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別在妻子出差孤枕難眠的夜晚上酒吧,更千千萬萬別喝醉!
家庭生活太過美好,他從來不知道,蘋果花嶼的婚姻法如此荒謬。
“難道沒有其它辦法?”
“能有什么辦法?”遺憾語氣中實有幸災樂禍。“你被抓個正著——”
“那個女的利用我!我是被設計的——”
“所以,”律師敲敲木質良好的桌面,接續被打斷的發言!澳愀緵]把我的話聽上心,才會被設計。想想蘋果花嶼這名稱的原由,為什么叫蘋果花嶼?我們的先人預示、期勉我們避開誘惑的果——”
“毒蛇無所不在!”憤怒的抗辯。這已經不是果的問題了,是逃不過存心的惡意吞噬!
律師攤攤手!澳阍搼c幸你晚了些年歲出生,早些時候的蘋果花嶼舊法,像你今天這種事,你妻子可以當場要你吃下毒藥謝罪。回去問問你奶奶,她們老一輩的女性是不是家里都放了氰化物——”
“哪有這種事,少胡說了。”湯舍終于聽不下去,從背墻的長沙發站起,偏轉身形,長腿邁不到一步,探手推開虛掩的門。不需要太多余的示意,禮節在這一秒鐘也是矯情,他曉得門里的人早聽見他,像他聽見他們的交談一樣。
“君特舅舅,”關好門,湯舍大方出聲!澳愎适乱f多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聽說服用氰化物死時會抓著喉嚨發出一聲痛苦的鴨叫,雖說時間極短,但,呱地一聲赴死,還滿蠢的……”直言直行現身于藍君特的辦公室。
辦公室向陽的落地門掩落一層泰絲遮簾,幾縷微光穿隙潛透,細細徐徐地在偏移,墻角的大型立鐘正好當當響起午茶時間,伯爵茶香散逸在空氣里。還算方正的格局中,實木雕刻的骨董辦公桌像審判臺,讓人一進門非得對上桌位主人審視的目光。
“我正在和委托人談事!彼{君特譴責地盯一眼門前的湯舍!澳愠硞什么烏鴉?”
“烏鴉?”湯舍拉拉身上時髦有型的黑羽毛西裝!澳愕钠肺杜c樓下門房一致——”
“你這話說得很不聰明——”
“是嗎?君特舅舅現在是打算告我,還怎樣?”湯舍挑釁地伸展雙臂。“我餓著肚子,趕來赴你的約,你好意思要我在走廊傻等?”
為了赴這個約,他來不及換衣服,把設計師女友下一季的最新作品穿下伸展臺,像個蠢蛋飛車趕過來,領巾、禮帽沒摘,白皮鞋白長褲鑲了水鉆,說是反映黑寒冷冬的潔白雪,他這一身,高調至極,抵達此處那刻,門房看傻了眼,問他是要去兔子洞變什么烏鴉魔術嗎?他回答門房,去兔子洞是與艾麗斯喝下午茶,他神經錯亂行了吧……
新一季才開頭,那些設計師天馬行空的創意已經搞到來年春夏秋冬,衣服穿換得比一般人快。湯舍常在想,女友保養品用得兇,是不是這個原因——季節過得比別人快,連“老”也得快人好幾倍?
拿掉斜戴在頭上的銀白禮帽,湯舍徑自走往斜對辦公桌的窗臺臥榻落坐。臥榻幾隨時備有茶點。這是藍君特的習慣,辦公室像一間茶藝廊,墻上柜架不擺書籍卷宗,供著一個一個奇怪茶壺,瓷的、鐵的、錫的、木的茶葉罐也有上百只。藍君特每天選用特定的壺泡該泡的茶。今天喝伯爵茶太普通,英國骨瓷壺同樣太平常,顯然手上正進行的案子沒啥大不了。
湯舍扯扯嘴,放好帽子、脫下參加喪禮也能穿的別出心裁西裝外套,松開紅色長領巾——這領巾是女友最得意的新作,造型是削下的蘋果皮,端結一個張嘴毒蛇頭,纏纏繞繞后,毒蛇之牙正好在男人喉結位置——他把它扯下,鋪在茶幾上當桌騎,用熱茶壺壓那毒蛇頭,移好點心,他開始喝茶,吃咸派。
派餡是他沒吃過的檸檬香肉末,派皮撒了黑黑白白的小點,像胡椒粒、像芝麻粒,他覺得,這非胡椒,當然也不會是芝麻,應該是罌粟籽,印度、猶太、中東料理常用的。
“滋味不錯、滋味不錯!”連贊兩次,他倒第三杯茶,問:“小廚房里請了新廚娘?可以請漂亮的新廚娘泡杯咖啡——”
“小湯,”藍君特中斷和委托人的談話,轉動高背皮椅,離座,繞出辦公桌,對著湯舍指指門板!俺鋈ネ饷娉。輪到你,我會叫你進來!闭Z氣聽不出堅持,倒像隨口說說。
“不是要我一定得來當重要證人?”湯舍壓根沒當一回事,慢條斯理喝茶吃派,目光流轉,瞟睨坐在辦公桌前的男子。
男子穿著實驗室白袍,是一名外來物種移除專家,大概實驗做到一半,臨時跑來插隊找律師。畢竟心有煩憂事,哪生辦法冷靜做研究。
“事情還沒解決嗎?”湯舍抹抹手,離座走上前,拍拍坐在桃花心木椅里的男子,取笑多于安慰地說:“加油,老兄,把外來的東西移除,或者說消滅,可是你的專長,就像我的專長是修復人們情感之——”
“你別說話!”男子回頭,且驚且悶地怒視湯舍。
湯舍舉雙手投降。“請見諒、請見諒,我無意打探他人隱私,只是,‘巢’那邊……”欲言又止,他假意笑笑,裝得一副尷尬。
男子嘆口氣,轉身,雙肩垂下,很沮喪。
湯舍恢復泰然自若,退離男子背后,坐回窗臺吃吃喝喝。他說的“巢”是一家酒吧。男子最近惹的麻煩在那兒傳開了。據說是趁妻子出差把情婦帶回家過夜,狂歡忘形被妻子逮個正著。
真的太不小心了。湯舍掏出方帕掩擦一下揚撇的唇角,又啜飲起茶來,品紅酒似地咂咂舌,沉醉半晌,抬眼看向辦公桌那頭。
陷入靜默的外來物種移除專家可能在苦思對策,反觀意態閑適微靠辦公桌邊緣斜站的律師,似乎太悠哉。
“君特舅舅,”湯舍開口!斑@件案子很難解決?”身為男人,義氣他是有的!熬染韧,這種事——”
“有點棘手!彼{君特出聲,點了根煙,轉向男子介紹湯舍是他的外甥,蘋果花嶼婚姻法修法總召藍凱特的兒子,有什么悶氣盡管招呼在湯舍身上。
“君特舅舅,”湯舍搖搖頭,馬上從“同胞”變節。“男人不知饜足又沒技巧,把情婦養回家中,難道是我母親的錯?”為母親說話。
這小子老大不小,尚未脫離伊底帕斯情結?!藍君特暗暗一笑。
桃花心木椅里的外來物種移除專家明顯一顫,僵住了!安恢愖阌譀]技巧……”低低哀喃。
藍君特隨后揚言!靶,凱特堂姊女權至上,她主導修定的婚姻新法,搞得我都不敢結婚了——”
湯舍這回點頭!拔夷赣H確實如此,不過,你剛也說了,根據舊法,男人一踏錯腳步,就得吃氰化物,F今新法,保留我們可貴的生命,難道不是我母親的功勞?”
藍君特冷撇嘴角。“說得好像凱特堂姊是蘋果花嶼所有男性的再造之母!
湯舍的確有點驕傲!罢嬲哪凶訚h只要對自己的妻子百分之兩百忠誠,便可無所畏懼。”
這話肯定是他母親從小灌輸的!藍君特看著湯舍。“小湯,你很可憐!蓖榈卣f了句,轉道:“你不是蘋果花嶼法界人士,所以不清楚你媽主導修定的新法,看似和平,其實讓男人生不如死——”
“不犯錯哪來生不如死?”湯舍自認大男人坦蕩蕩,活得自在瀟灑,走路有風!熬鼐司,你不要把你不婚的借口推到我母親身上,我建議你有男友的話,帶回去給長輩們瞧瞧無妨,藍家其實很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