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這里是惡霸集居之地,住在這里的惡霸,無不殺人如麻,窮兇極惡,亂七八糟,人神公憤!
在惡霸屯,沒有公理只有橫行霸道的真理。
在惡霸屯,只有黑夜沒有白天,即使有,也是血染的白!
在惡霸屯,人心惶惶,善良的居民們被惡霸所困,日夜被迫做著苦工。
在惡霸屯,經常響徹笑聲,都是發自內心的,聽了叫人噩夢連連的笑聲!
所以,要尋找地獄,請到惡霸屯——貌似,曾經有過這樣的宣傳標語掛在城門前。
當然,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而不必等待三十年,當日,只是一個年紀輕輕,不足雙十年紀的上官書,赤手空拳地——呃,也沒有那么夸張,當時他有帶著一把折扇哦!只是一個人,一把扇,竟然就把所謂的惡霸們給蕩平了,并且,當他成為了武林盟主后,還把象征武林盟主身份的靈廬的分宅選址在這里,還理所當然地住下來以后就不走了,簡直讓當時僥幸逃過一劫的惡霸們飲恨不已。
畢竟,留得青山在,但卻沒柴燒,的確是件慘絕人寰的事情。
而當紅月站在那建筑得異常宏大的武林盟主分宅前,面對著那傲視熱鬧街道的一對石獅,真有那么一點惡劣的細胞在蠢蠢欲動——尤其是發現真的有許多武林正道絡繹不絕地往這里集聚后,突然想到,如果大家一覺醒來,發現石獅被涂染著無法清洗的七色涂料,然后在上面寫著魅宮到此一游……
想到這里,紅月習慣性地去摸了摸右耳,而在她身邊的紫衣少女見了,下意識地別開臉,順了順一頭長發,有意無意似的掩蓋住自己的左耳。
“紫煙?”
“嗯?”
聽到同伴的叫喚,身穿紫衣的紫煙緩緩地轉過頭來,笑了笑,露出了右邊可愛的虎牙。
“紫煙,你心不在焉地在想什么?”
“沒什么啊!
“沒什么的話你怎么會把頭發弄來弄去的呢?”
“真的沒什么啊。”紫煙邊說邊撥弄長發,以無辜的眼神睇過來,在紅月想要開口前突然“啊”地叫了一聲,“紅月,我把琴譜忘在‘家’里了。”
聲音是如此的惋惜,讓人心中生憐,就連在她們身邊經過的人們,也不自覺地回頭看了看紫煙。
“‘家’里?”
紅月皺了皺眉,雖然覺得紫煙的反應很是奇怪,但還是順著紫煙的話說下去:“那你趕快回去吧,不然黃漣找到了,受苦的就是我們的耳朵了!
黃漣可是個天生的琴癡呢,明明不會彈,卻一碰到琴譜就非得要彈個昏天黑夜不可,簡直不顧人死活——想到這里,紅月不禁一陣頭皮發麻。
“嗯!
紫煙又甜甜地笑了笑,轉身就走,擦身而過的是一名臉很黑的男人,不知為何,紫煙多看了他幾眼。
而紅月呢,則是以手托腮,望著墨上軒的大門思索著。
突然,風動在耳后響起,聽到了輕得幾近于無的腳步聲,那腳步,雖然有些底氣不足,但明顯是屬于練家子的。
“喂,你還傻站在這里干什么!”
一只大手搭到紅月的肩膀上。
帶著點錯愕,紅月轉過頭去,只見眼前站著一名套著深褐色大領外套的男子,左手拿著奇特的長棍——說是奇特,那是因為棍子上有著明顯的接口,像是內有玄機,而那名男子,二十左右的年紀,可是卻擰住了粗粗的眉毛,繃緊了臉,晃眼間看去,還以為他沒三十也二十到尾了呢!
“看什么看?”
紅月的打量,似乎惹惱了那名男子,只見他黝黑的臉一沉,竟直接擰起紅月的領子就往武林盟主的分宅——墨上軒走去,“府里來了那么多的閑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竟然還傻站著偷懶,今晚是鐵了心不吃飯了是吧?”
不由分說地就把因為不明狀況而一直在發呆的紅月丟了進門里,那名男子冷著一張臉說道:“傻站著做什么?還不趕快去廚房幫忙?”
“廚、廚房?”紅月眨了眨眼,一時無法理清狀況。
“你是新來的?”
那男子哼了聲,突然又擰起了紅月的衣領,就像是擰小貓似的,穿過外堂的五曲門廊,走到了一處偏僻又冒著香氣的小雜院里,直接把紅月丟進了其中一個冒著騰騰熱氣的幽暗房子里,寒著臉對著里頭在濃煙里走動的肥胖人影叫道:“順嫂,教會這個新人送茶水!”說罷,竟頭也不回地跑了。
“喂……”紅月詫異莫名地叫著,想要追上那名男子,不料,一只肉肉的手竟在這時拉住了她。
回過頭去,可怎么也沒有料到,看到的竟是一張如此可怕的臉!
短小的眉毛,竟是綠豆狀,而眼睛是瞇成一線的,臉上的肉更是多得難以辨認五官……這真的是一張很肉很肉的臉!跟肉餅毫無差別!
“你是新來的?”
那張很肉很肉的臉上,傳出了這樣的聲音。
“新來的?”
犯傻的表情順勢躍上紅月的臉。
“穿著這么干凈的新衣服,我就知道你是新來的。”
簡直是無法溝通的應答!
紅月忍住瞪大眼睛掉下下巴的沖動,只見那個叫順嫂的肉肉女人,伸出了手,指向了剛好從她們身邊經過的一位白衣少女,“小華也是新來的!
啊?
精神奕奕的直領設計,從左肩順延至右側腰身的荷花帶裝飾,再以高束的明黃白腰帶纏住柳腰,而長長的腰帶尾垂在背后以巧妙的剪裁固定為傲挺的斜十字狀!再看掩蓋住一半小腿的裙身,襯在綿麻織錦下的是輕而蓬松的雪紡……
這衣服可真是眼熟不是嗎?
紅月的眼睛眨呀眨的,看著那位白衣少女身上的衣服,竟然與自己身上的相似到簡直一個模子印出的地步,腦海里不由得回想起某年某月某日,綠豆發現她身上的衣服都穿破了,說要為她縫制新衣時,曾經有個家伙馬上丟掉手中的酒瓶,對著綠豆嚷嚷著說自己也急需很多很多的白色衣裙……
“好個黃漣,怪不得你總有那么多的錢喝酒……”
“你說什么?”
回過神來,對上順嫂那尖銳的眼神,紅月連忙擺手,“沒,我是說,我是新來的,不知道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
聽到紅月這么說,順嫂低聲說了幾句聽不懂的家鄉話,但即使聽不懂,也知道那是在罵人。紅月淺笑著不動聲色地待在原地,只聽順嫂扯開喉嚨就叫:“小華丫頭,你過來!”
“哦,來了。”
本來已經走遠的小華,因為順嫂的叫喚甜甜地回過頭來,并端著滿手的茶點,以不尋常的速度來到了紅月的身側,沖紅月淺淺地笑了笑。
細看小華,不算精致的五官,濃眉大眼,有著濃厚的游牧民族特征,但又唇紅齒白地糅合了南方少女的清甜,臉上還嵌著深刻的笑窩,這是張很可愛的臉,所以,紅月不禁多看了幾眼。
“這是新來的,叫……隨便吧,小華丫頭啊,你就帶著她去招呼客人們吧!
對著小華說話時,那聲音可真是溫柔得滴得出水,可轉向紅月呢,順嫂那被肉肉擠成一線的眼睛竟然猛地張開,怪嚇人的!
“新來的,不是我要嚇你,客人們可都是武林里德高望重的泰山北斗,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可就不是沒飯吃的問題咯!”
“是、是、是!”
“‘是’說一次就夠了,還不快去?!”
順嫂說罷,扭動肥厚的臀部,再一次沒入廚房的滾滾煙霧里。
紅月呢,心思百轉,看著順嫂隱在煙霧里的身影,低垂著眼淡淡地思考著些什么。
“來吧,你隨我去招呼客人吧!
小華的聲音輕輕地傳來,味道依然是那樣的乖巧。
“我什么都不會,要華姐姐多擔待了!
于是,紅月也毫不吝嗇地向著小華微微一笑。
不管如何,她是混進墨水軒了——雖然,這方法有點叫人牙癢癢的,跟原來的設想也不一樣,還以為可以假冒什么武林正道的千金大小姐進來白吃白喝,算了,丫鬟就丫鬟吧!
從不知道丫鬟是怎么當的。
邊想著邊尾隨著丫鬟小華,紅月忍不住偷偷打了個呵欠。
總是在夜里活動,大白天的生活對于紅月而言無疑是一種災難。
分擔著小華手上的茶點,光明正大地行走在景色怡人的庭院間,穿過蜿蜒的深紅色木雕門廊,紅月的心中真是寒得無法形容——哪有辦法,走得這么慢,害她總擔心自己會被抓。
哦,不對,她現在的身份不是小偷,可是正牌丫鬟呢。
才想著,竟然聽見身后不尋常的風動,紅月悄悄地低垂著眼簾,眼中快速地沉淀情緒,就在下一秒,紅月的肩膀就被大大的掌心隨意一拉,細背落入到一個寬厚的懷抱里,陽剛的氣息霎時盈滿了所有的感官。
“真香!
那手的主人,一下子就湊到了她的耳畔,低啞的聲線緩緩地吐出了兩個字,并挑逗似的向她的耳后呵氣。
“!”
紅月低呼,掙脫了那人的鉗制,直躲到小華的身后,驚弓之鳥似的埋著臉。只覺得那人的聲音有點耳熟,似乎在哪里聽過。
“新來的丫鬟嗎?有意思、有意思。”
說罷,只聽“刷”的一聲,狀似折扇被打開了,但聲音又被一般的折扇開合要硬朗許多。下一秒,輕得無聲的步伐響起,越過了她們,往門廊另一邊的議事廳走去。
“別怕!
小華的聲音,在這時輕輕地響起:“那是少主的摯友,除了喜歡鬧著玩,不會對我們怎樣的!
“鬧著玩?”
疑惑又帶著怯懦的聲線從紅月的小嘴里輕輕地顫出,眼簾輕抬,只見小華的臉已是醉紅的一片。
“那是在江湖里鼎鼎有名的‘情公子’情少爺呢!”
“情……情少爺?”居然是那個發現了她行蹤又回頭以目光沖她示威的王八蛋?
謹慎地藏住想法,紅月不停地眨動著大眼,可這反應,似乎讓小華誤會了,“你可別對剛剛的事情認真啊!知道嗎?多少名門小姐對情少爺芳心暗許,又有多少云英女俠常伴在他的身邊啊,這樣的他,又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們這種小小的丫鬟?”
小華邊說邊點頭,目光不小心又飄到了紅月的臉上,眼中霎時閃過了一絲驚顫。是錯覺嗎?這新來的丫鬟,剛剛瞧見時還普通之極,可如今瞧著瞧著,竟有種叫人移不開目光的感覺?
“我、我沒有。
瞬間瞪得老大的眼睛,還有無辜的眼神,似乎很快就讓小華相信了紅月的話,只見小華收起了對紅月的打量,沖紅月點了點頭說道:“走吧,別讓客人們等太久了!
于是,兩人端著茶點,穿過最后一扇門廊,規矩地走進了臺階上的議事廳。
“魅宮可真是大膽,竟然敢挑戰我們正派!”
才走進議事廳,迎面而來的一陣酸得發臭的腳氣簡直倒足了胃口。
“什么魅宮,那幾個小丫頭也太不把我們放在眼里了!”
說話的是坐在門邊的大嗓門。
視線觸及,那家伙黑色的布鞋被丟到了門檻邊,一手扇著汗,一手正惡心地插在鼻子里頭。
“送茶水的?”
紅月還來不及回答,就見那家伙連忙抽出塞在鼻子里頭的手,往食盒一掀又一抽,然后,往上一拋,整塊酥餅,就這樣落進了他的大嘴里。
“我都聽說了,那魅宮實際就七個小丫頭,名字是七色彩虹算的,紅、橙、黃、綠、青、藍、紫,教主是那個叫紅什么的,至于其他人,就只有那個叫青什么的要注意,聽說那家伙是使毒高手,再有嘛,我想只要把叫藍什么的給抓住就好了,因為那個叫藍什么的會醫術,聽說還很高明呢!”邊說邊噴出的酥餅碎末,占滿了整個視線。
而紅月瞪大了眼睛,聽著完全沒有根據與章法的道聽途說,幾乎沒噴笑出來。
青什么的是使毒高手?
叫藍什么的醫術高明?
拜托,誰來把這個亂七八糟的家伙毒打一頓?
她們七姐妹里,煉毒的是藍魅,而唯一懂醫術的應該是青萍啊!至于其他姐妹的能耐……
“來這邊!
身邊是小華的低聲催促,于是,紅月低著頭,乖順地跟在小華的身后,幫忙招呼客人們。而更多的時間,紅月都在悄悄地打量著周圍。
武林盟主家的議事廳啊……
她一直以為是金碧輝煌的呢,上次來的時候沒有心情去打量(因為當時忙著去偷劍),如今真有機會打量了,沒想到竟是如此混亂的一片。其實,也不該是混亂,只能說,簡潔又大方的好好的一個九進居室,竟可以被一眾“德高望重”的江湖“泰山北斗”們搞成這樣……
怎樣?
請想象一下剛被惡霸搗亂過的菜市場。
不由地,紅月悄悄地望向了首座,只記得當時嘯月就被供奉在議事廳的首座旁。如今,首座旁原來用以供奉嘯月的劍臺沒了,就連本該端坐在首座的家伙都沒在,但再看一室的人,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些。
想到這里,突然聽到一陣高高低低的調笑聲。
發現小華的目光轉到那笑聲的角落處,紅月也就大膽地跟著望過去。
只見,穿著明黃色寬領大長衫,作儒雅貴公子打扮的男子,此刻正被幾名笑得花枝招展、作女俠打扮的女子所圍繞著。
猛地,那貴公子翻起眼簾,一雙好看絕頂的桃花眼看了過來,在瞬間沉淀了什么,唇輕輕地開啟。又見面了。似乎,他在這么說。
小華見了,脊背頓時一僵,轉過頭來,用一種近似怨毒的眼神瞪了紅月一眼,但又快速地收回,壓低聲線說道:“茶點不夠了,你到廚房拿過來吧!
“是的,華姐姐!
紅月乖巧地垂著眼簾,轉身走出去,只感到身后有一束灼熱的視線,一直纏繞不去。
白日當空,正發放著萬丈的光芒。
快步走出議事廳,穿過了第一道門廊后,紅月不禁伸展雙手,舒服地站在原地仰望湛藍的穹蒼。
初春的節氣最是怡人,尤其當微風拂過臉時,那種恣意的感覺真叫人心醉!才享受著,可耳后又是一陣風動,偏偏破壞了這種難得的寫意。
第三次了!
懊惱的情緒也達到了極點!
這墨上軒的人是不是都有毛病啊?難道開口說話要死人嗎?怎么都偏愛搭人肩膀呢?
忍無可忍地,紅月假裝要回頭,也真的回了頭,并假裝沒有注意到似的往前狠狠地一撞,讓堅硬的腦袋,狠狠地撞向了要搭她肩膀的家伙!
被錦繡的花束所擁戴的涼亭里,穿著一身亮白的上官書,正以左手握著毛筆,在雪白的宣紙上認真地勾勒著。
畫里,月色明亮的夜,盤膝坐在亭子上的女子,青青的發絲被迷人的夜風所吹拂著,而修長的指頭正因錯愕而按在五弦琴上。至于女子的臉,尚是模糊的,而上官書的筆尖,也遲疑在其上,久久未能下筆。
良久地,他從懷里取出了一個樣式簡單的錢袋,又從空空的錢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枚零丁的耳環。紅石,在陽光下反射出美麗的紅光,而上官書的眼里,映出的卻是那驚鴻一瞥所帶來的震撼。
那女子,美得不似凡人,那錯愕的無辜眼神,深刻地烙印在他的心上,久久不散,可是……
目光又飄到了宣紙上,上官書不由得輕嘆。
可是,正因為深刻,反倒害他不敢把那女子的真容畫下——難得,一向對人的相貌無法深刻的他竟記住了那陌生的臉啊。
才想著,上官書的耳微微一動,猛地轉向亭外,直直地投落在來人的身上。
“少主,你還在這里!
來人二十來歲,但卻老是擰著粗眉,讓年齡立馬往三十邁進,而沉沉的聲線,更讓他給人一種少年老成的感覺,“少主,一個時辰以前,你答應我要出去的!
“你先下去吧,莫。”
莫,莫笑閑,從小與上官書一起長大的書童。
笑閑,笑閑。
本該歡笑度日,偷得浮生半日閑,可他卻偏偏反其道而行,整天繃著臉,操心這個操心那個的,不知道的人,還在傳上官書欺負書童呢!可實際上,連上官書也要禮讓莫笑閑三分,無他,畢竟墨上軒的許多事情都是莫笑閑在打理,而上官書,不過是閑人一個,負責在“德高望重”的“泰山北斗”們面前賣賣笑,偶爾出去蕩平一下惡勢力,而已、而已啊。
“少主!
哎。
上官書對于莫笑閑的堅持,也不好再拒絕下去。
只見上官書小心翼翼地把畫卷收起,走下亭子,“你先去吧,我去去就來!
“是的。”
得到上官書的允諾后,莫笑閑也不再嗦,直接轉身就走。
而上官書,把畫卷小心地藏好后,把隨意綁在腦后的發帶一解,重新把頭發高束在腦后,又利落地整理衣冠,恢復到往日的一絲不茍,這才信步走向議事廳。
不料走著走著,手無意識地摸上胸膛,這才想起自己方才遺落了什么。于是,他連忙轉過身去。
“少主!
冷不丁地,莫笑閑的聲音又在附近響起,上官書認命地停住了腳步。
“我現在就去。”
不想被嘮叨,唯一的辦法就是順了莫笑閑的心意?赡羌t石耳環又極為重要,于是,上官書四處張望著,竟幸運地看到了一個丫鬟在附近走動。
想也不想,他在莫笑閑再次開口催促他前施展輕功,往那丫鬟躍去,不料才靠近,那丫鬟竟一頭撞了過來,幾乎沒把他的肺給撞歪了!
“嗚!”
然而,像是先聲奪人般地,那丫鬟竟在他因吃痛而擰眉前低叫了一聲,就那樣捂住了腦袋,蹲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