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有這么靈妙的感覺了,那是一種元神歸竅的感覺!
離第一次確切感覺到元神歸竅的時間已經間隔得很遙遠了,但那時的記憶鮮明、深刻,單艋依然記得自己第一次與這花花世界零距離接觸是在兩歲掛零的稚齡階段,那時,他是在床上醒來的。覺醒前,自己似乎一直在夢里,冗長的夢境模糊不清,宛如前世的記憶,醒來的瞬間,夢里的記憶已然全部抹殺,不留一絲輪回的痕跡。
睜開眼,就如同混沌初開,發現了一個陌生的環境,新鮮、奇特,對一切都是萬分好奇,一切又從零開始,此生的記憶也從那個階段開始逐漸積攢。
本以為這種“覺醒”或“靈魂歸竅”的經歷,一生只有一次,可是,這一次醒來,他竟然又有了這種靈妙的感覺——彷徨游蕩在異度空間的靈魂再次依附了一具肉身。
他還活著!
睜開眼,茫然注視正上方,思維開始運作,而后,審視、觀察闖入視野的第一個物體——天花板!
零星的記憶如夜空中飛舞的螢火蟲,一閃一閃……是了,他記起來了,這種有著銀河星系圖案的深藍色天花板是自己房間獨有的裝飾板,圖案中奇形怪狀的星座都是他用圓周率小數點后的幾百位數值描繪連接而成,就在床的正上方。
在自己房間的席夢思上蘇醒,與第一次“覺醒”的感覺還是有些不同,看四周的家具擺設,失了新鮮感,今生的記憶沉淀在腦海,沒有被抹殺,只不過剛剛醒來時,第六感告訴他:似乎有某些地方與平常不太一樣!
他記不清昨晚發生了什么,記憶最末的片段凝固在超速飛馳的哈雷摩托上,他是一路飆車回家的嗎?也許昨天晚上什么都沒有發生!
在床上伸個懶腰,抬手敲一下枕邊擱置的遙控按鈕,天鵝絨窗簾徐徐往兩側拉開,清晨的陽光透過落地窗,連成串串七彩光珠灑在胡桃色的地板上,地板表層亮光漆映了一片湛藍的天空,外面鳥聲如洗,青草嫩綠,早晨的“味道”呵,清新爽朗!
掀開蠶絲被,單艋睡眼惺忪地打著呵欠,下床趿了雙拖鞋,往衛生間走,推開一扇玻璃門,一腳跨進去,忽聽“喵呀——”一聲奇怪的慘叫,他呆了一呆,低頭往腳底下一瞅……嚇?房間里怎會冒出一只貓來?
他這一腳不偏不倚恰恰踩在貓尾巴上,一雙綠幽幽的貓眼正生氣地瞪著他。
“哪來的野貓?”
他嫌惡地皺緊眉頭,從地上拎起這只毛色純黑的貓咪,往屋外一扔,“砰”地關上窗,找來衛生間里的消毒水往瓷磚地板上噴灑。
難怪他會聽到奇怪的嬰兒啼哭聲,原來是那只野貓躥到他家里發情似的亂叫!
大清早就踩到黑貓的尾巴,真夠晦氣的!
他的臉變得臭臭的,心情有些糟糕,“啪”地關妥淋浴房的鋼化玻璃門,站到蓮蓬頭下,扳開水龍頭,沖個冷水澡。
大流量的水柱“嘩嘩”淋下來,他把身上濕透的睡袍脫掉,甩到洗衣機滾筒里,赤身裸體朝著左側墻壁上鑲飾的一大面鏡子,擺出個健美先生的POSE。
開著冷水的淋浴房沒有一絲霧氣,鏡子表面無比清晰地照出了一副足以令人狂噴鼻血的魔鬼身材。對著鏡子?岬膯昔煌蝗幌裣炏褚粯釉谒查g凝固了,兩粒眼珠子脫窗地瞪著那面鏡子,一臉活見鬼的表情,足足呆愣了一百八十秒,他才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兩只手慢慢地、慢慢地摸到自己的胸部,然后狠狠地一掐!
“啊啊啊啊啊——”
恐怖的慘叫聲穿出窗外,驚蕩在天泰馥香谷那一棟棟別墅群的上空。
“天泰馥香”別墅區,門衛、保安的崗亭值班室里,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一名巡邏的保安正通過對講機向隊長匯報:“火雞火雞(伙計),緊急情況、緊急情況!第七棟別墅里剛剛發出女人的凄厲慘叫,可能是女主人遭到歹徒入室非禮,請通知本部,務必在六十秒內派一隊保安組特工人員速來支援!速來支援!OVER!”
“火雞收到!”
六十秒過后——
第七棟別墅的白色柵欄外面已被一隊保安員嚴密包圍,保安隊長貓著腰,率先潛入別墅花園,趴到兩扇歐式風格門前的大理石臺階下方,撿起一粒石子瞄準門鈴扔過去。
丁——冬——
門鈴響起,屋子里女人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屋內異常安靜。
保安隊長心跳如擂,趴在臺階下不敢妄動,緊張地等待了十分鐘,大門終于打開,屋里的主人裹著浴巾,探出頭來問:“什么事?”
保安隊長看到半掩在門里的那個人的臉色異常蒼白,目光慌亂地閃爍,似乎受到了某種外在因素的強烈刺激和驚嚇,像只刺猬似的,對圍在房子四周的保安員也保持了高度的警惕。
“請問,”看到浴巾緊裹下,屋主人的胸部依然豐滿地聳起,保安隊長自然而然地稱呼,“小姐,您家沒發生什么事吧?需不需要我們的幫……”后面半句話被屋主人殺人般兇狠的目光瞪了回去。
保安隊長困惑地發覺房子主人的臉色突然漲得通紅,憋了一股無名火,粗聲粗氣地沖他吼了句:“什么小姐?見鬼去吧!”
房門砰然關閉。
搞不清狀況的保安隊長僵立在原地,腦子里一個閃念:那女人可能在洗澡時踩到蟑螂了。
女人嘛,大多是胸大,膽子小。
緊挨門板聆聽外面那些保安員的腳步聲漸去漸遠,單艋松了口氣,渾身脫力似的跌坐到地板上,雙手一松,浴巾滑落,他低頭看看自己赤裸的身子,怎一個慘字了得!
一覺醒來,他身上的男性特征竟然完全消失,不該長的東西卻長了出來,胸部隆成了36c,再往下看……OH,MyGod!
他抱住自己的腦袋發出困獸般的呻吟,不敢相信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一夜之間,他的遺傳基因居然像原子核裂變一樣,完全變異了!性染色體由Xy變成了Xx!身上的“小弟弟”開溜了,胸部長了二奶,這世界簡直太瘋狂!
“見鬼!”
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最關鍵的記憶片段偏偏是一片空白!
“見鬼見鬼見鬼……這不可能!不可能!”
握緊拳頭發泄般大吼,聲音卻變得很古怪,如同一個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令人發狂!
“見鬼?哈——Bingo!你猜對了,昨晚你的確幸運地‘中獎’了!”
房間里猝然冒出類似“夢工場”配音員的那種稚趣卡通型的嘻嘻哈哈的聲音。
單艋如驚弓之鳥,整個人彈跳起來,緊張地四處張望。
“嘿!哥們,往上面看,我在這里。來吧,和我握個手!
尋著聲音的源頭,單艋在衣廚上方找到了正在說話的那個家伙,一看那家伙的長相,他的下巴險些跌到地上,瞧!那居然是一只貓!
剛剛被他丟到屋外的那只黑貓!它居然又鉆了空子躥回他家中,還翹著尾巴,神氣活現地蹲在高高的衣廚上,伸出一只前爪,嘴巴一開一合,“為了表示友好,哥們,你該上前和我握個手!”
媽媽咪呀!這只貓真的會說人話?!
不僅如此,它還會裝出人的表情——貓眼瞇成月牙狀,胡子往上一翹,嘴角咧開,它在沖他笑!
詭異的貓臉,笑得人心里發毛!
單艋整個人石頭般僵凝在衣廚前,暴凸的眼珠子瞪著那只會說人話的貓咪,好半天才緩過神,他一扭頭,轉身返回臥室,重新躺到床上,拉起被子準備蒙頭大睡。
他一定是在夢游!
再睡一覺吧,醒來后,這些荒誕無稽的怪事就會自動消失,一切都會恢復正常。
睡吧,快快睡吧!
“嗨!哥們,躲到被窩里當縮頭烏龜可不是你一貫的作風呀!快爬起來,咱們哥倆嘮磕嘮磕!”
他感覺有東西壓到被子上,一只黑乎乎的貓爪子探入被窩,往他胳肢窩里撓癢癢。
緊閉著眼睛,他自我安慰:這是夢!是夢!
“嘿,懶蟲!起床吧!”
貓咪在被子上撒野似的打滾、蹦躥,偏偏被窩里的人就是沒點動靜,貓爪一伸,索性抓開被子,兩只后爪掐到單艋脖子上,兩只前爪沖假寐的那張臉“噼里啪啦”猛抓猛打。
“嘶——痛痛痛!你個臟貓膽敢往我臉上賞‘伍佰’?!”
被一只貓騎到頭上,那還了得?單艋“騰”一下坐起來,火大地拽住兩只貓爪,想把這只膽敢在他臉上留下抓痕的貓一頓痛宰亂剝!
貓咪慌忙裝出害怕的樣子,縮著脖子,把腦袋耷拉下來,兩只懸空的后爪子往他胸前一攏,嘴里頭就發出了“嗚哇哇”的奇特叫聲。
瞪著這只黏在他“變形”后隆起的胸部“嗚嗚”發情的色貓,單艋身上的雞皮疙瘩一粒粒蹦了出來,一開口——
“阿嚏——阿嚏——阿嚏——”
近距離聞到貓騷味,鼻子過敏般發癢,噴嚏一個接一個,他趕忙使出投擲炸彈的猛勁,把黏在身上的臟貓往落地窗那邊甩出去。
尾巴靈活地一卷一舒,黑貓凌空翻轉一周,穩穩落在床頭柜上,笑得那個賊呀,活似偷了腥的賊貓!
“哥們,你的胸部就像正宗的英格蘭奶酪,自然發酵,沒有摻雜一點水分哦!”
一個枕頭飛過去,黑貓凌空一撲,居然偷學了狗叼飛盤的絕招,叼住枕頭墊到床頭柜上,卷起尾巴舒舒服服往上面一躺,這個時候如果再扔塊香腸、魚片、面包什么的,小日子可就滋潤咯!
“嗨,哥們!咱們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聊聊吧!
跟一只貓聊天?那還不如讓他牽頭牛來彈琴去!至少牛不會開葷,偶爾放個屁也是“素”的,不像這只,一看就是開過洋葷的,放的屁都夠不上環保型,聽聽——
“……所以說呢,能感覺臉上被我抓痛,就表明自己不是在夢游。換而言之,這就表示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話說到一半,貓的思維出現“脫機”狀態,抬起一只前爪,它居然像個剛剛獲得諾貝爾獎的老學究一樣,撫著下巴說:“哦,天哪!我都能講出這么有哲理性的言論了,太了不起了!真是創世紀的壯舉哪!”
一只臭屁的貓!
單艋不做聲地瞪著這只自我陶醉中的貓,幸運的是,人類總能適應環境等外在因素的變化,進而調整心理狀態。他也開始逐漸冷靜下來,正視自身的奇特變化——
他的遺傳因子里是不是存在著危險的變異細胞,或者,他的家族基因史也和傳說中的狼人一樣,會在某個特殊時期突然變身?
他拉開被子,仔細審視,說實在的,現在看自個的胸,夠讓人吐血的!
“瞧哪!這顆果子發育得非常良好,已經完全成熟,并且有機會剝開果皮吐核繁育下一代!”色迷迷的貓眼“溜”在他身上。
毫無疑問,這只貓的性染色體是Xy,而且正處于發情期,不說人話時,嘴里就發出屬于貓科類的奇特叫聲。要不是他手頭就缺了那么一支柯爾357式,鐵定一槍斃了它!
“你那雙賊貓眼夠膽再亂瞄,信不信我拿刀騸了你!”老虎不發威,都快被這只欠扁的色貓當作沾個“病”字的同類,亂發情!
“好吧好吧!我不看,你自己拿鏡子照去。”貓爪抓來床頭柜上一面鏡子照向他的背。
單艋這才看清自己背部有一串奇怪的符號,乍一看,特像電擊后形成的電流斑,“這是什么?”
“鬼畫符!”巴掌大的貓臉擺出一本正經的教授模樣,開始授課,“通常來講呢,這種靈異事件發生的概率微乎其微,你是千萬分之一的那個幸運兒!簡單來講呢,你在一個特定的時間、特殊的地方撞了個女鬼,而且是個怨靈,死前怨念太深,死后依然憎恨薄情負心的男人!這只鬼在你身上下了詛咒!總而言之,一句話,你撞上兇神惡煞了!這種狀況,民間俗稱‘見鬼’或是‘中獎’,靈異研究院的時尚代名詞就是……”
貓臉猝然放大在他眼前,幽綠的貓眼泛出詭異的金黃色,瞳孔收縮成一條豎直的線,然后,它用嚇唬小孩半夜不敢起床撒尿的恐怖聲音說:“煞、到、你!”
“我只想掐死你!”聞到湊上來的貓騷味,就足以令他手心發癢,“照你的意思,我昨天晚上是見鬼了,然后我就變成了這副德行?”
“由男人變成了女人,這不就是活見鬼了嗎?”由于他對它的質疑,黑貓也豎起胡子表示了強烈的憤慨。
一人一貓,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會兒,他打鼻子里哼哼:“憑什么我得相信一只來路不明的怪貓?”
“嘿,你不知道嗎?”黑貓后爪直立,前爪叉腰,擺出威嚴的長者姿態,“你打娘胎一出來,我就一直在暗中保護你,因為……我是你的教父!”
一陣可怕的沉默。
單艋不做聲地瞪著它,直到那兩只貓后爪發酸地抖起來,再也維持不了人立姿態時,他才說:“我不是天主教徒!”
“那么,”后爪一蜷,它盤坐在枕頭上,兩只前爪合十,胡子一翹一翹地說,“我是你的守護神,救苦救難的觀世音!
單艋臉臭臭的,“抱歉,我也不是佛教徒!
“哎呀,討厭!輪(人)家是你最寶貝的寵物貝比啦!”
嗲聲嗲氣地擺出個漫畫式的可愛造型,兩眼冒著粉色泡泡的貓,爪子大張著往前一撲,迎接主人親昵的擁抱、愛撫。
啪——
一只臭襪子甩到它臉上,單艋依舊是一副很“襥”的口吻,“我討厭貓!”
北極圈的狂風暴雪迎面刮來,床頭柜上多了一只凍在冰塊里的貓。
“喵嗚——”
爪子奮力抓裂冰層,大義凜然的貓決定做最后一搏,“聽著,我是你的救星,沒有我,你這輩子就當女人去吧!”
一語奏效!
單艋終于開始正視那張貓臉,“說吧,你有什么辦法能使我恢復正常?”
“哥們,”貓爪子趁機伸過來,與他勾肩搭背,“我有一個最簡單最奏效的法子——你趕緊去外頭釣個馬子,制造一段浪漫的愛情,證實你不是薄情寡義的壞男人!”
“阿——嚏——你這是什么……阿——嚏——狗屁主意!阿——嚏——”
他揉揉鼻子,考慮著該不該揮起球棒把這狗頭……不!是貓頭軍師當高爾夫球,打到毛里求斯去。不過,最終他還是撿起枕邊的手機,準備撥打120,得找一個科學的解決方法——去醫院檢查身體。
“哥們,你要是打了這通電話,我敢保證,三個鐘頭過后,你就會成為醫學院研究所實驗室的小白鼠,也許會被浸泡在玻璃容器里,當作標本在國際醫學界的研討會上公開展覽!”
拇指僵凝在手機的數字鍵上,被一只貓威脅,雖然很讓人窩火,不過,他可不愿當實驗室的小白鼠!
要不,他趕緊回到昨晚去過的幽靈山,找那只鬼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給些冥幣賄賂賄賂,讓她主動解除他身上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