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臺北的一路上,神情黯然的胡宣原開著車,臉色蒼白的貝念品坐在駕駛旁的座位上,沉默籠罩在他們之間。
他們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仿佛只要一開口,就會再度敲碎了些什么。
兩個小時的車程,像是漫長如一生,又像短暫得只有剎那流光。
終于,在車子下了交流道,要進入臺北市區的那一瞬間——
“你的眼睛……要不要先去看醫生?”貝念品遲疑地、怯怯地啟齒。
胡宣原瞥向她,深郁眸光綻出了一抹光彩。
“咳,我是說,你眼角腫起來了,這樣會影響行車安全吧?”她不敢迎視他的目光,別過頭去望向窗外,吶吶道。
他一呆。
“當我沒說!彼钗艘豢跉,硬下心腸,“你那么忙,我們還是先把正事辦一辦吧!還有,等戶政那邊的事結束后,你不用送我回臺中,我自己搭火車回去就行了!
“念品……”他眼神憂傷地注視著她。
“你放心,我不要贍養費,也不用其他任何條件!彼f著說著,噪音不爭氣地顫抖,“我們……就好聚好散吧!”
他心疼地盯著她,喉頭緊得只勉強擠得出兩個字:“別哭!
是啊,驕傲如他,自然不愛看她哭哭啼啼的擾人……貝念品拚命警告自己,卻怎么也無法阻止逐漸紅了的眼眶。
“好……”她嗚咽。
“念品,”他眼底發熱,聲音沙啞,盛著滿滿的心痛!皩Σ黄!
對不起,我過去常常疏忽你;對不起,我一次又一次讓你傷心;對不起,我還是那個自私的我……
貝念品沒有察覺出他的心事和情緒,她吸吸鼻子,強顏歡笑,“也……沒有什么對不起的,這些事……不是任何人的錯!
也許錯只錯在,她記得愛他,卻忘了愛自己,可是當她發現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她再也沒有任何勇氣、借口,再試一次去信任他、擁有他……
她憋著氣,極力克制那不斷自心底深處浮現的感傷和凄涼。
她沒有發覺自己還是哭了,淚水掉得一塌胡涂,也沒有發覺車子緩緩駛近、停在一棟白色建筑物前。
“到了!
貝念品心一震,痛得瞬間話都說不出來,過了好久好久之后,才總算找回意識和聲音。
“嗯。”她胡亂點了個頭,開門下車。
低著頭的貝念品,怎么憋也憋不住地對著腳下踏出的每一步、踩上的每一個階梯掉眼淚。
她痛恨自己淚水多到像失控的水龍頭,痛恨自己心緒悲慘得好像一個即將被丈夫休離的棄婦,可是她就是沒辦法……
“念品,”胡宣原柔聲開口,“看著我。”
“嗯?”她臉上滿是凄慘淚痕,聞聲抬起頭。
“對不起,我還是那個自私的大混球……”胡宣原牽起她的手,溫柔地凝視著她,“所以我還是沒有辦法放開你的手!
“你、你在說什么?”她眨眨淚霧迷蒙的眼,頓時傻住!拔覀儭嫉綉粽聞账恕
“這里不是戶政事務所!
貝念品環顧四周,這才發覺這里……這里不是他們舉行結婚典禮的那座老教堂嗎?
這、這是怎么回事?
貝念品霎時忘了哭,愣愣地看著幾乎要被一大片淡紫雪白粉紅花海淹沒的教堂。
“紫色繡球花,白色桔梗,粉紅色野薔薇,我問過白老板了,這些都是你最喜歡的花!
她緊緊捂住嘴,眼眶又濕了。
“念品,在神的面前,你愿意再給我們的婚姻一次重生,再給我一次疼惜你、保護你、珍愛你的機會嗎?”胡宣原握緊她的手,俊臉因別扭而緋紅,黑眸里的深情卻真摯堅定如磐石。
“我……”貝念品呆在當場,完全不敢置信。
漸漸地,強烈的幸福感當頭沖擊而來,心臟快樂得就像要爆炸了,但在下一瞬間,她突然又泫然欲泣了起來。
怎么可能?這怎么會?
“念品?怎么了?”他臉色變了,急急捧起她的小臉,慌亂地想替她拭去淚水!皩Σ黄穑矣痔缘懒藛?還是、還是我又犯了豬頭病,太自以為是,我——”
“我是在作夢!彼龁柩手ひ艉毸!拔乙欢ㄊ窃谧鲏,我肯定是在車上睡著了,作了好夢,到現在還沒醒……”
胡宣原的驚慌失措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臉龐亮了起來,好像她剛剛把全世界都送給了他!
“那是不是代表……”他屏氣凝神,小心翼翼地追問:“你愿意?”
貝念品吸了吸哭到塞住的鼻子,終于開始有了真實感,破涕為笑。
他如釋重負,眼神無比溫柔,“所以……你愿意?”
“嗯!”她迫不及待點頭。
他幸福地凝視著她,自西裝內袋取出一只小盒子,輕輕打開,摘下里頭那個造型精致可愛的粉紅色薔薇花鑰匙圈,里頭扣懸著一柄銀色的鑰匙。
“這是什么?”她睜大眼睛,贊嘆中也有一絲迷惑。
“這個薔薇花鑰匙圈,是我上次到德國出差買回來想送你的禮物!焙∧樜⑽⒓t了起來,清了清喉嚨,“咳,就……想到連Chad出國都會買貼心小禮物送女朋友,我這個老板也不能太差勁,每次都被比下去,有點丟人……”
他說得結結巴巴,尷尷尬尬,貝念品卻感動得鼻頭又迅速紅了起來,好不容易才勉強忍住哭泣的沖動,鼻音濃重地問:“那為什么送我鑰匙?這不是我們家的鑰匙。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斑@是我十五樓‘私人空間’的鑰匙!
她先是愣住,隨即再也忍不住哇地哭了。
“別哭別哭!彼奶鄣貙⑺龘砣霊牙铮拔抑滥愫芨袆,也知道我過去既混球又幼稚……那么,你可以原諒我嗎?你愿意以后跟我到十五樓運動、健身、打撞球嗎?不然我也可以教你玩足球機,還有迷你高爾夫——”
貝念品仰起頭,踮高腳尖,主動吻上他,也封住了他今天最新培養出來的、一緊張就會叨叨絮絮的不良習慣。
胡宣原繃緊擔憂的身心至此終于得以松弛下來,大手溫柔地捧住她的小臉,深情地吻得更深、更纏綿。
心,也終于回到了最溫暖幸福的歸宿。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