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綴錦閣時,感覺氣氛似乎不太一樣,遠遠就看到喜兒朝自己奔來,臉上表情慌慌張張,也不知是發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
“小姐,陛下來了,正在里頭坐著!
“喔,知道了!睔W陽蕓聽到鳳冬青到訪也不驚訝,直覺猜想叛逆少年應該是來興師問罪的。
“喜兒,等一下不用你伺候了。”里面那尊可不是個好伺候的主子,她可不想自家的丫頭被那尊惡意刁難。
一進屋,即聽見鳳冬青劈頭就問:“歐陽蕓你一早上哪去了?”
“我——”
“你的丫頭說你一早就去找皇叔,皇叔今天也沒來監督我早課,敢情這段時間你們是膩在一起了?你還真不害臊,就這么急巴巴地投懷送抱。”
“不知陛下大駕光臨有何指教?”不想好心情這么快就被破壞殆盡的她直截了當地問。
鳳冬青端起桌上的茶盅喝了一口,道:“也沒什么,就想找你確認一件事!
“陛下今日又想確認何事?”居然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鳳冬青低頭再抿一口茶,語氣甚是自然,“昨日,聽說是你跳下水將我拉上來的,你諳水性?”
歐陽蕓聽他語氣不像是在問罪,倒像是閑話家常,一時沒了防備,就點點頭,“自救沒問題!
“既是如此,那皇靈寺落水的便不是你嘍?”
這家伙在套她的話?歐陽蕓臉色驀然一變,驚覺時為時已晚。
“那個,我……”
“你也不必急著解釋。那日我問過你,是否還有皇靈寺的記憶,如今我若再問一次,你的答案依舊么?”少年眼里依舊橫著頑劣精光,只是表情比平時要嚴肅些。
這一席話,聽來像是要再給她一次翻供的機會。
歐陽蕓臉上掛著無奈的笑,語氣無半點遲疑,“不記得便是不記得了,不管陛下問幾次,我的答案依舊不變!
鳳冬青眼底掠過一抹忿然,嘴角卻是勾起了來,“很好,那我便來幫你重溫一下那日的事情!
鳳冬青取出一只雕花木盒遞到她面前,下巴揚了揚,示意她打開來。
“這木盒里……是何物?”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這,分明是挖洞給她跳,看了便當真要和皇靈寺事件糾纏不清了;若不看,鳳冬青便會認定她是因為心虛才不敢看。
她,進退兩難了。她一直想置身事外,偏偏人不染紅塵,紅塵自染人,萬般諸事又豈能盡如人意?
第7章(2)
見她猶豫不決,鳳冬青挑眉覷向她,“怎么,不敢看?”
“陛下何苦一再相逼?”
如今鳳冬青不斷迫問皇靈寺一事,所示之物料想和當日事件脫不了干系,她又豈能打開來看?盒子里的東西絕對不能看!
鳳冬青唇邊的笑意轉為狠戾,他道:“歐陽蕓,我本來以為你是真的忘記了,可我現在卻覺得你在裝蒜。也是,你得假裝失憶才能保住一命,也算是有點心計了。”末句,不知是贊揚還是調侃了。
“……”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不知如何解釋的歐陽蕓只能睜著眼百口莫辯。
“歐陽蕓,我不管你究竟打什么主意,皇靈寺事件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如果你內心有什么盤算,勸你最好打消!
她哪里有打什么主意,她根本什么想法都沒有,她只想存著好心情留到晚上出宮賞花燈,由始至終都是他鳳冬青一直追著她問好嗎!
“陛下,歐陽蕓只想置身事外!辈幌朐倮速M唇舌和他解釋些什么的她緩緩說出心衷。
“若想置身事外,你昨日便不該救我!
“如若不救你,你便沒命了!
他說得倒輕巧,一條生命就在她一念之間,又豈能見死不救?然而救便是救了,她并不后悔,只是隱約覺得,眼前這名少年即將掀起滔天巨浪。自古皇室權斗總是殘酷血腥,真不知要有多少人輪為波臣了。
“那你現在是后悔了么?”
“不,不后悔!彼龂@息,云淡風輕的一句“不后悔”,鳳冬青卻聽得格外分明,眸光不由得一緊,唇邊那抹戾笑逐漸軟化。
到最后,歐陽蕓干脆沉默。他心中已有定見,現在說什么他也不會信。
“你知道么?先皇三道遺詔原來是個天大的笑話,居然有兩道是假的。你看過那張真的詔書了吧?哈,哈哈……”笑聲聽起來格外凄涼。
聽到這里,歐陽蕓慢慢垂下眸,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從事件中抽身了。
“皇叔為什么娶你,你自己也心知肚明吧,恐怕他認為張德之前把詔書的下落告訴了你,可你倒好,裝作什么都不記得了。你既然諳水性,那溺水肯定也是裝的是吧?攝政王那么精明的人,居然也讓你給騙了,歐陽蕓,你真是狡猾!”
鳳冬青說的這一切,皆是建立在歐陽蕓并未失憶的前提下,換句話說,他已經認定她的失憶是裝的,而且正在和她談當日之事。
歐陽蕓不發一語,被迫聽著當天的事情,不自覺順著脈絡慢慢拼湊出真相……最后,滿腦子竟只剩下一個想法:她不希望攝政王牽扯過深,然而,鳳冬青卻在下一刻敲碎她的期盼。
“想知道你為何落水么?不對,你都知道的。怎么?皇叔身邊那個侍衛見到你可有嚇一跳?”他的語氣轉為戲謔。
……侍衛?他說的是燕青?
原來,那日是燕青下的手,難怪燕青見到她時眼里總有抹防備,想來也是和鳳冬青一樣,對于她的失憶抱持著諸多揣測。
原來,這才是事實。
原來,根本沒有什么誰先傾心于誰,全都是她一廂情愿的推測。多么可笑又該死的一廂情愿。∪缃裣肫鹱约寒敵跽f那番話時的表情,現在都覺得羞恥。
她予他一片真心,他呢?可有半點真心?
滿腔凄涼中,又聽見鳳冬青繼續說道:
“鳳陽王也在暗中調查遺詔,上次便是他驅使聞太傅拱著眾臣逼攝政王驗詔,可惜西戎八部戰事將令他無暇分身,后續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她該慶幸鳳陽王才是真正置身事外的人嗎?那人若也攪和進來,那掀起的恐怕就不是滔天巨浪,而是腥風血雨了。
隨著事件逐漸拼湊完成,歐陽蕓的臉色也愈來愈蒼白,全身力氣被人抽干似地,得扶著桌子才能勉強站著。
如若那份未公開的詔書才是真的,那么,立鳳冬青為帝是假?欽點藺初陽為攝政王也是假?那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她將眸光移向桌上的木盒,不禁苦笑。又何須費神去猜?只要揭開盒蓋,一切疑惑終將解開,不是么?
歐陽蕓顫巍巍地伸出手,眸光驀然一沉,毅然決然將木盒推回到鳳冬青面前。
“若陛下還念著那點救命之情,那便請收回此物!
聞言,鳳冬青眸光瞬黯,說道:“這東西我便留下了,隨便你愛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我不過問!
在他執意將燙手山芋留下后,歐陽蕓勉強擠出一句話:“陛下為何告訴我這些事?”
他垂下眸,低聲道:“因為,有些事情憋著太痛苦。歐陽蕓,你知道么?我在這宮里沒什么可以說話的人,我想,我之后若有心事或許可以找你傾訴……”話鋒突然一轉,又道:“既然你都看過內容了,我也不怕攤出來和你討論。你裝傻裝得這么徹底,想必也是知道其內容的嚴重性,這事你我心照不宣,如今你也算是與我處在同一條船上了!
唉,說來說去,就是他認定她已經看過詔書內容,所以才找她討論舒壓的是吧?這……真是美麗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