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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情花開 第十章 作者:甄情
    一個戴著小帽、穿著錦衣的裁判走上獻臺,原先喧嘩的人聲瞬間靜止,大家都屏息靜待這最后一場,也是最主要的一場相撲賽。先前的三場比賽,牛老大獲勝,牛老二、牛老三都敗給日本武士。

    憶如與羽代夫人和幾位武士的女眷坐在一起觀賽。她緊張得手足冰冷!看場子里的丸野和耿烈都赤裸著上身,腰下圍著兜檔布,露出臀來。丸野一身白色的肥肉,他一動,碩大的胸乳就跟著顫抖,相較之下耿烈的肌肉非常精壯,他那身麥色的皮膚與他黝黑的臉差不多,必定是經常接受陽光的洗禮。

    丸野一副信心滿滿、勢在必得的模樣,他嘴角掛著淺笑,看向他父親。淺井大人發須都半白了,眼袋上的一雙眼卻仍精明銳利,顯得不怒而威。

    耿烈的目光向憶如射來,令她差點顫栗!他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似乎隱藏著怒氣。憶如的心中一痛,他瘦了!臉頰的肉消了一點。是她害的嗎?他怪她嗎?他會故意落敗以報復她嗎?

    裁判舉起手來,耿烈凝視著丸野。裁判的手一放下,耿烈突然就像一只暴怒的熊,以銳不可擋之勢,撲向丸野。丸野抱住耿烈扭動,似乎想抱著耿烈轉身,可是耿烈的腳步踩得很穩,丸野轉他不動,反而被耿烈抱起摔開,丸野身體斜傾,耿烈趁勢一推,丸野就面朝下,半個身子撲出白線外,他迅速翻身,但肚子已沾上白粉。裁判拉高耿烈的手,宣布耿烈獲勝。丸野懊惱的頓足捶胸、怒吼咆哮。這場相撲賽竟這么快就結束,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與前三場的纏斗不休截然不同。

    在場的中國人全為耿烈歡呼叫好,耿烈沒有狂喜之色,僅僅牽動嘴角,淡淡的笑。他瞟向憶如,她臉上掛著淚,以唇語對他說:“謝謝!彼S即轉頭去看走進場子的淺井大人。

    “我聽說犬子是以一個女人當彩金跟你比賽相撲。”淺井大人用日語對耿烈說!八谀睦?”

    耿烈看向憶如,她茫然不知淺井大人在說些什么。羽代夫人站起來拉憶如的手!案襾!

    憶如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她緊張的任由羽代夫人拉著,走進場子里。

    “就是她嗎?的確很漂亮,犬子的眼光不錯!睖\井大人拉起憶如的另一只手摸了摸,惹得眾人輕笑。憶如勃然變色,正想甩開他的手,他卻把她的手拉到耿烈面前!八悄愕牧。”

    “他說了什么?”憶如問耿烈。

    “他說你是我的了!惫⒘胰匀粵]有喜色!臉上的肌肉有點僵。

    憶如怒道:“我又不是他的東西,他沒有權利把我賜給你!”

    耿烈總算笑了,他用日語說話,顯然是把她說的話翻譯給淺井大人聽。

    淺井大人聽了不悅的皺眉,正要開口,羽代夫人搶在他之前說:“大人,別忘了,她不是長岡人,她是中國人。”

    “喔,那么,我把她交給你了!睖\井大人拉憶如的手去碰耿烈的胸膛!捌溆嗟木涂茨阕约旱谋臼铝。”

    憶如的手像被耿烈的肌膚燙到那樣,急忙縮回來。她低下頭去,羞得無地自容。

    她的動作引來觀眾的笑聲,淺井大人還火上加油道:“看來像只母老虎,可是又好像很害羞。耿船長,你自求多福吧。”

    憶如不知道他們在笑什么,不過她心里有數,她可能是他們取笑的對象。她無助的轉向羽代夫人。

    羽代夫人微笑著柔聲說:“大人,我們該宴請耿船長和中國師傅們!

    “好,走吧!”

    那一頓飯憶如吃得很別扭,因為丸野顯然輸得很不甘心,即使語言不通,也不時來調戲她,要她吃葷食、要她喝酒,她一律搖頭。但他還是不斷的逗弄她,一下子夾走她盤中的菜去吃,一下子又把他的素菜分給她,像個頑皮的大孩子。他娘制止他,他就裝出撒嬌的表情,好像在表示他是好意,沒有惡意。他在他爹娘面前尚有分寸的賴皮胡鬧,與那日在楓林里的蠻橫霸道,一個像被寵壞的貴公子,一個像胡作非為的土匪。

    憶如和松青、柏青因為不懂日語,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當然多半沉默著。日語流利的耿烈卻也相當沉默,只有在必要時才翻譯,或被問到什么事時才開口。憶如幾次尷尬的想避開丸野的騷擾時,不自覺的向耿烈投去求救的目光,他卻視而不見的做壁上觀,要不然就假裝沒看見,徑自喝酒。

    她曾那樣羞辱他,他沒有故意輸掉相撲賽,沒有回贈難堪以報復她,已算寬容了,她又豈能奢望他再施予援手?他恨她嗎?她萬萬不希望他恨她。

    她懷疑他是否在和她玩目光追逐的游戲,她看他的時候,他就撇開目光;她不看他的時候,卻感覺他的目光刺著她。有兩次她突然瞄向他,第一次他有點錯愕,但為時甚短,他立即低下頭去跟坐在他旁邊的田叔講話。第二次他瞧著她的目光被她逮到,他不慌不忙的微微冷笑,慢條斯理的剝蟹腳,仿佛在說:他對食物的興趣比對她大得多。

    要不是有一次被她發現,他怒目瞪著抓起她發尾把玩的丸野,她會以為他真的完全不在乎她、不管她的死活了。而她在乎他的程度,比她愿意承認的還多得多。今天他如果沒有打敗丸野,她不敢想像后果會如何。羽代夫人當然不可能眼睜睜看她落進丸野手里,但是總免不了一番麻煩。耿烈贏了,化解她的危機,她實在應該謝謝他,可是他表現得近乎討厭她的樣子,她怕她找他講話會碰得一鼻子灰,只好另找機會再說。

    當他有意躲她的時候,機會很難找。第二天,她從南福寺回永樂旅舍時,和美子居然說她剛剛才從港邊送走耿烈的船回來。

    他就那樣無聲無息的走了。憶如聽到消息的剎那,像被打了一記悶棍。他終究還是不在乎她!可是,他本來就沒必要向她交代行蹤,她憑什么以為他還會再接近她?她本來不就希望和他疏遠,繼而和他毫無瓜葛嗎?現在他遂了她的意,她為什么還不滿足?

    憶如一向抱著虔誠嚴謹的態度工作,而且樂在其中。每次面對佛像,她的心情都非常平靜,即使是爹病重時,只要在佛像前默禱,她的心就會得到安寧。奇怪的是,這次不靈光了。她還是盡可能專心工作,但是,不時會去擔心福星號會不會遇上強風?會不會碰上倭寇?和美子的丈夫死于海盜刀下,耿烈不會那么倒霉吧?不會的?他很快就會平安回來。萬一風太強吹斷船桅,接下來的船桅剛好打中他……萬一浪太大把他卷起沖進海里……萬一……天哪!不會的!她太杞人憂天了!他認識她之前不是一直都活得好好的嗎?可她就是無法阻止自己去胡思亂想。

    放旬日假,她去領主館,羽代夫人察覺她不對勁。她強顏歡笑,硬說沒事。淺井大人已帶丸野進城。據羽代夫人說,上次淺井大人本來要逼丸野取消與耿烈的相撲賽,但是丸野表示可以取消憶如這個賭注,但一定要比賽。

    “耿船長贏了丸野,淺井大人是否不悅?”憶如問。

    “沒有!庇鸫蛉嘶卮。“大人早就考慮到,耿船長贏的話,可以挫挫丸野的銳氣,刺激他更努力的習武。丸野贏的話,可以增強他到京城磨練的信心。雖然淺井大人會派人時時保護丸野,但丸野也該有自保的能力,我其實并不很為他擔心。倒是你令我有點擔心,你瘦了,而且看起來很憂郁。”羽代夫人眉宇間一向慣藏的憂郁反而消散了此了

    “可能是因為鄉愁吧!

    回到永樂旅舍后,知悉松青、柏青、饅頭與和美子母子等一起去釣魚未歸,整個旅舍顯得冷冷清清的,憶如感到空虛又寂寞。她無法再自欺欺人,令她悶悶不樂的原因不是鄉愁。

    她坐到曾與耿烈共坐的石椅上,喃喃念著:“平生不識相思,才識相思,便患相思!蹦钪钪,淚珠漣漣不斷滾落。

    為什么?她來長岡的目的已經達到,羽代夫人雖然無法承認是她娘,但與她談話時的神情語氣,明明已當她是女兒。她應該知足了,為什么還強烈的渴望得到更多?她想得到的是什么?是她推卻過的情愛嗎?她自以為已慧劍斬情絲,為什么沒斬干凈?

    那天晚上,她發現和美子比她快樂多了,一度變得沉默的和美子,已經重拾歡笑,而且憶如發現,柏青似乎成了和美子殷勤侍候的新對象,只是和美子做得不像她侍候耿烈時那么明顯。”

    憶如被自己這個新發現嚇了一跳!可能嗎?柏青與和美子?她又連續觀察了幾個晚上,覺得越來越有可能。文音與裕郎都很崇拜柏青,他們想要什么,柏青便能刻出什么給他們,十二生肖都刻齊了,接下來要刻孫悟空、唐三藏和豬八戒,他們的娘也興致勃勃的陪他們看柏青雕刻。

    又過了一個旬日假,和美子估計耿烈他們該回來了。可是一天過了又一天,憶如嘗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還是沒盼回他們。

    憶如沒有和和美子深談,因為耿烈不在永樂旅舍后,她隱約感覺和美子對她似有一點點敵意。她開始后悔,那天晚上她或許太沖動了,沒有好好聽耿烈解釋。也許和美子對耿烈真的只是一廂情愿,也許他們兩人根本從來不曾有過曖昧,也許耿烈真的拒絕得了和美子的誘惑。如果是真的,那他堪稱圣人,她居然還那樣惡劣的鄙夷他。換成她是耿烈的話,付出一片真心,得到的卻是嗤之以鼻的訕笑,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她真的很佩服和美子,那段海員妻的日子,和美子是怎么度過的?換成是憶如的話,她會終日心驚膽跳、惡夢連連,深怕盼到的是令人心碎的噩耗。一場海難使得她娘二十年來音訊全無,現在雖然得見,卻囿于形勢,不能相認。這樣的故事絕不能再在她的生命中重演。

    連和美子也開始擔心了,每天晚餐時都要叨念一遍:按理說耿烈的船幾天前就該回來了,怎么會遲了呢?該不會出事了吧?

    憶如每聽一遍就驚恐一遍。耿烈此刻在哪里?他被漫無邊際的汪洋吞噬了嗎?他葬身海底了嗎?不!他不能死!他以為她真的蔑視他,如果他就此辭世,那么她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他是個聰明人,他怎么會不懂她的心呢?她那日之所以會用刺人的話語傷他,其實是為了他與和美子、文音和裕郎著想呀!她明白他會痛苦一陣子,但爾后他一家人和樂幸福時,他終會了解還是和美子適合他。

    然而情勢的轉變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做夢也想不到,柏青和和美子居然在短時間內就親近了起來。由他們的眼神和態度看來,可謂郎有情妹有意。憶如對這樁美事當然是樂見其成。但她好像成了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她拒絕柏青,柏青心里多少會有疙瘩。和美子認為是她奪走耿烈,對她不免心存芥蒂。而她當初選擇自我犧牲,對耿烈說出那么絕決的話,已覆水難收。

    如果耿烈能平安回來,她拉得下臉向他賠罪嗎?她的道歉彌補得了他受創的自尊嗎?他還要她嗎?還是他寧可、或已向別的女人尋求安慰?

    天氣冷得令憶如無法再坐在中庭思念耿烈。一有余暇,她就關在房間里擔心他的安危,逼得她快瘋!因而她以畫畫打發漫漫長夜。手忙著畫,腦子也忙著想。也許這樣最好,長痛不如短痛。痛過這一次,與他斷個干凈,以后就不會再痛了。否則往后的幾十年,如果他每次一出海,她就得揪著心、寢食難安,那樣的痛苦她實在不顧去招惹。

    旬日又屆,照理憶如應該很高興能再去領主館見羽代夫人,今天她應該可以完成羽代夫人的畫像,以后也許再也沒借口去見娘了?墒撬辉缧褋,竟有點意興闌珊。因為耿烈已經整整離開一個月了,生死未卜,她只想痛哭一場,沒有心思做任何事。

    不過,她還是勉為其難的起身梳洗更衣。就在她食不知味的喝著粥時,一個女仆來通知她領主館的軟轎來了。女仆再以日語對和美子說:“轎夫說他們剛才下山來的時候,看到福星號快進港了!

    已經稍微聽得懂日語的憶如,沖動的想跑到碼頭去迎接福星號,她想盡快知道耿烈是否無恙。可是,轎夫們已在等她,她只好壓下沖動,乖乖的坐進轎子。

    轎夫們爬上山坡,在遠遠看得到碼頭的地方,憶如不畏寒風掀開轎簾,果真看到福星號即將進港,而站在船頭那個高大的熟悉身影就是耿烈。

    她忐忑了一個月的心終于放下,暗自喜極而泣,同時也樂極生悲。情根已在不知不覺中深種,她能跟他斷個干凈嗎?此刻她恨不得能撲進他懷里,傾訴別后的思念,然后請他原諒她。

    敏感細膩的羽代夫人看出憶如的怪異!皯浫纾俊

    憶如回神過來!鞍?”

    “你剛才在想什么?”

    “沒……沒有呀!”

    “沒有的話你不會發愣了半天!

    憶如尷尬得面紅耳赤。

    “我來猜猜。我聽加藤說,福星號回來了。你想去見耿船長,是不是?”羽代夫人微笑著柔語。

    憶如張口結舌,滿臉脹得通紅!皼]有!

    “沒有的話你的臉不會這么紅。其實上次在宴席中,我就看得出來你和耿船長之間有情懷。我一直在觀察,你們兩人的目光很奇怪,像在捉迷藏。你們仿佛不想讓對方發現自己的心意,可是卻在短暫的幾瞥中完全流露。丸野捉弄你的時候,耿船長冷冷的做個局外人,可是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怒火和妒火!

    憶如輕嘆!叭绻覀冎g曾有過什么,也已經結束了!

    “為什么?”羽代夫人訝問。

    “我……是我的錯,我對他說了很刻薄的話……”憶如不禁哽咽!拔覀噶怂男模粫徫伊!”淚水流下臉頰,她急忙在淚水滴到絹紙之前抹掉。

    “他說他不原諒你嗎?”

    “沒有。我傷了他之后,他就幾乎避不見面!

    “你后悔了嗎?”

    憶如實在不想掉淚,可是不爭氣的淚水卻流得更快。她掩面不語,等到能夠控制情緒了,才放開掩著臉的手,淡淡的說:“我不知道該不該后悔,也許這樣最好。”

    “很多事情應該把握時機去做,才不會后悔!庇鸫蛉艘庥兴傅恼f:“我后悔了,我后悔沒有在一開始夢見過去時就想辦法求證,而過于猶豫,一再懷疑那是夢或是真。蹉跎了些時日,因此見不到我想見的人!彼拖骂^去,尾音已近嗚因。

    憶如明白她在說她爹,她激動的握住羽代夫人的手,輕聲叫:“娘!

    羽代夫人抬起頭來,眼中含著淚對她微笑!拔蚁朐谖艺绞漳銥榱x女之前,你還是叫我羽代夫人的好。你明白嗎?”她也緊握憶如的手。

    憶如點頭,眼淚跟著滴落。她終于得償宿愿,叫娘了!羽代夫人不啻已經承認了她的身份。

    “你愿意嗎?”

    憶如用力的點頭。“我當然愿意!

    “那么我今天晚上就寫信告訴淺井大人,我想收你為義女。過去的事情還是別讓他知道的好,否則會滋生無謂的困擾。你也要謹言慎行,不要張揚!

    “我懂,羽代夫人,我會小心的!

    羽代夫人愛憐的為億如拭淚!澳俏覀儼旬嫯嬐臧桑聜旬日我一樣會派轎子去接你。”

    接近中午的時候,畫已完成,羽代夫人離開一會兒,讓憶如做最后的潤飾。畫中的羽代夫人含笑直視前方,端莊秀麗,神情顯得愉悅又滿足。送上午餐的女仆們呼伴來看畫,大家都稱贊憶如畫得真好,畫工精細靈活,夫人好似隨時可以從畫里走出來。

    傍晚,憶如邊和羽代夫人閑聊,邊享用點心時,女仆通報耿船長來了。

    憶如的心跳霎時狂亂起來,緊張得四肢僵硬。

    “喔,請他進來吧,叫他把東西拿進來!庇鸫蛉朔愿懒讼氯撕,轉頭凝視憶如。“記得我的話!很多事情應該把握時機去做,才不會后悔!

    憶如口干舌燥,腦中一片空白,呆呆的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娘特意為她安排時機嗎?她能辜負娘的一番好意嗎?見了他她該說什么?

    她的心還亂糟糟的,他就進來了,她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擺。一個月不見,他還是那樣的壯碩挺拔。他的眸光只在她臉上停留一下,便轉開去恭敬的向羽代夫人問好!拔姨暨x了幾樣最精致的東西送來,不知夫人是否合意!

    他以日語說,羽代夫人卻以中文回答,像故意要讓憶如聽懂!澳愕拇瑒偟揭欢ê苊,很抱歉是我太心急了,怕你把好東西都送去扳津賣,所以先請你來。下個月是淺井大人六十壽辰,我想買些東西送他。耿船長,你好像瘦了。早上我才問過憶如,她怎么越來越瘦。你們都瘦了,一向都瘦的我反而胖了,可能是憶如來了后,我心情好的關系。來,憶如,過來幫我挑選東西!

    憶如戰戰兢兢的走過去,耿烈把相疊的兩只箱籠攤在榻榻米上。羽代夫人湊近去仔細瞧,不時拿起一樣東西問憶如的意見。憶如魂不守舍的答羽代夫人的話,她好像已經很久很久不曾離耿烈這么近,要不是羽代夫人叫他來,他不知還要躲她躲到什么時候。想到這里,她前一刻還興奮得咚咚跳的心忽地感覺酸酸的。

    結果羽代夫人選了人參、錦緞、玉器等大約半個箱籠的東西,然后叫加藤付錢給耿烈,再吩咐加藤去拿東西。

    “耿船長坐下來和我們一起用點心吧!庇鸫蛉苏f。

    “謝謝夫人,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耿烈說。

    羽代夫人看看庭院!笆茄,天都快黑了,那我就不留你了。耿船長,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夫人請說,只要我做得到,一定盡力。”

    “請你順便送憶如回永樂旅舍!

    憶如心頭一震,臉不由得紅了起來?垂⒘覜]什么表情,也許他并不愿意,只是不便拒絕羽代夫人。她的心便涼了半截。

    “是的,夫人。如果江師傅準備好了,我們就啟程了!

    憶如的心更往下沉。江師傅!多生疏呀!他心里是不是不齒她利用羽代夫人的權勢逼他接近她?大知道她壓根兒沒想到娘會召他來,又安排他送她回去。

    憶如暗自咬咬下唇,一肚子委屈的默默背起裝畫筆和顏料的布袋。

    加藤送來一件衣服。羽代夫人把加藤捧來的衣服打開,那是一件長及小腿的厚披風。她親自把披風披到憶如身上。“外頭很冷,隨時都會下雪,你出門多加一件披風,可以御寒!庇鸫蛉诉為憶如系上帶子,攏攏頭發,那神情像舍不得把女兒嫁出去。

    “謝謝夫人,”憶如說。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母愛,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拔蚁麓卧倌门L來還!

    “不用還,就送給你。我的披風很多,這件幾乎沒穿過!

    “那么,謝謝夫人!

    “該謝的人是你,”羽代夫人說!澳隳敲葱量嗟臑槲耶嫽鸲废瘢豢鲜粘杲,我真過意不去!彼蛻浫缱叱龇块g,直送到她上耿烈的牛車

    牛車慢慢的離開領主館過吊橋,僵坐在牛車上的兩人誰也不說話,好像在比賽誰先開口,誰就輸了。牛車并不寬,兩人卻盡可能坐得遠遠的,中間足以容下體積約是憶如三倍的丸野。

    寒風呼呼的吹著,來時坐在轎子里的憶如沒有感受到北風的強勁,這會兒坐在無遮無蔽的牛車上,凜冽的冷風直刺進她臉上。娘要是沒給她這件披風御寒,她可能已經凍得打哆嗦了。

    居高臨下,自夜幕低垂的天光中,可以看到海面上波濤洶涌,巨浪拍打在巖石上,激起白沫。

    手腳冰冷,心也一樣冰冷。曾幾何時,兩人月下私語,熱情纏綿,F在在這肅殺蕭瑟、不見月兒的陰暗山路上,兩人雖同坐一車,可謂近在咫尺,心靈的距離卻遙不可及。

    臉上涼涼的,不是淚,她再不濟,也不會用眼淚當武器,試圖挽回他的心。再說,她也一直無法確定要不要和他再續前緣。害怕他會在海上遇難的那段日子里,她的心已飽受折磨。那樣的折磨再來一次的話,她會發狂。

    “是雪!”她不知不覺的驚叫起來。第一次看到雪使她興奮得雙手在空中亂抓?谥袆t喃喃念道:“白雪紛紛何所似,撒鹽空中差可擬!

    耿烈以謝道餛的名句接口:“未若柳絮因風起!

    她驚喜的看他,沒想到他竟有文采。其實她也并不很驚訝,她早就知道他那粗壯的外表下,有一顆敏感、細膩、體貼的心。

    今天兩人第一次正眼對看,目光一接觸,似乎就離不開,但其實那也只不過短暫得比一剎那多一點而已,牛車的顛簸很快就把他們晃回神。

    憶如心跳狂亂的怯怯低下頭去。她應該沒有看錯,他的眼神仍凝注感情,也許車輪可能輾過路上的大石頭,一個更大的顛簸,把坐在車板邊緣的憶如摔下車去,她尖叫一聲,卻煞不住勢,整個人沿著斜坡直滾下去,連滾了七、八圈才墜落到較平坦的枯草地上。

    “憶如!”耿烈驚恐得全身寒毛直豎!他趕緊煞住牛車,奔下坡去,跪在地上看著一動也不動的憶如。“憶如!憶如!你有沒有怎么樣?”他焦急的問,嚇得不敢碰她。

    她又從江師傅變回憶如了?心里百感交集,淚水不由得溢出眼眶。

    “怎么了?很痛嗎?哪里痛?”他連聲急問!澳阏f說話呀!別嚇我,告訴我你沒事!”

    她的淚水決堤了般的奔流。他心疼她的著急口吻令她心痛。她曾那樣殘酷的傷害他、踐踏他的尊嚴,他還這么關心她?墒侵八麩o聲無息的躲了她一個月,無情的懲罰她。

    “別哭,別哭!告訴我你哪里痛!彼f分憐惜的輕輕用袖子為她拭淚擦臉。“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我該死!我太疏忽了。你行行好,張開眼睛來看我,告訴我你沒事?”

    她張開眼睛,以哀怨的眼神看他。

    他無比溫柔的盯著她輕語:“憶如,你哪里痛?”

    “心痛。”她回答。

    “心痛?”他錯愕的愣住。

    “為你心痛。你恨我嗎?”

    他眨了眨眼睛,好像不明白她在說什么!拔覟槭裁匆弈?”

    “我那么壞,說了那么可惡的話侮辱你!

    他的臉色一變,轉為陰沉!澳阏f的是實話。是我自己異想天開,不先掂掂自己的份量,居然妄想爬天梯去摘月亮!彼f著,抬起頭,想拉開與她的距離。

    “不!”她情急的雙手抓住他的雙臂!澳懵犖艺f,我會說那么惡毒的話是有原因的。”

    他不吭聲,冷著臉掩飾他心中的傷口。她可以感覺到她指下他的肌肉繃得緊緊的。

    “我以為你跟和美子……”

    他憤而打斷她的話:“我就知道你一定是看到她進風呂屋去找我,誤會了。我向你發過誓,說我是清白的,朋友妻不可戲,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商大哥的事,你為什么不信任我?”

    被他一兇,她又淚光盈然!拔冶疽詾檫@樣對大家都好。和美子需要你,文音和裕郎需要你,你需要一個像和美子那樣會服侍人的妻子。我什么都不會,我連葷食都不愿去碰!

    他惡狠狠的瞪她,像想把她吞吃掉,沒好氣的說:“現在你以為呢?”

    “呃……前兩天和美子都幫柏青剝蝦殼,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幫男人剝蝦殼的習慣,可是,我從來沒看過她為松青剝蝦殼!

    他臉上的線條開始松開,但仍帶著怒氣道:“你以為我需要的只是一個會幫我剝蝦殼的妻子?我自己沒有手嗎?我不會剝嗎?你不想要我的時候就打我一耙,當我是無用的廢物那樣踢開,現在你想把我撿回來了嗎?”

    她連搖好幾個頭,急忙放開握著他雙臂的手。

    他臉上的線條又變僵硬!澳闶鞘裁匆馑迹窟@樣耍我玩很有趣嗎?”

    她又搖頭,眼淚流下眼角!拔也幌朐俳洑v那種憂心受怕的日子!

    “憂心受怕?”他不解的蹙眉,然后眸光一閃,表情放柔,甚至顯現一絲喜色!拔冶阮A定的日期晚回來,你為我擔心?”

    她輕輕的,含羞帶怯的點頭。

    他瞇著眼低下臉來,拉近與她的距離!澳氵@個尊貴的雕刻大師的掌上明珠、日本文臣之孫、領主夫人之女,干嘛為我這沒爹的、妓女之子擔心?你忘了我們門不當戶不對嗎?”

    她討饒的輕語:“那只是為了想讓你死心所找的借口,我從來不曾看不起你。我說過我很佩服你能從一個一無所有的孤兒,奮斗到今天的成就!

    “你的意思是你不介意我們門不當戶不對,可是你怕我有一天會死在海上,害你像和美子一樣做寡婦。對不對?”她楚楚可憐的點頭。

    “你知道我為什么晚回來嗎?”

    她搖頭。

    “我到明州的時候,有人想買我的船,和我洽談。剛好我這趟到明州的海上之旅心情特別煩躁,”他的嘴角往下扯一下,說明了那全是拜她之賜!拔液鋈粚κ迥陙淼暮I仙母械絽捑,想要在陸地上安定下來,不再飄泊。我答應那人我會考慮賣船之后,就不斷在碼頭附近散步,思索我的未來,碰到熟人就打個招呼,聊幾句。一個人告訴我,經營兩間大倉庫的賀老死了,他兒子想把倉庫賣掉。我到倉庫旁觀察了一天,看到幾個和我小時候一樣為了搶工作而大打出手的毛頭小子。我把他們拉開后,就下定決心要買倉庫。經營倉庫的利潤肯定遠不及跑船販賣貨物高,但是穩定多了,沒什么風險,而且我可以幫助那些孩子。我和田叔談過后,花了幾天的時間詳細打探消息、了解倉庫營運的情形,然后付了一筆訂金給賀老的兒子。他說他和幾個商人訂有租約,不能馬上把倉庫賣給我,要等到立春時。我說沒關系,我可以等。所以,”耿烈微笑道:“我好像和你心有靈犀,你不希望我跑船,我就恰好有機會賣船轉行。這樣你滿意嗎?”

    “太滿意了!”這次憶如流下的是高興的淚水!翱墒牵銜粫蠡?將來你也許又會厭倦陸地的生活!

    “不會的。十五年來我已經航行過無數次,每一次都要和天候、大海及海盜搏命,能夠活到現在而且賺了些錢,可以說非常幸運。以前我孤家寡人一個,萬一運氣用完了,海葬就是了,毫無牽掛。但是我很快就要成家,我要為我的妻兒著想,不能讓他們擔心受怕!

    憶如既緊張又興奮,又有一些害怕,輕聲問:“你快要成家了嗎?”

    “嗯,”耿烈的頭低下來,鼻子幾乎碰到她的鼻子!叭绻悴唤橐馕覀冮T不當戶不對的話!

    她嗯起嘴嬌嘖:“已經跟你說了我從來沒介意過!

    “你會不會后悔?將來哪一天你也許會變得在意我是個出身貧賤的私生子!

    “不會!”她向他保證似的,再次輕握他雙臂!叭绻視,我就沒資格做你的妻子,你就把我休了!

    他輕笑道:“我記得我還沒向你求婚,你就建議我把你休了!

    她面紅耳赤的囁嚅:“你……你……”她找不到話來辯駁,他的唇近在她唇上,她干脆唇往上一頂,堵住他那張討厭的嘴。

    兩唇一碰,他立刻采取主動,吻得她神魂差點出竅。

    “憶如,”他稍微松開她一點,輕聲呢喃:“我們不能在這里……”

    “為什么不能?”她初嘗和他的舌纏斗廝磨、甜蜜美妙的滋味,正在興頭上,欲罷不能!拔覀冇H嘴會礙到別人嗎?”“不會……”他濁重的呼吸。

    “我們親嘴會遭天打雷劈嗎?”

    “不會……”他的雙眸燃燒著熾焰。

    “那么我們就能……”她再次吻住他的嘴,兩個人直親到必須停下來呼吸。

    “天哪!”耿烈呻吟!拔倚枰木褪沁@樣一個熱情如火,能使我熱血沸騰的妻子!彼拇皆俅胃采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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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福寺落成那天,淺井大人和羽代夫人正式收憶如為義女。

    開春后櫻花盛開的一個吉日,耿烈到領主館去迎娶憶如。憶如換上羽代夫人為她準備的華美和服,但頭發仍梳成中國女人的式樣。

    羽代夫人幫她插上玉簪,戴上紅花,在她耳邊輕聲說:“你知道我的中文名字叫什么嗎?”

    “不知道。爹沒說過!睉浫缧÷暬卮。

    “我叫秀如。”

    “而我叫憶如。爹每次叫我的名字時,一定都會想到你,娘!

    最后一個字憶如叫得極輕,卻重重敲在羽代夫人心上!澳憔涂旎刂袊,我真舍不得讓你離開。不過,日本恐怕將有動亂。淺井大人已在召募僧兵,我想你們還是離開的好。這段時日能與你相聚,還能看著你出嫁,我該滿足了!薄澳,以后我會帶著我和耿烈的孩子來看你!

    秀如含淚點頭!拔視谶@里等著!

    第二天,柏青與和美子在永樂旅舍完婚。柏青決定在長岡定居,在缺少優秀佛像雕刻師的長岡,他不怕沒工作。此外,他還可以雕刻一些受人歡迎的小木偶出售,他托要回泉州的松青把他的積蓄拿給耿烈,買下永樂旅舍。

    第三天,憶如到領主館歸寧,與羽代夫人告別后,便在耿烈的扶持下,登上福星號。

    船慢慢的離港。耿烈輕擁著嬌妻,陪她看山丘上的領主館漸漸變小,小到看不見。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上福星號時的打扮嗎?”

    憶如破涕為笑!坝浀,我扮成矮麻子。當時你如果把我趕下船去,我們的命運就不會如此!

    他微笑著搖頭!拔沂冀K相信,姻緣天在定,你是我的,我是你的,誰也逃不過!

    “是嗎?”憶如頑皮地挑眉。“我倒要試試看,以后你住明州做你的倉庫生意,我住泉州畫我的佛像……”

    “?那怎么行!”耿烈大吃一驚,看到她唇角的笑意,他才放松下來微笑。

    “這個問題晚上我們在床上再商議好了?墒,船長室的床那么小,我們恐怕要疊著睡。我太重了,怕壓疼你,那就你睡我上面好了!

    她嬌羞的嗔他一眼!拔乙菚灤,就吐在你身上!

    他呻吟一聲,不過很快就笑開了臉說:“我會讓你在床上忙得沒時間暈船。”

    “耿烈,你好壞!”她嬌聲道。

    他擁緊她,對她耳語:“老婆,我現在就想使壞……”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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