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芳剛坐定,就聽見孟孟對下人說——
“楊嬸,別上龍井,給世子妃上菊花枸杞茶!
紀芳皺眉,不開心她的自作主張,她對菊花茶不感興趣,但……算了,客隨主便,她沒多表示意見。
“孟孟,朝廷的封賞下來了嗎?”紀芳尋個話頭開口。
“是。”
“這次的封賞是世子爺去討的,我不確定合不合你的心意,如果你想要揚名,世子爺和太子有幾分交情,可以為你討來匾額,你有開醫館的打算嗎?”
孟孟揺頭,她對目前的生活很滿意,她不需要盛名,有病人上門就醫治,沒病人上門她就鉆研醫書,讓自己有事可做。
確定了孟孟的心意,紀芳點頭,慶幸自己沒做錯決定。
說完這一件事,第二件事情……她舔舔唇舌,轉頭讓伺候的人守在外頭,待門關起,她猶豫再三,才壓低聲音問:“孟孟,聽說你有一種特殊能力,你能夠……”
孟孟見她神情緊張,笑著接下話,“對,我能夠看見鬼魂!
柳葉村上下全知道這事,她很幸運,若這件事發生在別人身上,或許會被當成巫術,遠觀卻不敢親近,幸好在這項能力公諸于世之前,怒放的桂花、耳垂上的紅痣、她無師自誦的神奇醫術,以及惠致禪師所言,把她的“身世”定了調,所有人把她和神佛歸成一類,而非把她當成邪祟。
說到這個,她分外想念自家爹爹,爹的先見之明替她的能力開了條康莊大道。
紀芳又問:“那天你形容的那個……是人還是鬼?”
孟孟屏氣凝神,所以是那天她沒把話說好,讓紀芳誤解?所以紀芳果然認識鳳三,他的直覺無錯?
她點頭,輕輕回答,“是鬼!
孟孟的回答讓紀芳既驚又喜,她連忙從袖子里掏出一張圖,遞到孟孟跟前。
不是水墨畫,是紀芳最擅長的素描,和官府緝捕犯人的圖像天差地別,這張圖畫得太像了,凡是見過鳳三的人,一眼就能認出。
“是他嗎?”紀芳望著她的臉,連眨眼都不敢。
孟孟又點頭,“是他!”
“太好了,他在這里嗎?”紀芳起身,飛快在廳里繞兩圈,呼喊著,“鳳三?你看得見我嗎?阿檠因為你的病快愁死了,你怎么不快點回去?”
鳳三?他真的叫做鳳三?他的病……難道他還沒死?他還不算亡靈?難怪他身上沒有陰寒之氣,難怪她不畏懼與他親昵,原來是……
“可以請教世子妃,鳳三是誰嗎?”
“他是三皇子,名叫鳳天燐,因排行老三,所以許多人喊他鳳三。他是皇帝最疼愛的兒子,云貴妃所出,是世子爺最好的朋友,他沒告訴你嗎?”
孟孟揺頭,怎么說。克加洸坏昧。
鳳三……她還以為是驕傲的鳳凰,還拿他當賀家三號親人,誰知他競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果然是鳳凰啊,在枝頭頂端張揚的鳳凰。
不過,確實啊,那一身貴氣與霸氣掩也掩不住,當人的時候所有人都要聽他的,當鬼,鬼自然要怕他。
見紀芳說得激動,孟孟柔聲相勸,“鳳三不在這里,世子妃還是小心為上!
心為上?什么意思?意思是鳳三對她心懷怨很,想尋機會修理自己嗎?
不會吧,他的心眼有這么?不就是她喜歡阿檠,不喜歡他嗎,感情這種事哪能勉強。
紀芳問:“姑娘可否把話說得清楚些?”
孟孟微詫,她不知道?還是自己弄錯了?
她直接抓手號脈,片刻后,確定了,“世子妃有孕,難道您不知道?”
“我有孕?!”紀芳瞠目結舌,指著自己,不敢置信地望著孟孟,“你說我?”
果真不曉得?靖王府里伺候的下人未免太漫不經心,這么重要的事……
“已經兩、三個月了。”孟孟說。
紀芳揺頭,這個身體、這塊田未免太肥沃、太好耕,幾年前的“新婚夜”,上官檠假戲真做,讓她懷上沐兒,如今……兩個月以上,莫非又是新婚夜里的成品?
懷沐兒時,肚子都大了,她還懷疑自己長腫瘤,現在又……若不是孟孟提醒,會不會又搞到五、六個月才發現,再搞一次烏龍?
“我身子沒有不適!奔o芳苦笑。
“不是吧,世子妃近日應該特別容易上火,解便不順,嘴巴里有潰瘍癥狀!
“我以為是……因為鳳三。”
紀芳看不得上官檠受委屈,看不得他為鳳天燐的事責怪自己,為了遍尋天下名醫,該使的力、該出的招,她全用了,可是神醫、名醫來過一批又一批,沒有一個能有好辦法。
孟孟將菊花茶推到她面前,柔聲勸道:“喝一點吧,對世子妃有幫助!
“多謝!奔o芳目光落在孟孟身上,這姑娘的醫術確實不簡單,競能一眼瞧出她的狀況,難怪能早早就發現瘟疫!拔覀兿日務匄P三的事好嗎?你是什么時候遇見鳳三的?”
“我是在濟善堂遇見他的,兩個多月前!
“他常來嗎?”
“昨天之前他一直都在。請教世子妃,鳳三還沒死嗎?發生什么事了?”明明已經從紀芳的話中聽出端倪,明明直覺告訴她此事無誤,孟孟還是想從紀芳嘴里再次得到證實。
紀芳嘆口氣,娓娓道來“……他在我們成親當日失蹤,消息傳來的時候,我和阿檠還以為他鬧脾氣,出走個幾天,想明白之后就會回來,沒想到……”上官檠不斷責怪自己,連皇帝也對他不悅,若非瘟疫一事處理得當,他至今仍不得皇帝待見。
紀芳說得并不完全清楚,孟孟卻聽明白了,為什么拜把兄弟的婚禮鳳三沒有同慶,反而鬧脾氣?是因為喜歡上好兄弟的妻子吧!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吶,肯定把此事看成重大挫折。
凝視著紀芳姣美的臉龐,孟孟理解鳳天燐的喜歡。
紀芳眉眼如畫,膚如凝脂,唇紅齒白,這樣的美麗,便是女子也會心動,更何況她老早就聽說過紀芳的能耐與本事,面前這人并非泛泛女子,有眼光的男人都會愛上。
可怎么辦呢?紀芳已經是世子妃了,朋友妻不可戲,鳳三心底肯定憋悶。
“沒想到隔天鳳三昏迷不醒的消息便傳來,皇帝命太醫駐守,務必將他救回,阿檠天天探望,可鳳三的病情始終不見進展,前兩天太醫甚至預言,他再不醒來,恐怕永遠都不會醒了!
這消息讓上官檠陷入低潮,他怨恨自己一意孤行,他說:“如果我等鳳三心結解開之后再成親,就不會有這種事!彼阉械呢熑稳约杭缟峡。
“他為什么會昏迷不醒?”
“不知道,我只曉得薛尚書的女兒薛蕾行經官道時,馬匹受驚,車夫好不容易控制住后,才發現鳳三躺在路旁,可人早已失去意識。薛蕾認得鳳三,便把人給帶回京城……”
說到薛蕾,紀芳口氣微涼。
孟孟沒注意,因為她心中早已波濤洶涌。
但她的表情一如平常,不是她的功夫好,而是……洶涌給誰看呢?在知道他的身分,在曉得他未死之后,她便清楚,兩人之間再無可能。
承諾是虛言,約定是空語,他與她之間的交集,在這一刻填入句點。
“孟孟,鳳三還會再來嗎?能不能請你轉告他,讓他早點回魂?”紀芳咬牙握拳。
她發過誓,只要鳳三肯清醒,對不起他的,她會想盡辦法彌補;只要鳳三別用死亡懲罰他們,她愿意竭盡全力,為他創造幸福。
她很清楚,阿檠不會責怪她,只會怨自己,這樣的自怨會在他們之間埋下一根刺,這段愛情、這場婚姻得來不容易,他們足足花了兩世才走到如今,她不允許任何危機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