這位據說身染重病的沈家三小姐,她一直閉門休養,與湯藥為伴,虛弱的身體無法走出房間,就在悠仁離開長安時,不知是不是諸葛伯伯在天有靈,讓她這個沈家人的心頭之憂神奇地恢復了健康。
“只要你寫,我就讓雕版師傅專給你刻個字版。”關小白俏皮地一笑。
第一次見沈天嬌,關小白就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卻不知那似曾相識的感覺來自哪里,所以當沈天嬌熱情地與她交往時,她也覺得這是很自然的事,緣分就是這樣的奇怪。
瞥見關小白又甜又憨的笑容,沈天嬌眼底疾閃過一道陰冷,真是好可愛的女人吶!
“別拿我說笑了!眱扇宋ο嗤肟,沈天嬌徑自道:“前日我的小丫環到街上買水粉,說是看見你相公跟一個……姓孫的姑娘從一家客棧走出來,那姓孫的是關家親戚嗎?”
隨便聊聊的口氣,假裝自己對關孫兩家交惡的事一概不知,她在養病嘛,對外界消息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孫?聽到這個姓氏,關小白心痛了一下,神色有所保留。
“我想起來了,小丫環說,那位姑娘叫孫艷雪!
氣息仿佛凝結,關小白眨眨酸澀的眼睛,放下手中的白毫銀針道:“我不認識那位姑娘。”
“哦?看來是你家官人生意場上的事了。呵呵,謝謝你請我吃的湯團!鄙蛱鞁蓳嶂^道:“可能是出來太久了,頭有些暈!
“我叫車夫備車,你快些回去休息!
“我還想留在這里陪你!
“來日方長,何況再一會兒我也該回家了!庇挲S書肆在南街上,她每日往返于城北與城南之間。
“也好,明日再來找你!
掩住沉甸甸的心事,關小白努力咬牙微笑,可地功夫不夠深,笑著比哭還難看。
見了那快要流淚的可憐相,沈天嬌勾起一個笑容,心滿意足地出門乘上車,飄然而去。
風長瀾很清楚,他的狠決陰鷙一直都沒變,他光明的一面只留給小白,那些為難他的人他是決不會客氣的。
被逼退婚的孫家在他與小白成親后猶不甘心,暗地里破壞關家的生意,甚至暗中放火燒了他一間藥倉。
很好,他們敢這么做就要有付出代價的準備!在他擴張他的勢力時,孫家是很好的墊腳石,將孫家遍布大唐的商號納入旗下,會省下他不少力氣。前日孫艷雪又一次闖進他應酬的地方試圖說服他與她合作,那又有何用呢?孫家應該感到慶幸,因為他們的商號,令風長瀾沒置他們于死地。他的毒粉只需要一點點風,即能取人性命。
乘坐的馬車突然疾停,車身猛烈搖晃起來,風長瀾當即從思索中醒來,穩住身子。
“你不要命了?”趕車的君莫笑氣呼呼地吼著。
“一只小妖,這么囂張可是會死的哦。”猛地從黑暗里沖出來攔住馬車的黑影像霧一樣飄來,隨著陰冷的嗓音一同飄向車前。
膽小老實的君莫笑渾身打顫,這種感覺好熟。
黑錦鍛的簾子被掀開,消瘦的男子下了車,“笑兒,你先回府!
讓他先走?太好了!君莫笑頭也不回地跑了,神仙打架,他還是先閃一邊。
“沈天嬌?”漂亮的眼睛在深夜里發出湛光,風長瀾認出來人,這半年她經常上書肆與小白做伴,渚葛悠仁走后,小白深受打擊,有人陪伴,他覺得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不過沈天嬌怎能看出笑兒的真實身份?
“瀾當家有禮了!迸溯p笑。
那微福的動作卻讓風長瀾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他緊擰了眉頭!吧蚬媚餅楹紊钜钩霈F于此?”
“你兩歲便被娘拿來試藥,四歲爹將你丟在天山山谷里訓練,五歲你就能背全爹的符咒,六歲你已能將娘的藥典倒背如流……”
狹長的眼瞳倏然睜大又狠狠地瞇起,風長瀾的薄唇緊抿,只聽對方的聲嗓驀地一變,那他從小聽到大的聲音正咬牙切齒地道:“瀾弟,你逍遙太久,也讓為姐等得太久了!
飄過來的氣息中,他敏銳地嗅到風家易容術獨特的藥水味,只有熟悉的人才能辨識那淺淺的芳香。
風家人找來了!
第4章(1)
既然有約定,就要好好地遵守,要不那便是笑話,關小白挽了挽在風中亂掉的黑發,靜靜地坐在大宅的門口,抱著雙膝,望著星輝下冷冷的長街。
約定,你不管在什么地方,有多忙,傍晚沒到家,我都會在家門口等你。
在悠仁離開后,回到家的她遵守約定,開始日日為他等門,就在這座寬大的門庭前,但多數時候總是等不到人,他太忙,家業大了,今日不是在貨倉,便是在煉藥房中制藥,或是被遠道而來的商人拉去喝酒,有時連他在什么地方,她也打聽不到。
他們相處的時間少得可憐,而那兩年陪伴好友的時光,好似在他們之間擠出了一段空白,可怎么會呢,他們一起長大,熟悉彼此,相互愛戀,怎會覺得對方變得遙遠了呢?
她伸出手,拼命地想拉住什么,卻連風都握不住。
好懷念啊!她好懷念兩人相擁在老宅那棵櫻桃樹前細語的時光,好懷念兩人在房中眼神交會的默契,她的相公從不是個贅言的人,所以她更希望他能常在身邊,讓她不要覺得好像離他越來越遠,讓她只要從眼角眉梢就能看出情之所在。
“姐姐,風好冷,不要坐在這里了!毙∨苤鴼w來的君莫笑看見風中那一抹淡影,心中有一絲怨懟,一絲憐惜。
那個人腹黑如墨,心冷如冰,為什么會好運地遇見姐姐呢?
“瀾哥哥呢?”一見是笑兒,她帶著希冀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