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剛走的頭一個月還不覺得少了什么,在忙完田里的事,又忙蓋屋、挖塘、監督菜園的翻土,當一切都張羅得差不多了,她才驚覺身邊沒有一個能分享的人,想找個人來聊聊成就感竟是無比困難。
當站在結穗的梯田時,她頓感茫然,重活一回的意義在哪里,她是為誰辛苦為誰忙,難道讓她孤獨的立于峰頂?
不知不覺間,腦海中躍入一道孤傲身影,她想他會明了她在說什么、做什么,然后用半調侃的語氣支持她。
“在別人背后道人長短是極不道德的行為,小師妹,你把一個累得像條狗的男人批評成貪花好色的風流鬼實在太不應該,我非常痛心。”她還在,真好。
一身風塵仆仆的男人突然出現在門邊,陽光灑在他身后,照出一道陰暗不明的身影,卻給人十分安心的踏實感。
“明哥兒,你來了!”才說著他就出現了。
“師娘!蹦樕嫌袆偺旰甑男潞,微微一頷首的方開明沒看向周玉娘,他灼亮的雙眼緊盯著季薇。
準丈母娘看得分外覺得好笑,最后找了個借口離開,“你們聊,我到廚房多炒個菜、煎一條魚,晚點在這里吃飯。”明哥兒到底有沒有聽見她在說話?
“噯。”他不知道自己應了什么,只覺得心里滿是她的影子。
周玉娘起身,抱起笸籮里摘好的豆莢,笑笑的往廚房走去。
她一走,小兩口之間的溫度驟地升高。
“明老頭……”季薇抑制沖向他的沖動,破碎的軟音透露出分隔兩地的思念,還有一絲哽咽。
她還沒開口,嬌軟的身子已被蠻橫的力道摟住,鐵一般的雙臂幾乎要將她勒碎,一陣鼻酸涌上,她竟忘了掙扎,任由他死命的抱著,她鼻間聞到他凈身后好聞的皂角味。
“我想你。”一句話道盡千言萬語。
“……你說一、兩個月的……”可是他卻不守信用。
方開明遲了兩天。
“我去給你取這個了!彼圆环攀值膹膽阎腥〕鲆恢坏窕t木小匣,單手打開銀花小扣環。
“這是……”咦,是一支蝴蝶簪?
“再過兩個月就是你十五歲及笄,用它插在你發上可好?”蝴蝶雙雙飛,一雄一雌,停在盛開的海棠上頭。
赤金的蝴蝶簪子鑲嵌著栩栩如生的紫玉海棠,一共有三朵海棠花,一朵是開到最艷,一朵半開,一朵是含苞待放,一大一小的縷金絲蝴蝶緊緊依靠,欲飛還停的眷戀彼此。
“你還記得?”她自個兒都忘了。
“擱在心里頭,不敢或忘!彼嬷乜,說著膩死人的甜言蜜語。
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離鎮前,他一時起意的許下白首之約,當時的感覺到了,他該成親了,既然對她不討厭,看了也順眼,于是起了求娶之意,他想以她的聰明慧黠定能應付他那些煩人的兄長。
誰知離京城越近,她在他心里的影像便越清晰,一顰一笑彷佛在眼前,耳邊依稀聽得見她嬌嗔的喊著:明老頭。
一開始他以為是因為自己已老大不小了,終于遇見自己談得來的伴,他們訂下要攜手走完一生的誓約,所以偶爾想起她也不為過。
但是到了繁華京都,看過形形色色的人之后,他想她的次數已頻繁到無法控制了,甚至想到難以入眠,夜半時分對月思佳人,想著她在做什么,是不是又背著籮筐滿山跑。
最后他不得不承認這位姑娘在他心底生了根,如她堅韌的性情般將根扎得深,在他一不注意時已沒法拔除,蔓生如藤的占據他整顆心,叫他早也想她、晚也想她,想得相思成疾。
在京城里,舅老夫人想為他說一門親,是她弟弟的孫女,年十六,人美多才,擅棋琴書畫,精于女紅,婀娜多姿,嬌美嫵媚,聲音嬌軟得有如黃鶯出谷,還是七品官員嫡女。
可他拒絕了,因為他知道再美好的女子也不及心中那抹倩影,她把他的魂兒都勾走了。
“哼!油嘴滑舌。”明明是男人嘴上哄人的情話,她卻聽得內心歡喜,季薇覺得自己墮落了。
“句句發自肺腑,我真的想你了!笨粗姘l柔潤的面龐,方開明才有回到家的感覺,有她,心才定下來。
她臉上微微潮紅,捏捏他瘦了的手臂!翱丛谀阆胛业姆稚希乙灿邢肽阋恍┬,但只有一些些喔!”
清俊的面容笑開了,他以指滑過她滑嫩粉頰!耙恍┬┚妥銐蛭蚁嗨记炅耍樯畈换。”
“又在哄人了,哪里情深,我怎么沒瞧見。”上下兩張嘴皮子說來容易,但人心最易變。
“這里呢!”他捉住她的手往心口一放。
“放開。”季薇嬌嗔,不許他得寸進尺。
“不放!彼炊盏酶o。
“你無賴呀!”她輕扭了一下,想從他懷中掙脫。
“我就是無賴,還有……”他俯在她耳邊呢喃!拔蚁胗H你!
一說完,季薇嫩如花瓣的唇被偷襲了,她感覺到唇被碰了一下,還沒感到什么滋味他就離開了。
“你……你去當攔路搶劫的山匪好了!
“好啊!謹遵妻命!彼┫律,意猶未盡的再次掠奪了朱唇,有點失控的吻痛了她。
第八章小別重逢勝新婚(2)
許久許久,兩人都氣喘吁吁。
“你咬痛我了!闭媸堑,生手一枚。
他笑著撫撫她微腫的唇瓣!罢嫦朐琰c娶了你!
“還有兩年三個月!彼覟臉返湹奶嵝阉
想到還有那么長時間的等待,心急的方開明不免發出呻吟聲!坝幸痪湓捦烁嬖V你!
“什么話?”是那三個字嗎?她心里有些許期待。
“我回來了!彼p輕說著。
季薇一怔,隨即動容的握住他的大掌,眼神柔和透著堅毅。“歡迎回家。”
“薇兒……”方開明感覺自己的眼眶熱了,淚霧涌現。
這是他想要的妻子、想要的家,他能得到嗎?
越是在意越是患得患失,他將懷中的可人兒擁得更緊,巴望著能融入骨血里永不分開。
“……來,多吃一點,瞧你都瘦了,這是涼拌牛肉片,也不知薇兒是怎么瞎琢磨的,吃起來的口感有點獨特,又是酸又是甜又是辣的,吃進嘴里還真是不錯,她說這是什么來著?開……開心菜?”一下子記不住了。
“是涼拌開胃前菜。”泰式料理的一種,她試了好久才做出味道相近的泰式酸辣口味。
“是啦!開胃菜,這丫頭老是弄些古里古怪的吃食,不過說句實在話,還真是令人胃口大開,你看我都胖了!币路桓脑俑亩伎齑┎幌铝耍弦荒笫且粓F肉。
周玉娘其實還不到四十歲,她十五歲嫁人,十六歲生下長女,今年也不過三十出頭,若是錦衣玉食的養著,正是女子最艷的年歲,眼兒迷蒙、風情萬種,透著慵懶的成熟美。
但是接連著喪夫,女兒坐回頭轎,而后分家的打擊,讓她在短短的幾個月內面容憔悴、老態漸現,眼角也出現明顯細紋,眼中更失去了對生命的熱情。
好在有個貼心的大女兒挽救了她的老化,季薇收集了院子里的絲瓜水讓她早晚凈完面后抹在臉上輕拍,再將薏仁、綠豆去殼磨成粉,加入蜂蜜和蛋白,做出簡易面膜,每隔三天敷一次,敷出她的好氣色。
現在山溝村的人都說她倆不像母女,倒似一對姊妹,一個婉約清麗,一個嬌俏可人,走在路上跟花一樣嬌艷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