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桑堯告訴她父親病入膏肓的時候,她簡直無法接受。
“不,怎么可能?我爹他明明好好的,我去看過他的!边@點她就不得不感激鐵無磊了,因為他的通融,讓她隨時可以到地牢見她爹。
不過她不太敢去,怕爹看到她現在的樣子會很傷心,想不到爹居然……
“可能是你爹隱瞞了病情,怕你傷心。”
“是嗎?那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為什么?”楚芊凝傷心欲絕地問。
“那是你爹的交代!鄙蛱嵝训溃骸翱烊ヒ娝詈笠幻姘桑
最后一面?
楚芊凝腦袋混沌,二話不說地立刻沖向地牢。
當地牢的門打開,迎面而來刺鼻的腐臭味,令她的心跳幾乎要停止了。
“爹、爹——”
她看到的不是個意氣風發的男人,而是個茍延殘喘的老人,這個認知讓她心如刀割。
“凝……凝兒!背俸捞撊醯睾爸
看著自己一直捧在手心上呵護的女兒如今變得這般狼狽,一身粗衣粗布的,讓他好心疼。
鐵無磊這招用對了,看見女兒受苦,的確比殺了他還要令他痛苦。
這些日子來,他都在漫漫的懊悔中度過,對自己寶貝女兒的遭遇無比心痛,可惜他再也無力去挽救了。
“爹,原來你的傷一直沒有好,你騙了我,你騙了我呀!”她如珍珠般的淚水流個不停。
“凝兒,別傷心,我不愛看你這樣!背俸罋馊粲谓z地道:“其實我能多活這么多年,還過了那么長一段揮霍的日子,我該感到滿足了。”
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段被關在地牢的日子讓他領悟到自己以前是多么的兇殘,可惜后悔已經來不及了。
“不,爹,為什么你不說?沒有大夫醫治,你的傷怎么會好呢?”
“傻孩子,爹是鐵無磊的仇人,他怎么會派人來醫治爹呢?”她太天真了。
“誰說不會?磊是個好人,我去求他,我去求他幫你請大夫,你一定會好的,一定會的。”
“不,別去,沒用的!彼×讼胪馀艿呐畠。
楚芊凝淚花四散地搖搖頭,“爹,你等我,我會證明給你看,我馬上去。”
猶如風中殘燭的瘦弱之手,哪里拉得住沖動的女兒?
楚百豪看著女兒匆忙離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為止。他知道,這是最后一眼,他再也見不到女兒了。
???
“我求你,求你派人醫治我爹,我求求你,求求你!背纺蛔〉乜念^,磕得頭都破了,鮮血隨著她白晰的臉蛋滑落,看來觸目驚心。
鐵無磊完全無動于衷,臉上沒有絲毫波動。
“磊……不,爺,求求你,我爹就快要死了,你去救他,你一定有辦法救他的,對不對?”
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充滿希冀。
“哼!就算我救得了他,我也絕對不會去做,你再怎么求我都沒用!彼淇岬氐。
“不,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違背你的意思!彼D頭向身邊看好戲的紅、紫女子磕頭道:“原諒我,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你們要打要罵我都沒意見,我跟你們道歉。”
“太遲了!辫F無磊無情地道。
“不遲,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彼ё∷耐龋熬染任业,我會一輩子感激你的,我會一輩子做牛做馬來償還你;從今以后,我發誓,我絕對不會違背你的意思!
“你實在太天真了,你以為我會去救自己的殺父仇人嗎?哼!”鐵無磊終于說出了實情:“我之所以不殺楚百豪,是要讓他痛苦,讓他在地牢里承受著病魔的凌虐;不過就算他死了,也無法償還他所欠我的,我是不會原諒他的,你明白嗎?”
“不,要恨你就恨我吧!我愿意替我爹承受一切的罪,如果一定要有人死,就拿我的命來賠吧!求求你!薄澳愕拿俊辫F無磊攫住她的下巴,令她面向自己,“你以為自己是誰?我需要受你的威脅嗎?”
看著他憤恨的眼神,楚芊凝突然覺得好絕望。
“你恨我?”
“是的,我恨,我恨你們姓楚的一家人。滾,統統給我滾出去。”
鐵無磊毫不留情地將所有人趕出屋外,并將自己鎖在房里。
初冬的深夜,天際冉冉飄著細雪,寒透人心。
楚芊凝不死心,只要她爹可以活,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開門,求求你救救我爹,救救他,救救他呀!”
她就跪在門前,一直奮力地拍著門,直到全身冰冷虛脫為止。
刺骨的寒風不斷地吹拂著她單薄的身子,讓她全身發抖。
“開門……開門……”她的聲音氣若游絲。
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凜冽的冷風將她的聲音淹沒,她仍不肯死心——
???
“醒了醒了,老天,你也太固執了吧!”桑堯忍不住地搖頭道。
“我?我怎么了?”楚芊凝張大一雙迷蒙的眼眸問。
“你已經昏迷了兩天兩夜,要不是四哥發現得早,我也略懂醫術,急救得當,挽回你一條小命,否則恐怕你早給風雪凍死了!”桑堯老實說道。
昏迷!?她昏迷了兩天兩夜?
楚芊凝混沌的腦子終于理出了頭緒,她蒼白的小臉滿是煩憂,眼眸含淚地抓住他問:“那我爹呢?磊救他了沒有?”
“呃!這……”
“對了,你剛剛說你略懂醫術,既然你能救得了我,也一定能救我爹!彼o張地拉著他央求道:“求你,求你救我爹吧!求求你!
“我?”桑堯連聲怪叫著:“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的醫術哪有辦法救得了死人?”
“死人?”她臉上僅存的一絲血色終于在聽到這句話后退盡,“你是說……你是說我爹……”
“死了!鄙蚩吹剿龐扇輵K白的模樣,也有些心疼,只可惜他幫不了她的忙。
死了?最疼愛她的爹,她世界上惟一的親人,居然死了。
“你想哭就哭出來吧!大聲的哭,我不會笑你的!鄙蚴钟型樾牡卣f。
但她沒有,臉上完全沒有絲毫淚水,整個人像是失去了魂魄般。
“鐵無磊。”她喊著這個名字,卻不知道是恨多一點,還是愛多一些。
她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像縷游魂往外奔去,連鞋子都沒穿。
“你要去哪兒?你去哪里呀?”
桑堯擔心地追著她,卻不敢碰到她,怕現在如此脆弱的她一碰就碎,到時候四哥跟他討人,他拿什么去賠?
楚芊凝沒回答,她徑自跌跌撞撞地往鐵無磊的住處跑,不顧眾人的阻擋,直接進入他房里。
“你來做什么?誰準你進來的?”
鐵無磊看到她時,狼狽地別過頭去。
是的,他是不忍,楚百豪死了他心里并沒有太大的快感,反而在看到她蒼白的臉蛋后心頭酸澀。
他是不肖子孫,居然會為仇家之女而傷心,所以他選擇了逃避,逃開她毫無血色的臉蛋,逃開她可能的傷心和指控。
沒想到她還是闖了進來。
可他沒有錯呀!就算楚百豪現在能重新再活一次,他也絕對不會伸出援手,絕對不會!
“我……”楚芊凝虛弱地停住了口。
她來做什么?來訴說自己的滿腔怒火和心酸?來跟他清算他害她父親死亡的罪過嗎?
不!她有什么資格?她有什么資格這么做?
突地,她無聲無息地跌坐在地,隱忍了好久的淚水,終于還是忍不住地滾滾滑落。
“我爹死了,他死了!彼薜孟駛無助的孩子,嚶嚶啜泣。
鐵無磊那顆鐵做的心漸漸地被那柔弱的聲音融化,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地回頭。
“我知道,你恨我爹,如今他死了,你的恨呢?”她仰起了蒼白的小臉,迎視他深邃的黑眸,“你還恨嗎?”怎么會這樣?她好想狠狠地痛恨他,清算他見死不救的罪孽。
但是在看到他那雙憂傷的眼眸后,她居然為他感到心疼。
他懷著滿腔的恨意長大,身上背負著父母兄弟的血仇。他不快樂,她看得出來,縱使奪去了仇人的一切,甚至是仇人的生命,但他一點也不快樂,他依舊不快樂呀!
為什么?是因為她?他覺得她爹的命還不足以彌補嗎?
“你說呢?”鐵無磊故作冷酷地問:“如果你遭受到跟我同樣的命運,你能不恨嗎?”
“我感受到了!彼臏I花滑落,“世界上惟一的親人離我遠去,再也沒有人會在乎我,再也沒有!”
我在乎!鐵無磊甩甩頭。
不,他不在乎,他絕對不會在乎一個仇人之女。
他別過頭去,讓她徹底寒了心。
她忽然拿起擱在一旁的劍,往自己的胸口刺去——
“凝凝!”鐵無磊在發現她的舉動后,已經來不及阻止。
他心驚膽跳地伸手接過她跌落的身子,看著她一身觸目驚心的鮮血,映照著她慘白的臉,形成強烈的對比,簡直讓他痛入心坎。
“你……你喊我什么?”楚芊凝虛弱地睜開眼。
“凝凝、凝凝!彼暗煤眯耐,“為什么你要這么做?你不是說過這一生要做牛做馬還我嗎?你怎么能不守信用?”
“我沒有……”她伸出了微顫的手,撫摸他剛毅的臉孔,“我只是希望你能快樂!
“快樂?”多荒唐。 澳阍趺粗滥闼懒宋揖蜁鞓?”
“因為我是我爹的女兒。 背纺醯睾鴾I,“我爹死了,你的仇恨仍未能撫平,那就以我的生命去彌補吧!我把我的命還給你,你桎梏的心就能得到救贖!
“救贖?”她未免太天真了。
“原諒我爹,也放了你自己吧!”
她希望他能從仇恨中走出來,真正快樂地活著。
說完,她垂下手,慢慢地合上了眼。
“不!”鐵無磊發自內心地沉痛呼喊:“凝凝,你不能死,我不許你死,我不許!”
桑堯聽到他的大吼,立刻跑了進房里。
“發生了什么事?”在看到鐵無磊懷里那個渾身染滿血漬的女子時,他立刻停住了口。
“救她,我不許她死,快救她!”
鐵無磊發狂地拉扯他的衣襟,差點沒將他給勒死。
那絕望哀沉的音調,更是讓人聞之心酸。
桑堯知道,若是楚芊凝活不成,那他四哥恐怕也……
唉!情字弄人。
???
“四哥,你就別再走來走去了,求求你饒了我吧!”桑堯求饒地道。
一直看見鐵無磊在他身邊走來走去,繞得他頭都暈了,只好出聲抗議。
鐵無磊不語,回頭瞪了他一眼,繼續走來走去;不過他那雙凌厲的眼眸,卻不時朝房里張望,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放心吧,我的醫術是不怎么樣,但是阿辰那小子的醫術可是很卓絕的,既然他出現了,你就放心吧!”桑堯勸道。
北辰是他們師父北斗的惟一親生子,不過他生來體質較弱,不適合練武,因此他爹一身絕佳的武藝他半點也沒學成,反而拜在江湖中人稱醫仙的無名子座下,習得了一身好醫術。
不過他生性淡泊,喜歡四處行醫救人,因此行蹤飄忽,就是他們這七位師兄弟,也無法掌握他的行蹤。
或許是楚芊凝的運氣好,就在桑堯無能為力的時候,北辰居然在這時意外地出現,挽回了一線生機,要不然他還真會被鐵無磊批作“無能”、殺人滅口哩!
“都這么久了。”鐵無磊實在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放心,你要對阿辰有信心。”
桑堯話剛說完,就見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緩緩從房內走出,清俊的臉上還掛著汗珠。
“阿辰,怎么樣?她怎么樣了?”鐵無磊緊張地問。
北辰擦了擦汗珠,搖搖頭,“沒事了。四哥,那位姑娘是誰?居然這么大的本事,能讓你如此緊張?”
他這個四哥向來冷著一張臉,他怎么也沒想到他竟然也會有如此緊張的時候。北辰不是個好奇之人,但對這件事卻好奇極了。
“你不知道!里邊那位姑娘,就是四哥的仇人楚百豪的女兒!鄙蚋`聲道:“而且還是四哥的心上人哩!”
“胡說!”鐵無磊突然大喝,極力否認:“絕對不是,她欠了我很多,不是一死就可以解決的!
“哦!是嗎?”騙鬼!桑堯才不信咧!
“既然她沒事,那我走了!辫F無磊說走就走,毫不停留。
“四哥,你不去看看她嗎?”桑堯追著問。
“那位姑娘已經清醒,你可以去看她了!北背胶眯牡靥嵝。
“沒必要。”鐵無磊頭也不回地離去。
桑堯和北辰面面相覷,交會的眼神中,寫著同樣的疑惑。
真是摸不透鐵無磊的心,他明明是那么的愛楚芊凝,為什么又不肯承認?
莫非是自尊心作祟,還是依舊守著那仇恨不放手呢?
就在這當兒,房里突然傳來丫鬟的驚呼聲。
“啊!小姐,你……”丫鬟拼命大叫:“救人啊,小姐又自殺了——”
???
鐵無磊站在床邊,看著那張虛弱又慘白的嬌顏。
曾幾何時,那個讓他眼睛為之一亮、青春美麗又溫柔多情的少女,居然變成了這副羸弱的凄慘模樣。
是他,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逃不開這責任。
他的大手放得很輕很柔,像是怕碰碎了她一般,輕輕地撫著她的嬌顏,心中的疼惜和酸楚無法言喻。
“!”楚芊凝嚶嚀了聲,慢慢地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鐵無磊多日沒有好好休息、胡渣滿臉的狼狽模樣。
“是你?”
“沒錯,是我!辫F無磊給她肯定的答案。
“你為什么要救我?難道我的死,還無法填補你心中的仇恨嗎?”楚芊凝含淚地問。
“不!”他忽然激動地擁住她,“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這可惡的小妮子,居然以死向他抗議,三番兩次的自殺未遂,逼得他不得不來看她,不得不正視自己對她的情感。
他輸了,他認輸了!他根本不希望她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上,除了她以外,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為什么?你不是恨我嗎?”楚芊凝黯淡地說:“我死了,你就不必再看到我,再想到那沉痛的過往和父母的深仇了!
“我……”
他想說什么?為什么不繼續說下去?
她凝望著他,含淚開口:“我只問你一句,你還恨我嗎?”
“恨,我當然恨!
楚芊凝原本含著一絲絲希望的心,沉入了谷底。
鐵無磊輕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但是我的恨,卻遠遠不及我對你的愛!
她瞪大了眼,原本跌入谷底的心,在轉瞬間復活。
她聽到了什么?她剛剛究竟聽到了什么?
“你……你是說……”
“聽著,這句話,這輩子我只說一次,你可要聽仔細了!辫F無磊十分認真地道。
楚芊凝好緊張,她連連地點頭,眼睛眨都不敢眨。
“原來我一直愛著你,我對你的愛全是真的!蹦遣皇亲鲬颍缫训肓俗约核O下的陷阱而不自知。
“磊——”她感動的流下了歡愉的眼淚,投入他懷里。
“不許再哭了,我不喜歡。”他輕輕吻去她的淚。
兩情繾綣,再大的仇恨也能化解。
外頭突然飛來一群彩蝶,圍繞著整間屋子飛舞,像是在祝賀他們的愛情終于開花結果。
冬雪融盡,春天的腳步近了,你是否也看到盛開的情花,正搖曳著屬于它的嬌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