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兒,”殷采衣有氣無力,“有什么話你就一次說完吧,我的身心已經受夠摧殘了!
“沒什么啊,三哥只不過讓我告訴你,念在你是初犯,就先記著,這次就不罰了!奔茨UQ,“而且有樣寶貝送給你。”殷采衣怔了一下,逃過這劫了?這么簡單?
“送我寶貝——我怎么覺得自己好像被黃鼠狼拜年的那只雞呢?”
“你會為這句話而后悔的哦!币矝]那么好蒙嘛,“是真的寶貝呢,本來舍不得送你的!
那就別送,正好他也沒什么勇氣要。殷采衣想著,心中狐疑無限,宮三的手段,凡領教過的沒有不膽寒的,從來也沒聽說他對誰留過什么情面,沒道理自己會是例外吧。
換個角度說,如果這位出了名絕辣的執事者是個美人,那還可以多個想象的空間,認為他也是未能免俗地被自己的風采傾倒,但偏偏,這個假設一點成立的條件也不具有。那么,究竟是自己的哪個杰出之處引來了他的青睞?
他試探問:“如果我不想要呢?”
“還沒見到就退縮?殷主事不像這么沒勇氣的人呢!
“用冷靜清醒才比較準確吧?”殷采衣微笑,他此刻混沌的神志已完全恢復,宮三沒理由無故放過他,文章定然出在這后面的贈物上。
“我有點擔心,對于三爺來說寶貝還能是什么別的東西嗎?假設一下,如果是再讓我護送一盆什么珍品回去,然后不巧那珍品又死在路上,兩罪并罰之下就算策公子出面我也沒有生理了吧?即墨兒你不是外人,我說話也就沒有修飾,你想這種懲罰三爺有沒有可能想得出來?”
不管多變態的懲罰方法安到三爺身上——事后都只能承認,原來自己的想象力還是不夠豐富。
即墨微微揚起了眉。之前是小看了呢。三哥雖然沒有這意思,但拿了他的猜測安到他們之前的計策上,竟是一語就點破了其中的核心。
她搖搖頭笑道:“你就看得我三哥這樣可怕?放心罷,你也知道他視草木如命,就算是想再匪夷所思的點子找你麻煩,也舍不得在花木上動什么手腳的。”
之前掛掉的那盆小杏樹還是她千求萬求灌了無數迷湯,才總算得了三哥點頭的呢。
“這么說也是啊!蹦堑降资鞘裁礀|西?
即墨看他兀自沉思,暗想這人心思機變,不要將來被他聯系來龍去脈,真看出什么來。因此眨眨眼笑道:“殷主事,我有個美人的問題請教,你可不可以解答一下?”
殷采衣興致微起,將疑問丟到一邊,道:“你問!
“我聽其他分行的主事傳說,這天下差不多隨便哪個角落都有你的相好,我有點好奇——”
“咳咳,停一下,誰告訴你是相好?”
“大家都這么說啊!笨梢娺@人花到什么程度,“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币蟛梢锣嵵芈暶,“我就知道這些臭小子嫉妒我的智慧和美貌已久,果然在背后陰險地詆毀我了!
即墨詫異地睜大了眼,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這種話——自己這么完美也沒敢如此囂張啊,幸好三哥沒來,不然一定一掌拍扁他。
她收回思緒,“那么,不是相好是什么呢?”
似乎頭一次被問到這種問題,殷采衣頓了一下道:“紅顏知己,至多只是這個,我不過陪那些美人彈彈琴作作詩而已,其他什么都沒做。真是,就算做了也要找個好聽點的稱呼吧,不懂風雅為何物的人,竟然用那么粗俗的詞去唐突美人。”
言下之意是,殷公子真正介意的只是“相好”這個名詞太過直白,不襯他的名頭而已。
真是處處都比她囂張呢。不過這么囂張的人,應該也就不會躲躲藏藏騙她吧。
即墨眼眸半彎成了月牙,真是想不到,原來風流天下知的殷采衣還很純潔。
“那么,我想請教的是,在這么多的紅顏知己中,”她刻意強調了一下那四個字,“殷主事最喜歡的是哪位美人呢?或者說,是哪種類型呢?”
殷采衣一愣。這種問題當然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只是以往全被他含糊過去。
“誰比較重要——”聲音略略惘然,“真的有思考的必要嗎?都是一樣可愛的人,有什么差別呢。”
“怎么會沒有?”黑漆的眼珠轉了轉,“就算是青菜和豆腐,也總有一樣是愛吃一樣是不愛吃的吧!
“啊,這個我知道。”殷采衣眼睛亮了一下,“我喜歡吃豆腐!
“……”千伶百俐的拂心齋首席丫頭終于無話可說了。
喜歡吃豆腐——果然是這個人會有的回答啊。
“就是這樣了,”她辛苦地試圖與他講明白,“豆腐青菜有偏好,天下那么多美人,總是會有覺得特別的,與其他人相比起來有所不同,因而印象也分外深刻的人吧?”
殷采衣卻似乎更加不解,“青菜豆腐怎么和美人比?明明不是一個物種的嘛!
即墨跌坐在身后的椅中,“……我開始懷疑你是不是屬于‘人類’這個物種!
“是你要問的啊!逼恋难垌锫舆^一抹什么光芒。
即墨沒錯過,于是,詫然揚眉。
好個殷采衣,原來一直在和她打太極拳!
她露出可愛的假假的笑容,“反正她還沒來,我只是怕殷主事閑著無聊,才找個話題陪著解悶的啊!
“她?”
即墨懊悔地掩住口,糟,說漏了嘴。明明想繞別人的,還以為很成功,笨蛋一樣地暗自竊喜,到頭來,自己才是那個被人牽著鼻子走的人。
唔,真不是愉快的事啊。
“原來送我的竟是個活人嗎?”青年的神采終于一點點展示出來,同樣的揚眉,眉梢透出的已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那種感覺——是心動的感覺。
只是不經意的一點點動作,就可牽著別人的視線再轉不開,眼角眉梢似染上春色無邊,說不出的鮮明生動。
這個才是傳說中的風流殷采衣的真正實力!
真是被誆了個徹底。人就站在面前,她卻連他一分都沒看透,有點不甘心呢。
即墨瞇了眼睛顧自笑,無妨,再囂張又如何,橫豎有人收拾。
“現在還是什么都不能讓我知道嗎?”殷采衣輕笑。
即墨半側過身,手肘抵在幾上托著腮,“好吧,早告訴你一刻也沒什么關系。”反正大局已經定了。
“風相從,你沒有一點印象嗎?”
殷采衣往記憶里搜尋,“風相從——相從?三爺身邊的另外一個丫頭?好像每年年會的時候會見到她。”
“!”即墨直起了身,笑瞇了眼,“原來你記得我家相從?好難得呢,還以為殷主事對美人之外的人一律選擇性失憶!币蟛梢挛⑿Γ凹茨珒,你對我似乎沒什么好感呢;蛘呖梢灾苯觽倚牡卣f——你討厭我?”
不錯,誰要我家相從喜歡你。即墨笑著,心里磨牙霍霍。
她的親親相從啊,集冷靜與智慧于一身,她的廚師,她的字典,她的智囊,她的情緒垃圾箱,她的鎮定良藥,從相遇不久起就完美得將如此多的角色擔當自如。
但是,相從相從,你為什么要去喜歡這個狡詐的男人?不對,應該說,你為什么要去喜歡除我之外的任何別人——
熱淚盈眶啊,越想越不甘心。
“為什么?我不記得有做過什么討嫌的事情啊!敝辽偈菦]有犯到她的事情。
拂心齋里誰不知道她在三爺心里的分量,雖是個丫頭,但有誰不要命了敢支使她,更別說得罪了。
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夠討嫌了,因為——我家相從竟然在你什么都沒做的情況下對你死心塌地這么多年。
愈加不平,即墨臉上的笑容卻愈加燦爛可愛,“總之呢,因為你不慎弄死了我三哥的寶貝,為防止你再繼續弄死其他的,所以三哥百般思索之下忍痛割愛,決定讓我家相從即日起跟著你,寸步不離,杜絕不幸的再次發生!
殷采衣聞言,近乎是哭笑不得地撥開了額前為霧氣浸染的半濕的碎發,優美的眉形完全顯露出來,“這么扯的理由,即使是欲加之罪也不是這樣加的吧?被毀的那盆完全是意外,我也為此懺悔過了。因此就要綁上一個‘寸步不離’的包袱,三爺是把我當作毛沒長齊的小孩子嗎?”
即墨先怔了一下,好……好風流的人。
頓一下,除了這個詞竟是再找不出別的詞語可以形容了。剛才那個拂發的動作,連她從來不為美色所迷的人都忍不住神迷了一下。這個人,簡直就是生來讓人心動的。
在他四處欣賞美人的同時,恐怕也有不少人在覬覦他的美色吧。當然,她家相從絕不是這么膚淺的人。
“這個我不清楚,殷主事有意和三哥理論嗎?他現在有空,要不要我傳報一聲?”
殷采衣擺手,“不敢勞煩你。不管怎樣,這趟能完整地帶著我的身體回去,已經是件感激涕零的事,附贈一樣更該值得感激吧!
“其實呢,說白了也沒什么大不了。我家相從就是去監視你的,不想她說壞話的話,記得要對她好一點哦——嗯,不止,要很好很好!
“還是覺得有點詭異的懲罰——”三爺的行事越來越難以捉摸了,果然當之無愧最神秘的執事者之名。
即墨略側頭,“有嗎?殷主事,你老實說,你之前回揚州的一路上一共進過多少家青樓見過多少位美人?”
殷采衣摸摸鼻子,“你知道?但是我真的什么都沒做嘛,路過總不好不去看一看朋友吧!
“這話拿出去說,你瞧信你的人滿天下數不數得出五個來。”即墨有些幸災樂禍,心底的那份不甘隨之再度跑出來。
討厭,明知道這人的風聞這么差,相從到底看上他哪一點啊!
“總之結論是,你的怠慢職守是事實,所以相從才要去看著你!奔茨珨[出鄭重的樣子,“我再說一遍,你要對她好點的!
殷采衣無奈地攤一攤手,“明白。不過我能不能問一聲,相從姑娘到底什么時候出來?”
“不是出來,是回來。她有事出去一下,我剛在門前就是等她的!奔茨酒饋淼教猛饪戳艘幌,“這么久,也該回來了吧!
“相從——”慢慢重復了一遍,低頭自語,“生得什么樣子呢?”
即墨霍然回頭,“你不記得?”
殷采衣退了一步,“那個,我只是記得年會的時候她會出現,一年只見一面半面,印象模糊點情有可原吧?”
“你——”正想說什么,眼角余光瞄見正從石板路過來的素衣身影,于是微微笑了起來,“不用想了,你馬上可以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