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望去,只見一個身穿官服的男人對著臉色蒼白的一男一女咆哮著,手則指著另一個男人,罵道:“趙義!這一切分明就是你策劃唆使,你從崔家得到不少,竟然還反咬崔家一□,崔家到底是哪里對不起你了!”
“崔大人言重了,我從崔家得到不少,崔家也從我這兒得到不少,咱們不過在商言商罷了,再說這事我也不過是提了個頭,誰知道大人兩個庶弟就興沖沖的表示要參與,我倒想問問大人,這崔府到底是怎么對待庶子的,才會導致你兩個庶弟寧可玉石倶焚也不放過崔家?”趙義笑得一臉得意,見崔子仁似要動手,懶懶地開口,“得了,大人可要搞清楚我的身分,我是寧王最倚重的左右手,要是大人肯求我,也許不至于抄家滅族,還有條生路!
“我胚!我寧可死也不會求你這畜牲!”崔子仁朝他吐了口口水,“趙義,我就算死也不會放過你!”
“你搞錯對象了吧,大人,真正的主謀是崔子信,他說你娘淹死他親娘,還百般欺凌糟蹋他,他恨不得黃氏一族皆滅,對不?崔子信!
李杰生一愣,驚覺趙義的目光竟與自己對上。
怎么回事?這不是夢境嗎?他不是一個旁觀者嗎?
“崔子信!”
正疑惑著,他已經被人一把揪起,被迫面對那張盛怒的臉,“你有恨有怨,可以沖著我和母親來,但你怎能讓全族人跟著陪葬?那是謀逆大罪,兩族人都逃不過,你可知道你身上將背負上百條的人命,那些人何其無辜!你要怎么還、你要拿什么還?崔子信,我不會放過你,我會化作惡鬼生生世世纏著你,要你血僨血償!”
不知為何,他莫名覺得心驚膽跳,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在心底綻開,竄至四肢百骸,他不認得眼前的人,也不是什么崔子信,而且他人明明應該在停車場,為什么會跑到這里?
思緒至此,眼前的畫面像是碎裂的玻璃般變得支離破碎,嚇得他猛然驚醒,大口大口的呼吸,卻止不住身上的顫意和吊詭的惡寒感。
“二爺,你怎么了?”
二爺?他看向正撫著他胸口的小手,側眼望去,驚見一名女子竟坦胸露乳,嚇得他趕忙轉開眼,可偏偏另一頭也有兩三個赤裸的女子,正直往他身上貼來,而他身上……該死,他為什么沒穿衣服?!
這是夢嗎?那為何這些女子的體溫如此真實……
“別碰我!”他揮開一雙雙不安分的小手。
“二爺怎么了?”
“誰是二爺?”他粗聲問著。
“你啊,崔家的二爺,崔子信……二爺還醉著嗎?”
他呆住。崔子信?他夢境里那個害死上百條人命的家伙……這是怎么回事?這里到底是哪里,他……到底是誰?
***
秋初的風掃過濃密林葉,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響,讓篩落一地的陽光閃動著金黃色的流光。
園子里,桂花微吐芬芳,小巧的白色小花藏在枝葉里,淡紫色的風鈴花倚在墻邊,一串串的隨風搖曳。
她看著,嗅聞著,腦袋有些恍惚。
視野里的花草全覆上一層淡淡的金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熟悉的味道,不是花草泥土味,更不是陽光下或大雨后特有的氣味,而是一種沉淀在記憶里的懷念,莫名教人內心激動,雙眼發燙。
環顧四周,‘冬乃頊不禁想,為什么她會在這里?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她吃下了短短幾分鐘內就會讓人死去的氰化物,以為當她再次張眼時,迎接她的應該是未知的世界,豈料……眼前古色古香的建筑確實挺有味道的,但絕對不是她想像中的死后世界。
這里到底是哪里?垂眼看著身上精致的粉桃色棉衫裙,彷佛走進了古代,教她怎么也摸不著頭緒,她就坐在廊階上,看著這似曾相識的圔子。
過了好一會,有人從身后喚道:“宜冬,你這丫頭又偷跑來這兒打噸了不成?”
那笑罵嗓音輕脆帶著溫潤,明明是第一次聽見,不知道為什么教她心頭猛地一顫。
“欸,我叫你呢,難不成你打直背脊都能睡?”
腳步聲接近,隨即有人從背后輕拍了她的頭,然后來到她面前。
她的視線從下緩緩往上移動——女孩穿著一雙藕色的鞋子,同色長裙,淡黃色的短衫,腰間系著寶藍色的腰帶,還掛了只繡袋,她纖痩,不高,巴掌大的小臉有著秀麗的五官,笑意揚在唇邊,小臉神采奕奕的。
她不認識她,可是下一秒她卻哭了。
“怎、怎么啦?誰欺負你了,跟姊姊說。”宜春見豆大的淚水從宜冬眼中滑落,登時被嚇得慌了。
佟乃頊雙眼眨也不眨,淚水像是決堤般狂掉,她甚至朝眼前的人伸出了雙臂,想討一個擁抱。
宜春見狀趕忙摟住她,細聲安慰著,“怎么了,快跟姊姊說,咱們才好想對策呀!
她無法說話,放任淚水痛快地流。
有一種人,雖是初次見面,可身上就是有種懷念的氣息,像是熟悉了好幾輩子的家人再相逢,一見了面,封印在靈魂里的記憶突然變清晰,重逢的狂喜幾乎快將人給逼瘋。她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她哭得像個孩子,彷佛要將累積多時的痛苦自責、憤怒怨恨給一并傾泄出來。
“啊咧,怎么哭成這樣,你……”宜春被她的哭聲給嚇得不知所措。
“哎呀,這是怎么了?”不遠處傳來另一個女孩的聲音。
宜春看向廊道那一頭,趕忙朝正走來的宜夏和宜秋招手,“你們兩個可有瞧見人欺負咱們宜冬?”
“沒呀,方才不是夫人說乏了要歇會,讓宜冬到廚房盯著晚膳嗎?”宜夏趕忙拉著宜秋走過來。
“通常這時候宜冬都會到這兒發呆呀,咱們就是來找她的,難道說這期間發生什么事了?”宜秋湊過來,輕撫著宜冬的頭,輕聲問:“妹子呀,說說,誰欺負你了,咱們跟夫人說去,絕對讓那人吃不完兜著走!”
她搖了搖頭,說不了話,只是緊抓著宜春不放,下一瞬,眼前一黑,她厥了過去。
失去意識之前,她不禁想,如果眼前這一切是老天賞給她臨死前的禮物,那么她會很甘愿的在黃泉里為她所犯的錯彌補百年千年。
乃珍……她唯一的妹妹,她真的沒想到兩人還能再見一面當佟乃頊再度張開眼,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所處的房間,便聽見有人噙笑說:“宜冬,你總算是醒了!
她側眼望去,女孩有張圓臉,滿是討喜的笑,她雖不認識,記憶當中卻有這個人,她試探性地喚道:“宜秋姊?”
“嗯?是不是渴了,要不要喝點水?”宜秋隨即起身替她倒來一杯水,“夫人讓人請了大夫來看診,大夫說許是近來秋老虎猛得很,才教你給悶暈了,夫人也派人去抓了幾帖藥,要你這幾日好生歇著,待你身子好了,得要好好謝謝夫人。”
她坐起身,接過了茶水,淺啜了口便問:“宜春呢?”
“你這丫頭,就只記得要找宜春。”宜秋撇撇嘴。
適巧進門的宜夏聞言,不禁低笑著,“可不是,宜冬向來和宜春最親的呀!彼酥颈P走到床邊,“既然醒了,那就吃點東西再把藥給喝了,說好了,我可不是宜春,讓你喝藥還給你備糖飴,待會就算苦你也得給我全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