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國公辯解道,“退婚之事哪里怪得了咱們,紹兒一同他妹妹定下親事,便被掉落的屋瓦給砸得頭破血流,他那妹妹簡直是掃把星,還沒過門就先克夫,這要真娶進門還得了!
嚴國濤回道,“說她克夫,人家平樂侯都娶了她這么多日,不還活蹦亂跳精神得很。”
饒國公話一噎,頓了下才道:“這……是那平樂侯命夠硬。”
“不管平樂侯的命夠不夠硬,我只知道我這條老命絕對沒他那么硬,所以我決定告老還鄉!
本來嚴國濤只是想想罷了,但經過今天的事后,他更篤定要這么做,不想在朝堂上繼續摻和下去,決定返鄉享清福。
歐水湄與季長歡一塊走出大理寺,坐進季府馬車。
對他能帶著人趕來幫她,她很高興,興高采烈的挽著他的手臂,笑道:“相公,你怎么這么聰明,想到帶那些人過來作證?”
適才在堂上看見周氏被那些人指證得啞口無言,惱羞成怒,真是大快人心。
接著她笑著拍了下自個兒的額頭。“啊,我忘了你可是堂堂國師,這種事哪里難得了你。”她黑亮的眼眸直瞅著他,眼底充滿對他的欽佩。
他輕笑道:“為夫不想讓娘子受太多委屈,這才帶了人趕過去!
他那透著寵溺的語氣讓歐水湄的笑容更加燦爛!跋喙豢跉庹襾磉@么多街坊鄰居,不容易吧。”
“倒也不難,只消一樣事物就能辦到。”
“是什么?相公快告訴我!彼闷孀穯。
季長歡微笑回道:“娘子沒聽過一句話嗎?有錢能使鬼推磨!
她楞了楞,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斑@是什么意思?”
他幽沉的眸光定定的注視著她。“我吩咐下人到周氏住的大雜院,告訴住在那里的人,只要他們肯到堂上指證周氏一家的所作所為,便重重有賞,說越多賞越多!
歐水湄猛地一怔。“所以那些證人是……用銀子買來的?!”
“沒錯!彼鬼痼@的表情,不免覺得好笑,她還真是單純。
“那他們的證詞難道全都是假的?!”她難掩驚疑錯愕。
“大抵都是真的,不過也是有一、兩人為了多賺點賞銀,加油添醋了一番!奔鹃L歡的聲調依舊平穩。
“既然是真的,為什么還要用錢買通他們?”歐水湄納悶不解。
他搖搖頭,笑她太天真!安唤o賞,他們怎么肯上公堂指證周氏?自掃門前雪都來不及,他們哪里有閑情逸致去管他人瓦上霜!
大雜院龍蛇混雜,三教九流皆有,其中不乏比周氏一家還要狠毒之人,沒有許以利誘,他們豈肯白跑一趟公堂。
歐水湄瞠大眼,被他的這話給驚呆了,她原以為那些人都是因為看不慣周氏一家子的所作所為,這才基于義憤而出面指證,她還為他們的義舉而感動,哪里知道……原本暖呼呼的胸口宛如被人給潑了盆冰水,剎那間涼透了。
下一瞬,她發現季長歡嘴角那抹透著涼薄的笑意,仿佛在圣潔的佛像上發現了一抹邪惡的痕跡,她錯楞的眨了眨眼,懷疑是自個兒看錯了,接著想起那天她送他堂妹去醫館時,他的神情也是如此涼薄無情。
季長歡定定的凝視著她,她藏不住心事,心里想什么,從她的表情變化就可以看出端倪,他明白她這是察覺了他有意讓她察覺的事,因而感到不敢置信。
他抬手輕撫著她細滑的臉蛋,低笑問道:“這是怎么了?為何這么盯著我?”
“你……”歐水湄覺得他不太對勁,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季長歡體貼的替她說,“娘子莫非不贊成我使錢買通他們?”
她坦言道:“我覺得這么做有欠正當。”花錢買來的正義,讓她覺得沒那么光明正大。
“若凡事都要講求正當,世上很多事都辦不了了,倘若不是看在錢的分上,那些街坊鄰居絕不會來指證周氏,這件案子可就沒辦法這么順利了結!
歐水湄張口正想說些什么,忽然聽見馬車外傳來凄厲的喊冤聲——
“我的兒子是冤枉的!他是無辜的,他沒有殺人,殺人的是陳國舅的兒子,求大老爺為我兒申冤哪!”
歐水湄掀開車簾,朝后方聲音來源望去,看見在大理寺外頭有個婦人想擊鼓鳴冤,但被門前的衙役攔住,不讓她擊鼓還驅趕她。
她一邊大喊,一邊不死心的想再上前,卻被衙役粗魯的一推,跌倒在地。
她覺得那婦人有些眼熟,但馬車漸漸駛遠,讓她無法看清,回過頭來,她才想起是在哪里見過那婦人,脫口道:“那是菲雨小姐的娘!”
季長歡雖沒朝外看,卻早已從聲音認出是張氏,他和林菲雨打小訂親,以前爹娘仍在世時,這位姨母可是同他很親近,可如今……他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張氏現在應該很后悔吧,當初他們若不一心只想著攀附權貴,哪會淪落這般求助無門的下場。
見他無動于衷,歐水湄以為他沒聽清楚,便再說了一次,“相公,剛才喊冤的是菲雨小姐的娘親!”
“我知道!彼拈_口。
“瞧她那模樣,說不定她兒子真的是冤枉的,要不咱們回去問問?”看見那婦人可憐的樣子,歐水湄有些于心不忍。
季長歡無意多管閑事!笆窃┩鞯挠秩绾危皇窃┩饔秩绾,都與咱們無關!
她不敢置信的瞅著他!疤热羲齼鹤诱媸窃┩鞯,咱們怎能見死不救?”
“申冤的事歸大理寺管,可不歸為夫管!
“可大理寺那兩個衙役不僅不讓她申冤,還推倒了她!
季長歡語帶嘲弄,“她要狀告的可是陳國舅的兒子,衙役豈會放她進去,給里頭的幾位大人添麻煩!
歐水湄先是一怔,隨即意會過來!跋喙囊馑际,嚴大人他們不想得罪陳國舅,所以才不讓她進去?”
“若不是出自上頭的授意,你想,區區衙役有必要這般驅趕她嗎?”他不知道敬王夫婦是怎么教養女兒的,她竟這般天真。
“適才我看嚴大人為人處事公正廉明,他豈會因為顧慮陳國舅便不給她申冤的機會?定是外頭那兩個衙役擅作主張。”
季長歡低笑出聲。“倘若娘子不是敬王之女,不是我季長歡之妻,只是尋常百姓,你瞧嚴大人斷案還會不會如此公正廉明。一般無權無勢的老百姓,想得到官員公正廉明的對待,可沒那么容易!彼湫χ傺a上一句,“除非你使的錢夠多。”
歐水湄還是無法相信。“若我只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剛才嚴大人就會不問是非對錯,直接判我有罪?”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說道:“娘子無須驚訝,人人皆有私心,趨炎附勢更是人之本性,為了個人利益,徇私枉法者比比皆是,差別只在于貪的多或貪的少!
他的話宛如一把鋒利的刀,砍殺著她一直以來認定的公理正義!半y道滿朝官員就沒有一個公正廉明的嗎?”
“倒也不是,只不過這種人鳳毛麟角,一百個也不見得能遇到一個,而這樣的人,更難以爬上高位!
“為什么?”
“因為他為了守住公正廉明這四個字,必須得罪許多權貴,那些人便不會讓他有機會往上爬,說不得還會用手段把他扯下去。”季長歡將官場上殘酷的一面告訴她。
歐水湄驚愕得啞口無言,片刻后,她倏地想起什么,覷著他,吶吶的問道:“那……相公是屬于哪一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