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可怕的想像在她腦海里生成,她愈想愈怕,怕他真出事了。
再沒他下落,她就要把錢管家他們找回來幫忙了。只靠她一個人,力量太小,萬一找不到……
怕他先回家了卻沒接電話,強抑下心里的慌亂,寧海決定先回大宅一趟。定到路旁攔計程車時,一輛大貨車呼嘯而過,一灘泥水潑濺到她身上。
她渾身濕冷,卻無暇在意,招手攔下一輛計程車,剛坐進車里要報地址,手機便響了。她趕緊接聽——
“是陸太太嗎?我這里是派出所,我們找到陸先生了。不過他出了一點意外,現在人在警局這里,你能盡快過來一趟嗎?”
當下,寧海整個人像是被人淋了一桶冰水后又被澆上熱水。
“小姐要去哪里?”計程車司機回頭問她.
寧海怔仲半晌,方回神道:“請載我到警察局!
陸靜深出門時遇到了小偷。
小偷見他失明,跟蹤了一段路程后,趁著他不注意偷走他的手機和皮夾。
沒有錢,又沒有手機可以求援,一個人站在陌生的街道上,陸靜深生平第一回真真切切地明白了自己的無助。
所幸那個小偷在偷完他的東西后,又去偷別人的,結果被巡邏的警察當現行犯給逮到了警局。警察在查扣小偷身上的贓物時,發現了陸靜深的皮夾和手機,這才循線找到了失明的他。
“你可以叫一輛計程車回來啊!車錢回家再付就好了。再不然也可以打一通電話給我,讓我知道你人在哪里!彪x開警局,坐上先前那輛計程車后,寧海對著陸靜深低吼!半y道你不知道,你這樣不吭一聲地跑出去,會讓人替你擔心嗎?”
同樣一身濕冷的陸靜深聽出寧海聲音里的火藥味——她音質偏冷,聲音一向是平靜的,幾時這樣充滿情緒——訝然之下,不禁怔怔回答:
“我一時沒想到……”
“你沒想到?”寧海不覺提高了聲音!澳銢]想到?這么基本的事……”
“是啊,這么基本的事,我卻沒想到……”陸靜深自嘲一笑。不想寧?匆娝拇嗳,他面向車窗!澳敲矗耶敃r都在想些什么呢?寧海,你想知道嗎?”
寧海尚未回答,他已說出——
“我想著,既然終有一天,我必須獨立打理自己的生活。那么我就應該要能自己出門、自己回家;我想著,如果我不但能自己出門,還能平安回到家中,你是不是會很高興?”頓了頓,他艱澀地又說:“可是我回不了家,寧海。當我一個人走在你曾陪我一起走過的街道上時,我心里充斥著的不是熟悉感,而是恐懼。我不知道眼前的路該往哪里走,也不肯定下一個轉彎的方向正不正確……路上人來人往,每一次與人擦肩而過,都讓我心里充滿防備;被違規停在人行道上的機車絆倒時,我只惱恨為什么自己看不到!那條路,明明你都陪我走過的,可為何我還是沒辦法自己走一遍?我想的,想試試看,即使眼睛看不見了,是不是還有機會能過正常人的生活……”
“你再說一次……再說一次,你說你到底想做什么?”寧海沉聲問。
“我想知道,我是不是有能力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陸靜深說。
“你是個瞎子,你永遠不可能過正常人的生活!”寧海無情地說出事實。
聞言,陸靜深下巴一緊,道:“我現在知道了。你說得對,我做不到!
“你知道個屁!”寧海幾乎要吼出聲。“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可能過正常人的生活,而我也沒要你那么做!”
“那么,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他聲音聽起來意外地平靜。
“我只要你過好你自己的生活!”寧海啞聲喊出!澳悴槐厝ミ^跟別人一樣的日子,你可以過你自己的日子,但不是成天躲在屋子里假裝是個隱士。你依然可以讀你想讀的書,聽你喜歡的音樂,挑剔你不喜歡的菜色,但不是自怨自艾,更不要為了別人來犧牲自己!你懂嗎,陸靜深?我說的這一切?”
他緩緩轉過臉來,尋著寧海的所在。那看不見的雙眼,闃黑深邃,仿佛寧靜的海。而他竟敢說:“我懂了!
她卻掩著臉哭了出來,不看他!澳愣裁?”
“寧海,你是心疼我嗎?”
“我是問你,你懂什么?”寧海抹去臉上分不出是雨氣還是淚水導致的濕意,而后她手僵住,來不及阻止他伸手摸向她的臉。
“你在哭,寧海?”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于是他狀似自嘲,又似終于釋懷地回答:
“是啊,我終于懂了。我這輩子再也不可能過著正常人的生活,但是我可以過我能力所及的生活。以后迷路時,我會叫計程車送我回家;如果我的錢被偷了,我會先回家,再讓你替我付車錢。你看,我是不是懂了?”
他是終于懂了。懂了現實里的殘酷與不得不;懂了應該妥協的,與不能妥協的事。這不就是她一直以來想教會他的嗎?可為何在他果真懂得這一切的時候,她卻會如此心痛?心痛到,不能呼吸……
久久沒聽見她的聲音,陸靜深伸手碰了碰她的肩,卻觸及她一身濕衣,下禁皺眉!澳阋路趺礉翊鸫鸬?”
寧海還是沒回答。陸靜深只好請司機將車內暖氣開大一點。
時值初秋,暖氣一開,計程車司機首先受不了車內的悶熱,趕緊加快速度把乘客送達目的地。
付了車資后,寧海便拉著陸靜深下車,也不撐傘——反正他倆衣服早就濕了。
回到溫暖的屋子里,她忍不住哆嗦起來,卻顧著推陸靜深往浴室走:
“快去洗個熱水澡,免得感冒了!
陸靜深沒反對。在寧海放洗澡水時,他自行脫去了衣物。
“你先洗,我去幫你拿衣服!狈藕孟丛杷,寧海轉身就要離開。
陸靜深捉住她的手。她轉頭看他。
他平靜地說:“一起洗。你在發抖!
她不動,他便也就那么站著,不肯踏進浴缸里。他全身赤\\luo,盡管浴室里熱氣氤氳,他雙手仍然冰冷。
半響,寧海嘆了口氣,伸手解開自己身上的衣物,陪他一起泡進熱水隉。
冰冷的肌膚在熱水的安撫下,漸漸恢復了暖度,差一點停止跳動的心臟也在確定他平安后,慢慢回復了原本的頻率。
先前,她是太緊張了才會差點失控……現在他人不是好端端的在她面前嗎?
他沒事了。他很平安。寧海一再提醒自己。她必須冷靜。
“寧海。幫我擦背好嗎?手勾不到后面。”他突然說。
他倒好,沒事人一般。好像說什么、做什么,都不用負責似的,未免太任性了!寧海心里忍不住氣惱起來,卻還是拿了一個浴球替他擦背。
浴缸不小,但兩個人一起泡在里面仍有點擠。
替他擦完背后,寧海匆匆洗好,準備起來找衣服穿,他卻突然靠過來,手臂環住她光裸的腰。
“洗好了?”他聲音跟熱水一樣暖洋洋的。
“嗯。”寧海簡短地應了一聲,才稍稍平復的情緒差一點又要潰堤。她現在沒有辦法與他太過靠近,她不能——
“我們沒在浴室做過,對吧?”他貼著她的背,整個人從后方抱注她,對著她的耳朵輕聲說話。
聽懂他的話意,寧海臉色驀地一紅,伸手掰開腰間的大掌!拔乙饋砹,你放手。”
他沒放,甚至還收得更緊。不僅雙手,連雙腿都過來纏她。
“寧!彼p咬她耳垂!案易鯸\\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