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欣然眼中厲害的狠角色,在冷清凜手下卻連三招都走不過。輕松的幾個起落制服了福伯和
周員外,冷清凜板起面容,露出冰封千年的逼人寒意,吐出的話句句如冰箭刺穿對方剩余的堅
持:“……是誰叫你們綁架懷春樓老板娘的!
“……我、我不會說的!”窩囊歸窩囊,周員外還是在恐懼之余擠出必要的忠誠。
“你想死嗎?”溫度又驟降了些,冷清凜抽過對方落在地上的長劍,抵在周員外的咽喉部推近
了幾寸。后者尖叫了一聲,咬咬牙,索性把眼閉了起來。見狀,莫欣然奸笑了兩聲,推開陰沉
著俊美的面容簡直暴殄了天物的冷清凜,故作親切的拍了拍顫抖的周員外,用涼得透骨的口氣
緩緩威脅:“哪里哪里,怎么能說死就死呢?周員外,你是知道的,這六扇門里自古以來就有
著千百種叫人說話的方法。我雖然不才,只是個混小縣城的,但好歹這么多年干下來,經驗也
是有一點的……撥皮抽骨的手段當然比不上京里的捕快熟練,還請你多加擔帶了!
“……我、我不會說的!”
“沒關系沒關系,你要是那么痛快的說出來,我也沒得玩了。這幾天我一直在研究一個老方子
,就是把你的皮割開幾個口子,里面撒上糖,再放到螞蟻窩旁邊,那時候,不就是名副其實的
螞蟻啃骨頭了嗎?呵呵,你說好玩吧?周員外?”
“……”
“周員外?”歪歪頭,自認說得很精彩的莫欣然,不明白為什么周員外翻著白眼就是不肯松口。后面看不下去了的冷清凜,哭笑不得的拍拍他的肩,沉聲提示道:“行了,他已經被你嚇昏
了。”
“這樣就昏了?我還有七八招更殘酷的沒有說呢!”心照不宣的回他一笑,莫欣然轉身,桃花
眼里堆著濃濃的笑意擠到福伯的身前,劃開一個羅剎似的冷笑,溫柔的問:“還有你呢!想不
想聽啊……我有一種扒人皮的新法子,先從……”
“我說!我說!”福伯哪里還有剛剛的飛揚跋扈,不等莫欣然的話開頭,他便投降的大叫起來
,老臉上的皺紋苦得可以擠出水來:“是……是你表哥,羅云秀指使的!
“什么?!”
“不可能!”
兩聲驚呼隨著福伯的話音落定,一前一后的響了起來。若有所思的白了失了方寸叫出聲音的冷
清凜一眼,莫欣然不假思索的舔了舔唇,改口信誓旦旦的重復自己在第一時間的答案,宛如從
來沒有懷疑過一般:“不可能!
“……你、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你是唯一可以阻撓他前程的平白無故多出來的東西,會想殺你
也是人之常情吧!”不敢置信的呆望著莫欣然,福伯僵硬了一會兒,有些古怪的提醒道,并把
目光停留在了冷清凜那張被震驚所擊潰的容顏上:“再說……你又沒見過羅少爺,你知道他什
么!”仿佛怕證明不了,他順手摸出一塊玉佩,炫耀似的丟在了兩人腳下:“干脆就說明白!
這塊玉佩就是他給我們的身份證明,我們是江湖上的探子,受托易容成周富貴和老福的樣子,
混在這里監視你和你娘有三個月了!”
“欣然……”躊躇的搖晃了一下,冷清凜勉強穩住紊亂的心神,虛弱的撿起地上的玉佩,想要
說什么,卻在看清玉佩后一陣暈眩,只吐出兩個字便哽咽了回去。怎么可能……他一直相信的
表少爺……一直當作兄長一般敬佩的表少爺……一直在教導自己武學以外的其他一切的表少爺
……都是假的嗎?!那個在小時候別人欺負自己是撿來的孩子的時候,會溫柔的保護自己,偷
偷塞給自己水果的表少爺……那個笑容……是假的嗎?那么……他在那冷冰冰的豪門朱院內所
依賴的善意也是假的了?
“是假的!毕胍膊幌氲陌牙淝鍎C的身子攬進懷里,莫欣然托起那曲線優美的下頜,強迫目光
游移的對方看向自己,毫不遲疑,一字一頓的把答案砸進本已慌亂的后者腦中:“是、假、的!
“欣然……”無力的松手,玉佩砸落在地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冷清
凜就像忘了自己已經苦練出了絕世的武功似的,他的心神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雪夜,回到了御
天王府那牢不可破的院墻中,回到了周圍的冷嘲熱諷和惡意的侮辱中……這一次,羅云秀沒有
出現……而再沒人會在乎自己了……他包圍在那么多的仆役間,卻依然是孤兒。
“清凜。是假的哦……”突然,一聲溫柔的呼喚堅定的穿透他為自己的心鑄建的高墻,一雙手
臂更是在他要墮落的剎那,牢不可破的緊緊扣在了自己的蜂腰上。試探地,緩緩地,冷清凜的
目光重新在莫欣然燦爛的笑容中找回了焦點……
“這是明顯的陷害嘛!你不要信他們的胡說八道!”沒有責難身為護衛的冷清凜短暫的迷失,
莫欣然自然而然的把那倔強且脆弱的人扶抱住,仿佛互相扶持是理所當然的。毫無根據,卻也
毫無動搖的,他笑,他開口。
“表哥是不會做那種事情的!一定是有人想辦法把那玉佩弄到手里,故意栽贓的!”
“你……你又沒有見過表少爺……為什么會知道他不會做……”像是在無邊無際的汪洋中抓住
了稻草,冷清凜收緊力道,牢牢的扣住莫欣然的肩,想要壓抑顫抖的趨勢而用力,不慎在那寬
厚的背上留下明顯的抓痕。血流出來,肉翻起來,但那沒有弊瑕的笑容依舊!鎮定自若的,莫
欣然反摟住冷清凜,像是責怪他的健忘似的,輕輕在他的耳邊呢喃:“笨……我沒有見過他又
怎么樣!我有聽你提起過他!你忘了……你還教訓我不可以懷疑表哥呢!你說他是個真正的
好人啊,我還記得呢!你忘了嗎?”
“可是……玉佩……”
“我不管什么玉佩!我相信的是你——冷清凜!所以,我相信你相信的人!
“……”驚訝的推開莫欣然,呆呆的望著那鎖住自己,不讓自己的身體碎裂成塊的雙眸,冷清
凜突然發現,剛剛自己和莫大娘說得話不再是玩笑了……他是真的……在為遇見這個男人而心
甘情愿的感激上蒼!怎么會是玩笑呢?他怎么會不喜歡這個男人呢?他早就該明白……對于眼
前的莫欣然,他可以傾訴,可以依賴,因為不管他在說什么,不管這個男人是抱著什么樣的心
情在接納……他說的每一個字……這個男人都有認真的在聽!
人究竟要找到一個怎么樣的愛人才算完美,才能滿足呢?他不知道答案,但他懂得珍惜現在溢
滿胸腔的幸福。
“相信了一個人就不要再懷疑了,不然人生該多么寂寞呢?既然玉佩出現了,我們來證明它不
是表哥親手交出來的不就成了!”和煦的笑著,莫欣然繞過僵立在原地的冷清凜,蹲在沉默不
語的福伯面前,懷笑著恐嚇:“喂!別把我當傻子!你以為憑一塊死物就可以讓我去懷疑一個
活人嗎?!信賴這東西,既然很難建立,就沒那么脆弱一碰就碎!快說,你們是怎么和給你們
下命令的人接觸的!”
“……我、我們是到他們指定的地方領取任務的……”不知為什么,身為老江湖的福伯,在看
著莫欣然的堅定不移時,動搖了。就像是嫉妒和羨慕似的,他沒有再隱瞞的給了對方答案,仿
佛再遲一秒,他就要被那雙赤子之眸燒傷了。
“哦?也就是說你們也沒有見過人了?”捕捉到重要的訊息,莫欣然眼睛一亮,歡快的反問:
“那么……你們知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給你們玉佩的那個家伙?!”
“……他沒有告訴我們,只是說再有任務會飛鴿通知我們過去。不過……”頓了一下,福伯看
了一眼還沒有醒過來的周員外,壓低聲音提示:“我有聽到……他談到什么黑風寨……水牢什
么的……”
“謝了!”曬然一笑,莫欣然回身,招呼還愣在原地的冷清凜:“你還真是關己則亂。∵@不
……很簡單就問出來啦。我捕快不是白當的吧!你來幫忙,為了不讓合作的福伯招惹嫌疑,敲
昏他!笨扌Σ坏玫狞c點頭,福伯下一秒便被冷清凜甩袖打昏在地,和他老板一起會周公去也。撣撣不惹塵埃的素衣,冷清凜抬起頭,正對上那雙含笑的桃花眼,抿了抿唇,不知道為什么
,剛剛還重的要壓垮自己的絕望,竟然就在莫欣然的談笑間便煙消云散了……
“對不起……身為護衛……我竟然感情用事……”心中點燃了莫欣然撥下的火種,笑容重新回
到冷清凜的唇間,慚愧的垂下頭,他淡淡的回答,順從的走到了前者的身側,被那伸出的手臂
一把攬到了懷里!學著老娘的方法,夾帶私怨的敲了難得弱勢的一等護衛一下,莫欣然那雙桃
花眼里帶著春暖,俊顏則笑開了花:“感情用事又怎么了?我比較喜歡現在的你。感覺不像七
情六欲根除的神仙了,像個人!
“可是……我是你的護衛啊……”任對方靠著自己,冷清凜揚眉,輕聲提醒,心里卻在祈禱一
個自己意料之外的答案。只要再一句,只要在自己被感慨和心動淹沒前再推一把,只要再一個
堅定,他就會淪陷吧?他就會愛上這個男人,愛上這個男人胸膛里私藏的晴空……
沒有聽到他內心的禱告,莫欣然勾起唇,宛如他天生就是要給對方微笑似的,他的回答,沒有
來由,他說的話,只是他想說的而已:“……但在護衛之上,你是個人。會犯錯誤,會迷惘,
會感動,也會受傷。我喜歡作為人的你,因為……呵呵……比較可愛,而且我現在可以抓的到
這樣的你!”
“……莫欣然!北罎⒘!亂套了!不想了!決定了!狠狠的用力,冷清凜一把揪住莫欣然的
領子,在那雙桃花眼明白過來前,天衣無縫的吻了上去,貪婪的吮吸住那微微干澀的薄唇,仿
佛要把陽光的味道從那其中品位出來似的……不肯放開……
“嗚……”莫名其妙的被他強吻住,莫欣然只來得及發出短促的驚呼便失去了喘息的自由!恍
惚的余光瞄向倒在旁邊,發出呻吟漸漸醒轉的周員外,尷尬使他手足無措的想要推開突然發飆
的冷清凜,可是恢復了鎮定的對方,又哪里會被這點力氣所動搖。沒有停止動作,冷清凜似乎
另有慧眼洞察了身后的目光,桎梏住還想折騰的莫欣然,他隨手拔下對方領子上的一粒布扣甩
向后方,只聽一聲悶哼響起,還沒完全清醒的周員外就又倒了回去!
莫欣然覺察了對方的小動作,他想笑又沒有辦法呼吸,漸漸地……腦子模糊了……漸漸地……
堅持動搖了……漸漸地……不想那么多了!反手按著冷清凜的秀發,縱情的沉溺于唇間的甘甜
中,莫欣然閉上眼睛,停止了多余的動作。算了!這回袖子他是斷定了……斷就斷吧!反正自
古以來,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第八章
黑風寨,依山勢而建,內有天塹,外有環河,明顯的易守難攻之地。
日夜兼程的趕到山腳下,顧不上身子在馬背上顛得發麻,莫欣然遠遠看見一個茶攤,便歡呼著
不理會身后冷清凜的勸阻,想也不想的快馬加鞭沖了上去,從馬背上躍下來端起最近的茶碗就
灌了起來!
慢了他半步,冷清凜也在茶攤前飛身下馬,身形輕巧如燕的飄落在牛飲的前者身邊,顰起兩道
柳葉細眉:“怎么那么隨便,這里已經是黑風寨的地界了,吃喝前都要小心點。剛剛路上還在
提醒你,下了馬就全忘了嗎?!”
“好啦,不要像個老母雞那樣嘮叨!辈灰詾槿坏男χㄈゴ浇堑牟铦n,莫欣然爽朗的與慈祥
的茶攤老板打了聲招呼,端起一碗透著絲絲清涼的茶,遞給額際隱隱約約閃著細汗的冷清凜:
“快喝吧。不然等不到毒發,我們就要雙雙熱死渴死在這鬼地方了!”言罷,他還怕冷清凜猶
豫似的,抬手指了指頭頂上那個囂張的烈日。
“……拿你沒折!钡膰@了口氣,后者的埋怨里聽不出任何不滿的意味,接過那只手遞來
的瓷碗,冷清凜先由懷里的羊脂玉瓶里倒出一顆晶瑩剔透的圓潤香珠,啟唇含在舌尖,接著才
小心謹慎的將碗湊近淺抿了一口。把他的過分小心看在眼里,莫欣然聳聳肩,打了個哈欠壞笑
著嘲弄:“武功越高的人越怕死!像我這種一抓一大把的小捕快,反而自由自在的多……”
聞言,冷清凜并沒有反駁,含著唇間那清涼爽口的瓊漿玉液,別有所指的白了自以為是的小捕
快一眼,他毫無顧忌的展袖,把不明所以的后者卷入了懷中!
“做什么!怕死又不丟臉,何必殺人滅口……嗚……”懶得與他啰唆,靈活的捕捉到那還在貧
嘴的兩頁薄唇,冷清凜趁著對方還沒有閉合時,順理成章的把嘴里裹著解藥的茶水渡了過去,
并貪婪的與那無從閃避的舌尖糾纏了一會兒,才意猶未盡的緩緩移開。瞪大眼睛,莫欣然本來
還想指責他的驚世駭俗之舉,卻因為被那生澀而霸道的吻吮走了力氣而只能軟倚入冷清凜單薄
的懷中。
“怎么了?”把他虛弱的軀體穩穩扶住,冷清凜邊支撐著臉色青白快要暈過去般的莫欣然,邊
緊張的低聲詢問。喘了口氣,鼓起體內剩余的力氣,被那不顧世俗眼光的一吻抽干了腦中空氣
的后者,狠狠白了滿臉無辜的罪魁禍首一眼,有氣無力的罵道:“你還有臉問為什么……還不
都是你!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強吻朝廷官員,有礙市風!”
“我是喂你吃防中毒的藥,這也犯法嗎?”故作純潔的眨眨眼,冷清凜把長途跋涉后,體力還
沒有恢復的后者安置在茶攤的木凳上,撫摸著那頭不羈的黑發,低聲反問。耳邊聽著那催眠般
溫柔的話語,莫欣然悠然的長出一口氣,不敢去回頭看僵硬原地的茶攤老板和幾名過客,直接
把漲痛的頭埋進了前者的肘窩,悶悶的哼道:“用說的就好了!你何必要用喂的!”
“……可是,師傅在給王爺藥時就是這么教的啊……”輕輕探手攬著對方疲憊不堪的肩膀,冷
清凜舉袖為他扇來一絲絲涼風。
好奇的白了眼他那一絲不茍的表情,莫欣然沉默了片刻,自爆自棄的問道:“你師傅該不會就
是……”
“就是王爺的情人啊。”
“……”狠狠的把頭塞進對方并不柔軟的懷內,莫欣然拿出駝鳥的策略,對于自己不愿聽到的
東西選擇了逃避和轉移話題:“啊啊啊——變態果然還是變態!清凜,你被他們教壞了……算
了算了!反正親都親了,以后在大廳廣眾之下,拜托你在‘學以致用’前,千萬要先征求一聲
我的意見好不好!”
“嗯……”乖巧的點點頭,雖然莫欣然自始至終都沒有端出少主子的氣勢對自己下過命令,可
是冷清凜更加心甘情愿的照作無誤。他服從這個男人,因為他喜歡服從他,他滿足于為他做些
什么的感覺。而且比起王爺賞的奇珍異寶,鐘鼓饌玉,他更愿意收集莫欣然多到泛濫的笑容。
這就是當年他師傅藺怡風,愿意追隨王爺而放棄唾手可得的武林盟主之位的理由吧?因為……
比起那些功名利祿,心上的那個人的一瞥一笑,才真正禰足珍貴。九歲那年,他聽到師傅的話
時還不懂,直到遇見莫欣然,才豁然明白……
“師傅,表少爺告訴我,您本來可以作武林至尊的!
“……嗯,似乎是這樣沒錯!
“那么為什么不做了呢?”
“因為作了武林霸主后要管天下武林的麻煩事,就沒時間伺候王爺了!
“……可是,您不是在教導我的第一天就說,要我和您當年學武時一樣,以傲視武林,稱霸江
湖為目標嗎?”
“你記性還真好。那天我是這么說過……”
“難道遇見王爺后就不算數了嗎!這不是祖師爺教導您的嗎?”
“……我沒告訴你那死老頭的下半句話嗎?”
“沒有……”
“那就是——傲視武林,稱霸江湖,直到遇見一個可以令你放棄前兩樣的人為止!
“恕徒兒資質駑鈍……領會不清!
“清凜,你雖然是練武奇才,可有的東西不是靠天賦就能學會的。這后半句話,只有等你邂逅
了那個人時才能夠領悟!
“那個人是誰呢?”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到時候是什么時候?”
“誰知道呢?為師花了二十三年,你呢?又要花多長時間……”
沉浸在回憶中,冷清凜不由自主的劃開一抹淺笑。他懷里的莫欣然似乎是休息夠了,又神采奕
奕的探出頭來,摸出同伴懷里的銀子,丟給還沒有從震驚中解脫出來的老板算是壓驚費后,起
身扯過前者,向著黑風寨的寨門趕去:“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