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鳳璽沖上前,搶白道:「成!成!一定成,無顏只是個下女,讓她嫁她自然得嫁,再說,給她這個機會是她的榮幸,一個下女翻身就當全國首富的夫人,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她感恩都來不及了,無顏,你說對不對?」
話都讓翟鳳璽一個人說完了,無顏只能無言,再加上以翟鳳璽的個性,再多的理由她也聽不見去,所以她也不指望翟鳳璽會了解什麼叫作「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
而她,在很小的時候被賣進翟家當下女開始,她就知道,自己沒有選擇死活的權利,主人讓她生她就生,主人叫她死,她也不能茍活,現在只是讓她出嫁,已經算是天大的恩惠了。
「無顏沒有意見。」
「那就這麼辦吧!沟源蟾晦植贿^女兒和妻子,終於還是妥協了。
第1章(2)
嚴宅里外都張貼著大大的囍字,奴仆們相當忙碌之外,嚴承也沒閑著,他三不五時就走出廳堂,左看右瞧,就怕哪張羅得不夠仔細,會對即將進門的新娘子失禮。
再來就是平日總是掛著嚴厲表情的那張臉變柔和了,偶爾唇角會不經意的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新人還未到,報馬的就先快馬加鞭跑回來報訊了,說新娘子已經過了橋,等過了街,就要到達嚴宅了。
一聽,不等管家發號施令,奴仆的手腳加快了些許\。
管家轉身問嚴承,「少爺,這兒風大,您要不要進屋子里去等著呢?」
「我就在這等著!
雖然他曾偷偷去看過翟鳳璽,但是一想到這是十年後第一次真正見面,他的心情就格外緊張。
他的命是她救的,對她,他有滿腹的感激,但除此以外,他還有一絲絲的自卑,想起臉上的殘缺,再思及她的美好,他突然害怕自己會被嫌棄。
「那老奴去大門口候著,少夫人到達,老奴馬上進來通知您!」
「去吧!
劉管家正想離去,嚴承喚住他問:「劉管家,你覺得我現在怎樣?會不會很丑陋?會不會嚇到新娘子?」
「少爺,您很好,別擔心!
「是嗎?好吧,那你去等著吧,到了馬上叫我!
老管家的話讓嚴承松了一口氣,也多了一點信心,他靜靜的站在廳堂外等著與翟鳳璽相遇的時刻。
另一邊,石無顏的心情也是忐忑不安的,她這輩子沒坐過這麼好的轎子、沒穿過這麼好的衣服,翟大富怕她會丟了翟家的臉,這回把屬於翟鳳璽的都搭給她了。
但她很清楚,這次去,就是個謊言的開始,翟大富說他們是在同一條船上的,如果她露了馬腳,讓嚴承察覺出她的身分只是個下人,那只有死路一條。
所以上花轎時,她差點因為腿軟而直接跌進轎子里。
現在,明明是秋末,她卻熱得手心直冒汗,一顆心不斷的期許\著,路長一點、轎夫腳程慢一些。
但未能如愿,她正這樣想著的時候,媒婆靠在窗口對她說:「少夫人,我們已經到達嚴宅了!
到了,意味著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能靜靜的等待著接下來的一切挑戰。
在主廳堂外的嚴承還沒聽到管家來報,就先聽到了炮竹聲響徹云霄,他知道等待已久的人已經到來,一顆心又再度緊張了起來。
他返身走回廳內,下意識地來回踱步。
「少爺,該請新娘出轎門了。」
「等等!
「再等就要錯過良辰吉時了!箘⒐芗以俣忍嵝阎
「是嗎……那就走吧。」知道無法閃避了,嚴承收起自卑感,再度掛上不可一世的面具,舉步向外。
喧譁聲有點遠,聽說婚宴的賓客來得相當多,但都被安置得很遠,因為嚴承不喜歡見客,所以來道賀的賓客中,除了當今皇帝的心腹外,誰也見不著他這大貴人。
嚴家的買賣做得相當大,南北貨的轉運都是嚴承在控管的,加上皇宮內院的內需也都由他在運籌,所以也有人私下稱嚴承為商皇,意思是指他是商市里的皇帝。
李訓是統治一國的皇帝,而他則是操控著商市里生殺大權的統治者,甚至聽說他這名號的由來,還是當今皇帝替他冠上的。
所以他成親是大事,來道賀的賓客不計其數,也因此,原本石無顏還心存一點僥幸的想法,想如果他被賓客灌醉了,就無法洞房,那她就能暫時躲過一劫。
她不敢妄想自己能當家做主母,能保住小命就很阿彌陀佛了。
但現在,嚴承似乎沒有離去的意思,光聽他在屋內來回踱步,她的一顆心就緊張得快要從胸口跳出來。
嚴承的不安來自對外表的自卑,雖然面具遮去了半邊臉,但是他知道翟鳳璽肯定也耳聞過外界對他的評論,人們說他是只能存在於黑夜的鬼,因為他有張見不得人的可怖臉孔。
他雖然毀容了,卻從來不覺得自卑,但是現在,他卻非常害怕被翟鳳璽嫌棄,所以,他遲遲不敢掀她的蓋\頭,怕會嚇著他的心上人。
突然他瞧見了桌上的酒,決定喝杯酒,讓心鎮定一些。
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心跳卻還沒有放緩的趨勢,於是他又倒了一杯,如此連續喝了三、四杯烈酒,心雖然還是猛烈的撞擊著,勇氣卻也多了幾分。
他順手拿起桌上的秤桿,舉步走向床榻,然後一口氣掀開了新娘子的頭蓋\紗。
這一掀,他愣住了。
他一眼就認出新娘子不是他要娶的翟鳳璽,而是她的貼身丫鬟石無顏。
一想到自己被耍了,憤怒頓時充塞全身。
半邊的面具,果然如外界所傳聞,他在當年那場大火中毀了容貌,但那并不是嚇到石無顏的真正原因,她被嚇到,是因為發現他掀完蓋\頭後瞬間轉變的表情。
那憤怒的臉,讓她隱約明白了一件事—
她的身分曝露了。
「怕了?膽敢欺騙我,是該怕的!」嚴承露出猙獰的笑,臉朝她逼近了幾尺。
這張臉,和翟鳳璽相差甚遠,她會被叫作無顏,不是沒有道理的,她雖不至於丑陋,但姿色平庸,可笑的翟大富竟然會找一個和自己女兒差別那麼多的女人來頂替,看來他八成是忘了外界是怎麼傳誦翟鳳璽的。
外頭說他是鬼,卻歌頌著翟鳳璽的美貌,所以總有人說,她該當皇帝的寵妃。
可偏偏當今皇帝爺情有獨鍾,加上翟大富的原故,所以從沒對翟鳳璽動過絲毫念頭。
聽完他的話,石無顏馬上往床下一滑,雙膝一曲,咚地跪到地上。
嚴承沒有因此心軟,他舉步向前,一把將掛在墻上的劍抽離劍鞘,架在她的頸子上。
他以為她會求饒,但卻發現她只是把眼緩緩閉上,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有一瞬間,他很佩服她的膽識,換作其他女子,很可能早就嚇昏了。
「你以為我不會砍下你的腦袋嗎?」
「無顏自知有罪,不敢求饒,全憑爺處置!
奴,即是沒有權利決定自己的生死,她早就有隨時會一命歸西的心理準備,而且,她一點也不想欺騙眼前人,尤其她知道他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更不忍心他被自己蒙蔽。
所以當他第一眼認出她不是翟鳳璽時,她反而大大的松了口氣。
「想死?我偏不讓你如愿!顾脛馓舾咚哪槪屗嫦蜃约,「我問你,現在你對誰忠誠?」
嫁雞隨雞飛,嫁狗跟狗走,再說夫是天,既然她進了嚴家大門,當然今生今世只能忠誠於她的天。
「無顏已經進了嚴府,自然忠誠於爺您!
聽完她的話,嚴承略略心軟了,但仍板著一張冷漠的臉蛋,冷峻的說:「你的頭就先寄放在你的脖子上,在我想到怎麼處置你以前,不許\離開這個房間半步!」
丟下話,他頭也不回的走出新房。
被留下來的石無顏無力的癱坐在地上,說不怕死是騙人的,當他把劍架在她脖子上時,她真的以為自己會沒命。未來會如何,只能聽天由命了。
洞房花燭夜,石無顏卻獨守空閨,她一夜無眠,不是因為難過夫君棄她於不顧,而是床太好她睡不習慣。
這些年來她都睡在又硬又冷的木板床上,棉被不夠溫暖,所以每到冬天,她只能像只蝦子縮在床上。
現在,屁股下方的床鋪卻是鋪著一層厚厚的棉毯,溫暖又舒服,讓她既不習慣,又不舍得躺上去。
一直到天快亮了,她才枕著床柱打起盹來。
好不容易才剛睡著,門被推開的聲音便把她驚醒。
她從床上站起來,安安靜靜的站在床角處,等著嚴承宣判她的罪刑。
這一夜,嚴承想了很多,他想把石無顏轟出去,想把她丟回翟家,但是那樣并沒法讓他消氣,而且傳出去,會成為別人的笑柄。
他知道她是無辜的,她是個奴婢,沒有自主權,主人要捏圓壓扁,她根本沒有說不的權利。
所以把罪算在她頭上,并不公平。
但說她無罪,又不盡然,幫著翟大富,當個頂替新娘,光這一點,他就能把她的頭砍了。
就這樣,他想了一整晚,也糾結了一整晚,一直到天快亮了,才理出一點頭緒來。
「我想過了,你既然與我拜過堂,自然是嚴家人了,不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你幫翟大富欺騙我,罪無可恕,所以……你只能當個妾,而且在我決定原諒你以前,你得和你的丫鬟住到水云閣去!
沒有要她的命,也沒有轟她出去,這人并沒有冷漠到骨子里,而一想到他是她的夫婿,她的心竟莫名悸動起來。
「發什麼愣!」
「是!爺還有什麼吩咐?」
「叫什麼名字?」他明知故問。
「無顏……石無顏……」
「記住你曾經說過的話,進了嚴家門,就該謹守你的本分,若讓我得知你有二心,我會隨時取走你的項上人頭!顾俣葤炱鹄淠谋砬。
但,這會兒已經不管用了。
石無顏感覺自己似乎已經看到他胸膛深處那顆柔軟的心,所以當他板起臉的時候,她一點怯意都沒有。
「無顏會謹記爺的叮嚀的!
感覺她唇角似乎飄過一抹淡然的笑容,他不禁皺起眉問:「你是在笑嗎?」
「無顏沒有!
明明就笑了!
大部分的人第一次見到他,總會被他臉上的面具和冷漠的外表給嚇到,她卻似乎一點也不害怕,真是個奇怪的丫頭。
但強烈的自尊心作祟,讓他不能坦然詢問她對自己的看法,而且他也不想花太多時間和她糾纏。
「去吧,我不會限制你的行動,但是切記不要太招搖,更別過問宅里的大小事情!
「是,無顏告退。」
退到房外後,石無顏看到一名婢女朝她微彎身行禮,想必是嚴承派給她的丫頭,她頷首示意,便隨之前往水云閣。
望著石無顏離去的背影,嚴承再度想起翟大富的謊言,表情變得比剛剛更為陰森。
他從來就不是謙謙君子,有仇報仇、有冤報冤,誰惹到他,誰就要倒大楣。
第2章(1)
翟大富的銀子來源多半是靠和走私販勾當得來的,結果,大半夜他就被人從睡夢中吵醒,來者告訴他,他的財神爺的貨被抄了,別人或許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他并不蠢,當然知道自己被誰盯上了,又是誰會這么膽大妄為的動土動到他這縣太爺的頭頂上。
他知道,除了嚴承沒有別人了。
果然,他的人被抄了,嚴承的人就上門了。
看著儼然是嚴承代言人的劉管家,翟大富雖然滿心不爽,卻也不敢表現出來,只能在肥嘟嘟的臉上堆滿了虛假的笑容。
「真是稀客,是什么風把大管家您吹來了?」
「當然是我們家那位急驚風的太少爺嘍!
劉管家配合著翟大富演戲,表面上寒喧,可暗地里卻在告訴翟大富,他把嚴承給惹毛了。
「府上最近可好?」
「當然好,托福、托福!」
「是嗎?可怎么我來的路上,好像聽到一些不利于縣太爺您的傳聞呢?」
外頭傳說,專門向縣太爺上貢的不肖商人被抄了,接下來大概就輪到縣太爺要倒大楣了,當然那傳言也是嚴承讓人放出去的。
「傳聞假多真少,聽聽就罷,不用太當真,不過還是多謝劉管家的關心,不知道今日特到寒舍來,有什么指教?」
「我是替我們家少爺送信來的。」劉管家把信遞上前。
翟大富看完,就笑不出來了,「這……」
「想必我們家少爺應該在信中說得十分清楚,我只是個下人,不方便多作表示,您只要給我一個回答,好讓我回去回復我們家少爺就可以了。」
劉管家做事一向嚴謹,主子讓他說的從不漏掉,主子不讓他講的,他也絕對不會多說半個字,才會因此得到嚴承及過世的嚴老爺子的信賴。
所以他帶的話,翟大富一點也不敢打折扣。
「這……我才剛把個閨女嫁過去,現在又跟我要另一個,你們少爺這不是在為難老夫嗎?」
「縣太爺,明人眼前不說暗話,這件事情的始末您最清楚,應該知道輕重才是,如果縣太爺希望我把這話帶回去也成,我就回去回話了!
怕劉管家當真就這么回去,翟大富連忙上前留人,「請等等!」
「縣太爺還有什么指教?」
「給我點時間,好嗎?」
「多久?我們家少爺可能沒什么耐心等待!
「我總得問問我們家閨女,她的性子極烈,要是弄個不開心,怕會出大事,想必你們家少爺也不想她想不開,是吧?就給點時間讓我們考慮清楚,也讓我有時間說服我們家鳳璽!
「明日正午我來聽取您的回復,老夫先告辭!
劉管家離開后,翟大富的管家怒不可遏的放著馬后炮,「只是一個下人,也敢這般狂妄囂張,大人,不如干脆讓他見不到明日的太陽,您覺得如何?」
「動不得,他是嚴家兩代的總管,嚴承視他如親人,動了他,我們全部的人都得跟著陪葬,不劃算!
「難道就這樣讓他們繼續騎到您的頭頂上嗎?」
「當然不是,嚴承遲早都得除去的,不過得從長計議才行!
「大小姐肯定不肯的!
所以翟大富才會這么頭痛。
「馮管家,替我備馬車,我要出門一趟!顾较朐讲皇娣瑳Q定去面見他幕后的主子。
李尊從懂事開始,就一直覬覦著皇位,一度得寵于先皇,也有望奪下太子之位,卻因為嚴承從中作梗,掀了他私下招兵買馬的底,先皇一怒,便收回他的兵權,并且直接立李訓為太子。
這仇,除了要向李訓討,他還把帳也記在了嚴承的頭上。
「他想娶,就讓她嫁!
李尊就怕弄不死嚴承,現下有個人能進得了嚴府,他倒覺得多了個助力,自然樂觀其成。
「可我那閨女性子烈得很,您也知道,她從小就寄望著能成為您的妃子,讓她嫁給嚴承那小子,她說了寧死不嫁,我怕真逼急了,那孩子真要尋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