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咎,你怎會在這里?”宇文歡身著沉色官服,腰系鑲玉束帶,英姿颯逸,然而眉頭攏起,不悅問著,同時大步走進府內。
“有小廝傳馬御醫要給張新藥方,差我過去拿,豈料我到時,馬御醫根本不在!睙o咎沉著聲,快步跟上,不敢點出心里由疑生懼。
瞥他一眼,宇文歡腳步加快,閃進無人角落,飛步而去。
方才進宮,心底那片不安兇猛成災,教他顧不得皇上如何看待,轉身就走。
誰都沒有他的幸兒重要,若不能親眼見她安好,他怎么也放不下心。
飛身掠過林圍,躍入北偏樓,一踏進拱門,便瞧見他的幸兒一臉笑咪咪地趴在窗臺,眉彎彎唇角彎彎,玉面有著紅梅輕覆,他暗吁門氣,輕步走近,卻瞥見紅梅非紅梅,幸兒勾起的唇角以極緩的速度慢慢淌下血水……
“幸兒!”他飛身躍到窗前,目皆盡裂地瞪著毫無反應的她。
她還在笑,然而唇角的血水是恁地沭目驚心,臉色是可怕的慘白,那是張沒有血色的安和面容,沒有起伏的胸口,沒有反應的死氣……
一陣麻感如針痛上腦門,他心神恍惚了起來,像是被狠狠重擊了下,卻又無力反擊。
“幸兒?!”無咎難以置信地走到窗外,伸手要探她鼻息,卻被宇文歡撥開了手。“爵爺?”
“幸兒生辰已過,你別亂探她鼻息!”聲音是無法自持的顫抖,突地無法控制地大吼,“不可能!不可能的!初九已過,初九已過!她會沒事,會沒事的!”聲音自喉口硬生撕裂,俊容掙扎著扭曲,痛苦地變幻著鬼面。
耳邊沒有鎖鏈磨地之聲,更無鬼差之影……是走了嗎?是走了嗎!
“爵爺,穩!”無咎咬破指頭,硬是把血往他嘴里喂。
“走開!”他神力撥開無咎,無咎毫無防備地飛撞上小橋流水,撞斷了水流如注的佛之手臂。
宇文歡神情妖邪,雙手輕緩地將早無生息的人兒摟進懷里,輕輕的,像是怕將她給揉碎了似的。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他口中喃喃念著,大手輕撫她滑緞般的發絲,輕拍著恍若一拍即碎的細背!叭四兀咳四!我不是傳令下去,絕不讓幸兒一人獨處的?!人呢?人呢!”
絮念轉為悶吼,化為一陣氣勁震動大地。
他心神俱裂,暴眸猩紅,渾身打著狂顫,是狂怒是狂悲。
她渾身涼透,一絲溫度不留,像已走了許久……一個人啊,她就一個人待在這里,笑吟吟地對著窗外,知道他一回府必定經過她窗前,所以為了不讓他擔憂,才特地為他凝笑以待?
她那時,在想什么?
手指顫栗不休,輕撫過她勾得彎彎的唇角,那汩汩滑落的血是黑紅帶腥……黑紅帶腥!“毒!”他暴咆了一聲。
無咎渾身濕透,身上沾滿飛雪,狼狽地走到他身旁!啊_實是毒!闭l?是誰膽敢對幸兒下手?
“不是壽終正寢,不是因病而亡,而是毒……”黑眸激起異彩,有些癲狂癡纏!耙苍S還有救,還有救!”
他猛然朝腕口一咬,壓根不管咬下了腕上一塊肉,將噴泉似的血硬灌入幸兒口中。
“你在做什么?”無咎驚呼。
“我在救她!我從小百毒不侵,我的血肯定也有祛毒鎮邪的功能!彼浇悄ㄖ嫫G的笑,目光渙散,帶著企盼,似瘋如狂。
瞪著他發狂似的舉動,無咎的心像是被刀剮過……是命啊、是命啊!即使只擁有他一滴淚,他癡戀得比他還狂!
“你別這樣,我允諾你,來生必定給你們一個完美的情緣。”回過神,他試著要將他拉開。
宇文歡惱火將他甩開!拔乙獊砩鍪裁?!來生?就算真有來生,我不再是我,幸兒不再是幸兒,我要來生做什么?!”什么情啊愛的還會繾綣到來生嗎?
無咎定定地看著他,殘忍道:“幸兒已經死了。”
“胡說!胡說!既只是毒,肯定還有救,還有救……”說到最后,他殘存的一絲理智也不信了。
貼在他的胸口,幸兒依舊涼透,早無生息……
他的幸兒還這么小,為什么——“為什么老天要這樣對待幸兒?!她何錯之有,何罪之有?她究竟干下了什么人神共憤的歹事,要老天如此責罰她一生?她善事做盡,老天為何還要逼得她無路可退?為什么?!”
“哥哥、哥哥,你人真好,救了我又替我取暖,我決定這輩子跟定你了,我要做牛做馬報答你啊,哥哥~~”
驀地,他神色復雜地瞪著早已無法言語,卻依舊帶笑的幸兒。
“歡哥哥,有句話說禍害遺千年,是、是是真的嗎?”
他突地笑了,苦澀又凄離!吧笛绢^!
“歡哥哥,我允諾你的,我要伺候你一輩子,可無咎哥哥說你會長命百歲,所以我也要跟著一起長命,才能一直伺候著你啊。我才不會像那江湖術士說的因你而死……我要長命百歲,陪歡哥哥一起到老,哪怕在黃泉路上,我也牽著你走!
“說謊……說謊!那術士說對了,你確實是因我而死!”他凄絕怨絕,抱著她小小的身軀,痛得五臟六腑皆移了位。
有人對她下毒,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兇手是誰!
可知道又如何?幸兒都死了,將那人碎尸萬斷、挫骨揚灰,也換不回嬌嫩喚著他歡哥哥的幸兒!
“歡哥哥,打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就覺得你是神!”
“我不是、我不是……”他思緒混亂地搖著頭。
“歡哥哥,我不怕!我怎會怕?我感激都來不及了,只要歡哥哥能夠安好無恙,我管你是人是妖是魔!你,是我的歡哥哥,一輩子的歡哥哥!”
“我怕、我怕……怕的人是我。”
“就算歡哥哥救我只是一時興起,我也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報答恩情,只要歡哥哥能安好,要我把命獻上,我眉也不會皺啊……”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要你活得好好的、活得好好的,陪我……”怕孤獨的是他,怕無人相知相惜的也是他!
老天賜給他一個幸兒,像是給了他一線曙光,如今為何帶走他的光?是要逼他發狂,逼他毀天滅地來泄恨?!
“歡哥哥,這紅線陪我系,好嗎?”
牽系來生的紅線,相約來生相認的紅線……
眼前銀雪紅梅飛舞,轉瞬間化為柳絮杏花,有個嬌俏的女孩,身著銀絲繡邊的柳綠色絹質對襟襖兒,淺綠色的水綢羅裙,手上的湖水綠帕子輕顫,形似飛天,她星眸皓齒,此時此刻,笑得眉兒彎彎眼彎彎,像是林間妖精。
“歡哥哥,說好了初夏要下杭州的喔!”她嬌笑著,粉顏有些靦腆,有些羞澀,但眸子水盈盈地直視著他,喚他時,語調又軟又嫩,摻著她偶爾的童音。
“幸兒……”他緩緩地勾出笑意,滿臉是難以壓抑的狂喜,激動無比地要朝她飛奔而去,然而他足步千里,卻始終追趕不上她。
無妨,只要有路,只要見得到人,哪怕是上窮碧落下黃泉,他絕對能抓得到她!
放任思緒纏膩黏稠地閉塞他的感官,不去細想這古怪的狀況,他只想要她回來……突地感覺一只手硬是將他扯出了泥淖之外,強迫他清醒。
“混蛋!你想入魔嗎?!”
眼一張,是無咎暴怒鐵青的臉。
“你知道一旦入魔會變成什么模樣?!你會再也踏不入黃泉,你會從此灰飛煙滅,你會……連魂魄都不存,你要幸兒來生到哪兒去找你?!幸兒還在黃泉路上等你呢,你要她連輪回轉世都踏不進嗎?”
可惡!當年說幸兒逢九大煞是要他記住,胡謅幸兒將因他而死,是希冀他看重此事,豈料……竟是一語成讖!
看著宇文歡,他開始懷疑,死的,到底是誰!
“入魔又如何?至少那里有幸兒,哪怕困在那無窮天地又何妨?”黃泉?他這種人走得進黃泉嗎?他連殺了自己都不能!
“你不想有天可以入黃泉嗎?”
“我能嗎?”
“能!痹揪湍,只要他壽終正寢,待他取走淚滴,他就能夠回歸常人,當然得循正常之道入黃泉,過輪回道。
只是,他沒把這件事告訴幸兒,相對的,宇文歡也不會知道。
迷亂噬血的神情漸漸褪去,宇文歡眉目清朗了起來!澳敲矗阒乙槐壑Π,別讓她等太久!
“別胡說,幸兒交代過她會等你,要你慢走,不準偷跑!
“我知道你允諾了她,可以讓我踏入黃泉。”他說得漫不經心,和方才狂亂的模樣大不相同,眸底的平靜反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無咎緩緩瞪大眼!澳恪
“我百毒不侵,連藥也無法讓我入睡,原想看看那人想做什么,卻讓我聽見了這件事情!彼坏負P笑,笑得凄惻。“你欠我的,你欠我一世,需還我一世,如今要你助我一臂之力,你還想推辭?”
“我欠你,絕不拖欠,但恕我無法答應你這件事!
“也可以,那么,我就再多造一點罪業吧,好比說……今兒個上元佳節,聚集在京師的人口少說也有十數萬,你說,要滅掉這十數萬人需費我多少時間?”他說得心不在焉,唇角勾抹陰邪笑意,目光看得遙遠,好似正在掂算要從哪里開始大開殺戒。
“為何要這樣逼我?!”那一滴淚注入在他身上,他宛若是他的分身,如今要他親自手刃自己……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是你在逼我!”他若能手刃自己,還需借他之手?
他知不知道,生而不生,死而不死,那感覺有多恐怖?!
“幸兒不會愿意見你如此!”
“她看不見了!留著一個她看不見的皇朝干什么?!這皇朝膽敢傷她,我頭一個就先毀了皇宮內地,我要每個皇族人都死無葬身之地!”綻放異光的右眼直直地瞅著他!啊瓌e用那種眼神看我,你自己決定,殺我救蒼生,還是救我滅蒼生!
話落,他垂目愛憐地看著連死前都帶笑的蠢丫頭,腕上的傷口早已不知何時痊愈,手輕輕地掃過她彎彎眉目,彎彎唇角,滑下她身上的銀狐裘披風,落在她緊握的拳頭上。
他輕輕扳開,手里翻落一束紅線!凹t線?!”他驚奇極了,隨即勾著笑意!把绢^,你還記得要和我系紅線嗎?”
他輕笑著,抓起紅線一端系在她的右手尾指,再抓起一端系在他左手尾指上,從懷里拿出一只銀亮鑲玉的束環,放在紅線之間。
這是那年市集上她一直想要的束環,他幫她買下了,卻一直苦無機會送給她。逛市集那年,他察覺幸兒在他心中份量漸重,所以開始疏遠她,希冀就此懸崖勒馬,不讓情感再深陷,可誰知道,那情端一闖,而后就直闖到底了,他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如果那時可以拋卻那別扭的心態,他們至少可以恩愛多年,又也許她的身子骨會好一點,又也許……也許只是也許,餅畫得再大,沒有圓夢人都是白搭,他也不屑回顧以往來滿足自己。
事已至此,他要追上幸兒的腳步,不能同日生,但求同日死,黃泉路上必相隨行。
“你考慮好了嗎?”他眼也不抬地問。
無咎沉痛地攏緊眉,而后低低笑出!拔乙俅氯ィ且獨Я宋仪甑男扌胁豢闪!蹦抗馐站o,神色一整,單手朝天,天際打下一道雷落在他手中,高高揚起,綻迸激越銀光,他冷聲道:“爵爺,一路好走!
“咱們從此以后互不相欠!庇钗臍g閉上眼,唇角帶抹徹底解脫又滿足的笑。
驚雷無聲劃過他的頸項,他尸首未離,身不帶傷。
無咎冷眼看著他的魂魄立即脫身而起,足不點地朝遠方疾奔而去。
他眼前,是宇文歡緊摟著無名無實的愛妻幸兒,盡管氣息已斷,手勁未放。
“我到底在做什么?”他恍神地喃喃自問。
為了取回一滴淚,他守在宇文歡的身邊,待他壽終正寢可以回復正常輪回;從林間救出幸兒,是要幸兒和宇文歡為伴,不讓他一世孤寂;最后為救幸兒,他企圖改變天命,終于,淚可以取回了,但是幸兒卻如他所言孤死……到最后,他竟然還得親手殺了另一個自己,這算什么?這算什么?!
幸兒行善積德了一輩子,卻依舊政變不了孤死的命運!
探手來到宇文歡的眉間,拾起那年掉落的一滴淚,卻驀然發現那滴淚少了一半重量,回神想起,他方才喂了幸兒他的血……
思及此,他快速掐算,緩緩勾出笑意,有些激動地握緊手。“再勾纏一世嗎?這一世,哪怕是耗去我千年修行,我也要圓你們的夢!”
突然想起,當年他刻意領宇文歡與幸兒相遇,便是在賭,賭宇文歡會為幸兒改變,盡管結果變成他親自手刃了他,但總算是改變了他原本該要孤獨一世,壽終正寢的命運。
誰說命運無法改變?只要小心掌握每一步,可以的,絕對是可以的!
無咎面帶狂喜,欲拂袖離去時,身后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冷目回頭,只見朱香吟幾乎踉蹌地站不住腳。
“死了?都死了?!”她瀕臨崩潰地拔尖喊著。
“這不是你所愿的嗎?”他冷哼了聲。
朱香吟推開丫鬟的攙扶,走到兩人身旁,想要將兩人推開,豈料宇文歡卻是摟得死緊,且兩人指上皆纏著紅線!昂、很好!宇文歡,你到死也不放棄她嗎?你以為牽著紅線,來生就能再相見?!本宮偏不稱你的心,絕不如你所愿!”
她想得到她自己的姻緣,鏟除異己有什么不對?她沒要他死的,然而這女孩一死,他竟也跟著殉情!
好一對死后連理,來生相續的愛侶!
朱香吟搶過丫鬟手中的燈籠,往房里一丟。“傳令下去,給本宮燒了北偏樓!”
丫鬟不敢拂逆,只好一一放火,不一會兒,火勢竄出,丫鬟們全都退到火舌之外。
無咎也不阻止,冷冷地看著她狂邪的神色。
“來人,給我匕首!
丫鬟立即乖乖呈上。
接過手,朱香吟眼也不眨地斬斷幸兒的小指,側睨無咎一眼,將紅線自小指上取下,纏繞在自己指上,將線中的束環拾起,丟得老遠,神色怔忡了起來,隨即蹲下身,盯著幸兒堪稱清秀的面容,然后拿起匕首,割下她的臉。
“公主!”丫鬟嚇得倒抽口氣。
“你喜歡她的臉?她比得上本宮嗎?”她說著,逸出森冷詭笑,繼續割臉!跋雭砩m緣?別作夢了,本宮這一世得不到你,來世必要將你手到擒來,非要讓你變成本宮身邊的一只狗不可!”
“住手!”火墻外,宇文慶狂聲吼著!斑@里發生什么事了?!為什么放火燒北偏樓?大哥、大哥!幸兒——”
他沒看錯吧、沒看錯吧?!在火舌之間,他瞧見了大哥緊摟著幸兒動也不動,而公主則在割幸兒的臉……瘋了、瘋了!為什么他才離開沒多久,這里卻風云變色到他好想狂叫?!
他一定是在作夢,一定是在作夢,誰快來叫醒他,快!
“別叫了,這丫頭喝下你親自端來的毒,早已經斷了氣,還鬼哭鬼叫個什么?”朱香吟不耐吼著,開始著手扒下那張臉皮。
“什么?”宇文慶怔住,迅速回想入府的一切,面色頹然!笆俏覇?是我嗎?幸兒是我害死的?怎么可能……”
幸兒死了,那大哥、大哥……必定是相隨了!他太清楚幸兒在大哥心里的份量,那像是他心頭的一塊肉,被人剮走了,怎能活?
抬眼望去,在火舌吞噬之間,就見公主像是發狂般地甩玩著人皮,甚至將人皮貼覆在自己臉上,他忍不住把今晚所吃的珍饈一古腦地嘔出。
惡夢,這是一場惡夢……
幸多樂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突然明白為何齊子胤和賴咨云的指上會留有紅線的胎記,也明白為何今生她和賴咨云會互換顏面。賴咨云的執念太深,以為前世的宇文歡愛上的是她的臉,而她也傻,認為前世的朱香吟站在宇文歡的身旁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所以下意識地想變成她。
好想笑,覺得可笑,但她笑不出來,因為她完全沒想到,在她死后,結局竟是如此。
站在火源中的無咎,衣袂飄飄,緩步走來,目光與她相接,以極慢地速度穿出夢境影像,走到她的面前,遮去她的視線!皠e再看了。”
她僵硬地頓住,看著她叫了多年的老板,也叫了多年的無咎哥哥,淚水無預警地滑落。
“老板,這是什么狀況?”她在夢里窺看前世,她的老板卻從前世走到她眼前。
“老板?”他玩味地咀嚼著!拔易兂赡愕睦习辶?”太有趣了,方送走幸兒,這會兒便遇見了她的來世。
“老板,你好像怪怪的,你……”是無咎哥哥。
“我不怪,你快回去吧,這個時空快要崩塌,你不能再待下,元神出竅太久,會……”他的手欲覆她的眼,卻突地發現自己竟穿體而過!霸趺催B你也入魔了?”他震愕極了。
幸多樂驀然想起——
“老板,你救救齊子胤吧,他死了、他死了!”她雙腿發軟地跪下!拔也挪还芮笆酪蚬,我要他活著,無咎哥哥,你救他吧!讓時間倒轉,讓我可以救他!”
前世的宇文歡為幸兒死,而今生的齊子胤也要為她而死了,她好沒用好沒用……她的預知能力,源自于宇文歡分送給她的一半淚滴,但實際上,宇文歡并沒有預知能力,今生的她能夠預知,是因為她迫切想要知道未來,不想再跟前世一樣,傻傻地看著她心愛的人為她不斷犧牲。
但是,有了預知能力,她依舊救不了他……
“放心,他還活著。”
“什么?”她微怔,想抓他的手,卻怎么也抓不到!褒R子胤還活著?”
“回去吧,我一定還你一個完好無缺的齊子胤。”無咎勾笑。那是他的承諾,他相信,自己一定會做到。
“……我不知道怎么回去。”她愣住。
以往窺完夢,她便會自動醒來,但如今她在夢里這么激動,卻完全沒有脫離夢境的跡象,就連無咎哥哥都跨越了時空來到她面前。
“我知道怎么送你回去!彼麖埵至⒃谒难矍啊!把绢^,閉上眼,想著那個家伙,當你一張眼時,你就會看見他!
“真的嗎?只要這樣就能看見他?”她疑惑地咕噥,只覺得前世的無咎哥哥好強,彷佛更強過今生的老板。
“你可以再白癡一點沒關系!”
耳邊傳來的是某人非常咬牙切齒兼拚命壓抑的低沉聲響,她忙不迭張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盛怒中的俊臉。
“你搞什么東西?到底是誰中槍?中槍的都沒昏了,你昏個屁啊!昏就算了,還叫不醒,你是想把我嚇死是不是?你以為這樣很好玩嗎你?”齊子胤像上膛的機關槍,噠噠噠地連開數發,不等她回話便一把將她摟進懷里,緊密得不透半點縫隙,說出唯一一句真心話!澳阕屛覔乃懒!
幸多樂還在恍神,才剛看過他前世追尋的腳步,突然跳到現代,她一時無法反應,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真的好愛好愛他。
不是夢、不是夢!是真的!
纖臂回抱著,兩人像是在比角力,看誰抱得比較用力,誰就愛得比較多。
“可以看見你真好!彼χ,緊緊擁住他,徹底地感受他溫熱的體溫。
活著,真的還活著。
“……你把我給嚇死了!饼R子胤緊抱著她,把臉埋在她的頸項,無聲地痛哭。“不要再讓我嘗到一樣的苦,不要嚇我……”別要他再等五百年……
“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想救你!
他無聲地哭泣,淚水濕透了她衣服一大片,恍若要將前世今生累積的所有憤恨、悲傷、痛苦一并宣泄。
他要的不多,就這么一個教他牽腸掛肚的女人,如果她還不睜開眼,他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事來。
“對不起……”他的淚水沉重如浪地打入她的體內,咸澀浸得她多痛,他的情就有多深。
齊子胤無法言語,圈抱住她的手甚至有點微顫,激動的情緒還無法平靜。
直到,有人咳嗽了。
兩人沉入自己的世界,繼續擁抱,抱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直到世界的盡頭,也可以繼續打滾。
咳嗽聲更大了。
“×的!要咳死是你家的事,滾遠一點!”沒瞧見人家在干么嗎?這個時候正是賺人熱淚的關鍵,正常人都會很識相地滾開的。
就看見于文蹲在沙發旁邊,涼涼開口!半y道你不覺得到床上滾比較有趣嗎?”
“……”這家伙到這當頭還在鼓吹他,他的腦袋構造絕對有問題。
“對了,你沒事?你真的沒事?”幸多樂突地清醒,扯開他的衣服,對著他結實到教人流口水的肌肉左摸右撫。
“丫頭,你這習慣恐怕是千年難改了!饼R子胤咬著牙,忍著莫大的痛苦。
“難道你這一世也是不死之身?”里里外外搜過一遍之后,確定沒有彈孔,她幾乎又要開始膜拜他了。
高興的水眸閃閃發光直瞅著眼前人,卻見他滿臉不愿的以下巴頂了頂她身旁的位置,她順勢探去,看見蹲在一旁的老板。
“……不死之身的是我!庇谖某堕_衣服,露出已逐漸愈合的淡淡傷口,等著她上下其手。“我說過,無論如何,一定要還你一個完好無缺的齊子胤!
當然,他不會告訴她,子彈自動轉了彎往他身上飛來,而齊子胤只是被嚇到跌倒,此事會消減齊子胤的男子氣概而遭她嫌棄,所以他們很民主地溝通過了,這事保密。
齊子胤大手罩上他的臉,用力把他推倒!敖o我滾遠一點,討什么功勞?你以為古代火銃槍能有多大的威力?頂多是擦破皮而已好不好?”
“齊子胤,你怎么可以對老板這樣,他救了你耶!毙叶鄻汾s緊將于文攙起。
雖說她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但依此狀況看來,絕對是老板救他。
“我又沒要他救!彼吡寺暎耆活I情。
“是是是,是我欠他的!庇谖囊膊粣,笑得很開懷。
“老板,謝謝你!彼郎惤,在他耳邊很小聲地說著。
“不客氣。”于文勾唇,也學她靠得很近,余光瞥見有個男人氣到臉色發青,樂得哈哈大笑。
“收著。”抹了抹臉,齊子胤把一樣東西塞到她手里。
幸多樂瞪著手中的束環!斑@個束環不是……”
“他記得很清楚,偷偷跑去買的!庇谖男÷曊f。
齊子胤不爽地瞪他一眼!白,回去了!”
“等等,賴咨云呢?”她忙拉著他。
“被警察帶走了!蓖nD了下,他才又說:“現場無人傷亡,她只是情緒失控,也許下半輩子都要待在療養院里了!
那一槍他沒刻意要閃,是因為他想還她,讓她可以跳脫,讓兩人再無瓜葛,別再癡纏,另一方面他也非常篤定,他絕對不會有事。
看著眼前女人有些惋惜的表情,他突然有感而發地說:“還好,我有你!碧热舨皇撬,他想,也許他就是另一個賴咨云。
幸多樂注視著他,微微一笑,“放心,這一輩子我們會福壽綿綿,絕不抱憾!比缓笾鲃拥赜H了他一下。
只有蜻蜒點水的吻豈能滿足他剛受過傷的心?只見他立即張口覆上,唇舌糾纏得猛烈,像是吻她一世也不足般的癡情貪戀。
身旁的人想看,就看吧,要羨慕就羨慕吧,這輩子,他沒有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