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直說了。”陸展言俯視她，一臉嚴肅。“你要為小小和我的事鬧多久的別扭？”
周屏幽猛地抬頭看他，先是一絲驚慌，但很快便斂容鎮定下來，眼神堅定地回視。“是誰當初信誓旦旦說不后悔，還說自己不會喜歡上她？”
誰知陸展言竟然一甩袖，答得很爽快，也很厚臉皮�！澳悴皇堑谝粋�問我這問題的人，再多少人來問也一樣——我反悔了。小小的事，就算我說話不算話，你又能奈我何？”
周屏幽氣結，忿然作色。“你不可理喻，出爾反爾是小人作為！”
“你才不可理喻。”陸展言哼了哼，“小人又如何？我早就決定不做君子，君子行事重道德規范，處處掣肘，不如小人來得自在。”
周屏幽一口氣沖上喉頭，忽地，蔫蔫然吞了回去�！熬尤荒苄∪说眠@么理直氣壯？”
“事關乎她，要我做怎么樣的小人都可以�！标懻寡詰B度強硬地說。
“你真是——”大家閨秀想不出太多罵人詞匯，最后只有抿唇吞聲。
見她一副飽受委屆的模樣，想起少年情誼，陸展言態度也軟了下來。
“你也知我少時待人接物全憑自己好惡，明知自己一無是處又好面子死撐，你以前常提醒我別過分在意人言，為人須重真才實學，但我沒有聽進去，自甘墮落卻又以外人對我的注目沾沾自喜，愚蠢至極，直到發現她無視我——
“我對她，并非一時沖動。”想起那一點一滴鉆進自己心中的人，回憶過往，陸展言的表情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耙婚_始只是想讓她看著我，所以瞎纏活纏，誰知道最后竟真的上了心。看她全心鉆研醫書、專心救治病人，為他人之苦而苦、樂而樂，才知道自己過得多么頹廢不振，枉為男子。徹底清醒后，才知道加諸于我的重視有多少是帶著看戲的好玩心態，而我又多么愚昧自滿�！�
“屏幽，我不會道歉�！标懻寡陨焓譃樗狼暗谋犹聿�，執杯送到她面前�！叭粢覟楫斈暌痪湄摎獾脑挿艞壦�，我才真的愚蠢。”
“……你不欠我。”周屏幽嘆了氣，接下他送上的茶�！熬退銢]有你，小小也不可能接受我。而我……若我有你一半的厚顏，或許還有那么點可能——”
“不可能，”知她心結已解，陸展言放心地——打消她還有可能萌芽的妄想�！爸挥幸话胧遣粔虻�，因為有我在�！�
當他不認識她、不知她與自己不相上下的執拗個性？陸展言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你真是——”周屏幽用力放下瓷杯�！安徽f了�？傊啦氖履阕约嚎粗k，我不管你了！”氣人！連一點念想都要捻斷，這人真的有惦記著他們年少時的情誼嗎？周屏幽好懷疑。
“由不得你不管�！贝聪蜃约�，陸展言才接著說：“我直接說了，兩家我都幫，就算我爹——就算東方老爺是為了面子、為了有可利用的棋子才留下我，畢竟也養我成人，并沒有讓我吃苦受罪，這點我感激他；而你是我多年好友，也是小小的手帕交——記住，只有手帕交，再多也不準有——這事兒我不會袖手旁觀。你也要勸你爹，此事我也只能幫這么一次，畢竟我只是個藥商，能力有限。”
“你……”周屏幽忽地噗嗤笑出聲，“我怎么從來沒發現你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呢？看來小小比我更了解你呵�！边@兩人，難怪會在一起。
為什么忽然又提到她？陸展言疑惑地看向多年老友。
“看來我不需要用信威脅你幫我爹了�！�
信？“什么信？”
“她寄給我的信里附上要給你的信�！敝芷劣木従弿陌敌涿鲆环庑�，邊道：“她說若你不幫我，就拿這信威脅你�！�
陸展言瞇眼�！八男沤o你？何時的事？”
“最近是昨日。”
“最近？”言下之意是不止一次了？
“我們約好的，她每到一地就會設法讓人送信給我，告訴我她在當地的所見所聞以及各地民俗風情，供我編寫書冊�！�
“每、到、一、地？”
“嗯，知我不像她能出遠門，有時還會送來當地名物、相關的書冊�！毕氲剿母C心，周屏幽笑得好甜，“她很貼心�！�
貼、心？陸展言嘴皮抖了抖。
給她海東青的自己兩三個月還不一定能收到一封信；反觀她，不只信，還有禮物，更重要的是，還每到一地！
“女人……你可以再過分一點……”陸展言咬牙，朝她伸手，“把信給我�！�
瞧見某人似乎怒火加妒火中燒，周屏幽不再多說，直接給了便是。
陸展言立刻忙不迭地拆信——
展言：當你看到這封信，應是允諾幫扉幽一點小忙了——
什么一點忙！是大忙�。≈恢阑厥漳切┍凰魍ㄔ谕獾暮髮m物品，不被人發現地送回宮里要花多少工夫和銀子！陸展言火大在心里。
我收了兩個徒弟，一個叫黃全，一個叫封都。他們很可愛，從醫頗有天分，我想爹會喜歡他們的。
黃全、封都？黃泉？酆都？這女人也不怕晦氣真是！
途中救了一個人，自稱一劍留痕施成墨，是個江湖人。
此人武功奇高，認識他之后才知道你那身武功只是比我好一點，就算是輕功，也只是跑得快一點、跳得高一些。
登高山方知天之大，臨深谷才知地之厚。你相信嗎？那人竟能一手扛著大捆藥草、一手抱著我飛過城墻——
啪、撕！
“展言！”周屏幽瞪著看信看到一半突然怒不可抑、憤然撕信的男人�！澳氵@是——”
“她從哪送來的信？”陸展言陰沉著臉，聲音緊繃。
從沒見過他這表情，周屏幽嚇得忙道：“河、河陽�！�
“河陽？”陸展言一愣，神情轉為緊張�！澳撬欢ㄍ姿チ恕！�
這下換周屏幽愣了，“你怎么知道？”
“白水正在鬧瘟疫，河陽與白水相隔不過百余里，她人在河陽不可能沒聽說。”陸展言臉色沉重，半晌，忽然從懷里拿出一塊玉牌交給她。
“這是？”
“我要去找她。你的信是昨日從河陽送來的，算算日子她也應該快到白水了�！彼f：“我爹和你爹的事交你處理，要多少銀子拿這玉牌上“楚天闊”找帳房支領，我會交代他們配合。需要多少人手、打通什么關節你自己看著辦。若遇官員刁難，上悅�？蜅Ｕ乙粋�叫趙七的，說是我讓你找的，他會幫你�！�
“你不確定小小會——”
“她會�！标懻寡院敛贿t疑道�！耙浪膫�性，不去湊熱鬧才有鬼。
那女人在外頭這么久，老是哪里有病人往哪里跑，上回還去漠北……”沉吟了會，倏地拍桌，氣得沖出涼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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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就算怕回金陵就得馬上成親也不是這種躲法！也不想想自己都幾歲了！再不成親，她那肚皮還能生出個什么子兒來！”
“來人！”陸展言大步流星往馬廄殺去，沿途一路咆哮；“把艾草、花椒、白毛香給我各備上一車，用最快的速度送到白水！”
周屏幽雙手握緊玉牌，楞楞地看著老友失控的身影疾速跑遠。
這人真的暈氣昏頭了呵……他知不知道自己剛又口誤喊世伯爹了？
噗嗤！“真的是刀子嘴豆腐心呵�！笔�。真的是服了。
白水縣。
大水、尚有防范之道，事后疫情的發牛亦可預料；但無關天災人禍，就這么乎白而起的瘟疫著實讓人猝不及防，更讓人明白疾病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