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敢!我可是御封三品誥命夫人,誰敢動我”
那嗓音一如她記憶中那般洪亮,以往她總覺得出身將軍府的二伯母實在太粗俗,心底是有些看輕她的,可是如今她卻一把抱起自己,給她些許暖意……她的心突地狠狠地抽痛著。
“本官就敢動你!樊家二房姨娘楊氏,毒殺了平西侯樊柏元,這罪可是足以將楊家一脈滿門抄斬!”
楊如瑄眉頭一顫,直到眼下才明白,就算樊柏元只是個未出仕的侯爺,但終究是皇上敕封的侯爺……原來樊伯文不只是想借刀殺人,還要借她讓整個楊家陪葬!
好狠……為何要做到這個地步?
“就算要審,如此大罪也該押往刑部,你憑什么在大堂上動用私刑?還不趕緊差大夫診治!”
“楊夫人,你真是搞不清楚狀況,毒殺朝廷命官,罪證確鑿,本官自然能將楊氏一門正法,來人!一個個全都上鐐扣鎖,游完街后帶到秋門立斬!其他兩房的楊家人也別想逃過!”知府細長眼眸一瞇,驚堂木一拍,衙役隨即向前擒拿。
楊如瑄瞪大的眼什么都看不見,酸澀的淚盈滿眶。
楊家共有四房,除了四房從商,其余皆為官,盡管品階不見得大過知府,但她從不認為有什么事可以撼動她楊家的根基。
然而,秋門立斬……她以為自個兒闖的禍自個兒便能收拾,沒想到竟連累了楊氏一門……她到底在干什么
怎會……怎會把事給鬧得無法收拾?
“洪知府,所謂罪證確鑿不過是你片面之詞,你大動私刑,我就能告,你要是敢隨便碰到我,你信不信我拆了你的大堂!”楊家二房穆氏濃眉大眼,眸色犀利,毫無懼色,將楊如瑄緊擁在懷!艾u丫頭,別怕,娘在這兒……娘帶你回家,你忍著點,娘馬上帶你回家。”
“丫頭,奶奶在這兒,奶奶保護你!睏罴叶坷咸S氏拄著龍頭柺來到她面前,輕握著她的手。
楊如瑄聞言,充盈在眸底的淚無以遏止地潰堤著。
怎會如此?她打從心底看輕的人,以為從未善待自己的人,竟在生死關頭上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想帶她回家……家?她以為她早就沒了家,她從未喚過穆氏一聲娘,更未喚過姨奶奶一聲奶奶,因為她根本不曾認為她們是自己的家人。
她甚至沒給過她們好臉色,自以為是的以官家千金自居,自以為是的認為她們本該待她好,自以為是的認為她們沒有善待自己……
可是……
“瑄丫頭,別哭,娘在,不哭!
豆大的淚水溫熱的滴落在她寒涼的面頰,讓楊如瑄驚覺,原來自己錯得離譜。
她錯了,真的錯了!
原來,真的愛她疼她的人一直在她身邊,是她把她們推開……她卻到了最后才發覺。
太遲了……太遲……了……
如果有來世……她定會好好贖罪,眼下只盼楊家……千萬別因為她而被滿門抄斬……她捅出的樓子拿她的命賠,不關她家人的事啊,老天啊……
救救她的家人,救救她的家人……
如果可以,她想回家……
第一章回家(1)
暖醺的天候猶如四月天,那暖醺的滋味是入冬時用再多手爐也暖不了的溫煦,讓人感覺神清氣爽,鼻息之間彷佛還可以嗅聞到院子里清雅的玉堂春和甜美的櫻花香。
那花香,總給人幸福的滋味。
每年玉堂春盛開時,就見院子里怒放一叢叢的馨雅白花,爹娘會陪著她一道賞花,而紅磚圍墻邊的那列垂櫻隨風飄送甜美香氣,落英繽紛,掉落爬滿圍墻的蔓蘿……也許院子沒有很大,花品也不怎么名貴,可是那一隅庭院聚集她的幸福。
她想回去,好想回家。
翟陽城雖是京城,繁華富庶,但是她更喜歡南方翠屏縣,盡管百姓簡樸少有富戶高官,她就喜歡那兒,因為她的家就在那里。
可是……沒了,不只是翠屏縣的家沒了,就連翟陽城的家都沒了。
全都是她的錯,她的錯……
“瑄丫頭,別哭了,大夫說藥喝了就沒事了,你醒醒把藥給喝了,好不?”
耳邊溫柔的嗓音帶著少女特有的稚嫩,教她眉頭微蹙。
接下來,有雙柔潤的手輕撫著她的臉,似要拂去她的淚,如此真實的觸感,教她驀地張開眼,眼前只見——
“……如涵姊姊?”她詫道,一出聲卻教她更驚詫,只因從她口中逸出的嗓音,簡直就像個女童。
楊如涵聽她喚著自己,笑瞇了黑眸。“不打緊的,瑄丫頭,有姊姊在,你盡管在這兒待著!
“我……”她錯愕地掙扎著要起身,卻覺得頭暈目眩。
“別起來,你風寒還沒好,被子得蓋好,熱度好不容易降了些,要是再燒起來就更難受了!睏钊绾p柔地替她掖著絲綿精繡被子!澳銊e動,我喂你喝藥!
楊如瑄傻愣地看她端起花架上的藥碗,輕舀一匙湊在嘴邊吹涼,小心翼翼地小口喂著她。
“苦吧,良藥總是苦口,我備了些蜜餞,是你愛吃的澀梅,待會喝完了藥,那一袋都由著你吃!睏钊绾弥纸佪p拭她唇角的藥漬,慢條斯理地喂著,臉上揚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
楊如瑄呆了。
她好久沒看到如涵姊姊了,如涵姊姊在她被收養到二房的隔年便出閣,之后她鮮少見過姊姊了。
可就算多年沒見到姊姊,姊姊也不該還年輕得猶如她剛到翟陽城時的模樣,再者她的嗓音……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臨死前,老天讓她再見見她想念的人?可就算要見,也該是見她的爹娘吧……還是她犯下的錯,讓爹娘不愿見她?
“嗯,就知道瑄丫頭最勇敢,壓根不怕藥苦,所以這澀梅全都給你喔!笔愫逍『⒌目谖牵⑿Φ貙⒁活w澀梅塞到床上人兒的嘴里。
澀梅……想不起多久沒吃過,因為根本沒人記得她愛吃澀梅。澀梅之所以稱作澀梅,是因為果肉極澀,所以得用麥芽蜜釀,吃進嘴里甜中帶澀,少有人愛吃,可偏是對了她的味。
以往姊姊未出閣時,總會托人幫她買上一袋,一個下午就能教她吃得見底,就算如歆跟她要,她也不給。
好久了,這甜澀味沁入傷痕累累的心版上,痛得她泛起淚光。
楊如涵見狀,不由輕握著她的手!艾u丫頭,別難過了,我知道你的爹娘相繼離世肯定教你難受,可生離死別終有時,咱們都還活著,得要代替逝者好好地活,開心地活,對不?再者,有我在,有致勤哥哥和如歆在,還有奶奶、爹和娘……你不是一個人喔!
她不說還不打緊,一說便逼出了楊如瑄不輕易示人的淚。
“不哭不哭,要是把眼睛給哭傷了該怎么辦才好,”楊如涵輕拍著她的胸口,見她不斷抽噎,眼眶也跟著泛紅。“往后,咱們就是家人了,喜樂悲傷都共享,你要是哭了,姊姊陪你哭,你要是笑了,姊姊也開心……”
“姊姊!”她伸手環抱住她。
這是真實的!溫熱的體溫,她可以聞到花香,感覺到四月天的煦陽……她還活著,她還活著!
楊如涵被她突如其來的擁抱給嚇怔,隨即才將她輕摟入懷。“嗯,姊姊在喔,不怕不怕,天塌下來都有姊姊扛。”
她這個妹妹向來有幾分傲氣,盡管被收養到這兒也從未見她掉淚,人變得沉默不愛笑,如今病了,反倒讓她像往常那般親近自己,教她好生欣慰。
門突地被推開,小小楊如歆尖聲發難著,“不公平,我也要抱抱!边诉诉说靥芥㈡⑼壬,硬是要她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