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秋嬤嬤那,桑靜回到自己的寢室。
進到房間,她嚇了一跳,因為有人坐在她房里,光線昏暗,她只看得見那人的輪廓,而光是這樣,她便知道那是誰。
“侯爺?”他干么像鬼一樣坐在她房里?
這話又讓她想起南宮翔私底下對他的那些稱謂,她心里有點難過。
“我聽說今天的事了!彼暰低沉地說。
她先是一楞,然后猜想他指的是哪件事。
“怎么,你今天發生很多事嗎?”他目光一凝,“當然是南宮翔的事!
“喔。”她淡淡地應了一聲。
“喔?”他眉梢一揚,“如此輕描淡寫?”
“不是什么能困擾我的事情,奴婢沒放在心上!彼,應該又是南宮毅告訴他的吧?
南宮毅畢竟是孩子,想法還很天真。他一定以為不管發生什么事,只要告訴父親,父親就會替他們出頭吧?
“看來你比我以為的還要氣定神閑!彼浇俏⑽⒁还矗拔艺婧闷嬗惺裁词履芾_你?”
桑靜在心中嘆了口氣,最困擾她的就是他。
他是南宮毅的父親,而她擔心南宮毅在他的教養下會性格扭曲,或是受到傷害。天天都在想著該如何引導南宮毅走向正軌,讓他成為一個心理健全正面的孩子。
但她當然不能這么誠實的說出來,尤其是當著他的面。
“奴婢現在最困擾的事情是……如何說服小少爺上幼塾。”她沒說謊,這也是她的煩惱之一。
“我知道你在教他讀書識字,若你自覺能力不及,我也可為他另聘夫子入府!
“那不一樣!彼溃骸吧嫌综硬恢皇菫榱俗x書識字,也是為了學習待人接物的處世之道,小少爺天天關在府里,接觸的全是寵他或是侍候他的人,很容易養成驕縱的脾氣!
“驕縱?”他直視著她,“秋嬤嬤說自從你來了之后,毅兒的性子溫和許多,我倒覺得他先前上幼塾的時候,脾氣才古怪!
“那是因為他在幼塾中遭到排擠!彼D了下,問:“侯爺可知道此事?”
南宮縱沉默了一下,“他沒說,但我多少有猜到!
“所以侯爺不強迫他上幼塾,是因為知道他在幼塾里遭遇到的事?”
“毅兒不需要受這種委屈!
“這世界就是這樣,沒有任何人是可以受到所有人歡迎的!彼袂閲烂C,“孩子無知,很容易做出殘酷的事、說出殘酷的話語去傷害別人,奴婢認為要讓小少爺學會如何去面對及應付各種不同的人,而不是將他關在府中!
從沒有人跟他探討過兒子的教育及養成,而他也沒有可咨詢的對象,因為他是平遠侯南宮縱,他的身分讓所有人不敢對他說出心里話,他們只會順從,不敢違逆他、反駁他、糾正他——縱使他是錯的。
可她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指正他這個糟糕透頂的父親。
他疼愛毅兒,卻又下意識的與毅兒保持距離,他對毅兒有虧欠,所以他寵愛毅兒,但毅兒的存在,偶爾仍會令他感到……不堪。
“侯爺若愛他,就不要害怕他受傷。”她在昏暗的光線下,直視著他的眸子,“真正的愛,不是確保他不會受傷,而是在他受傷的時候給予鼓勵及安慰,并陪伴他成長!
她的這一番話讓南宮縱更加確定了一件事,她是真心的喜愛毅兒,不是作戲。
毅兒失去娘親后,他納了兩名妾室,希望她們都能成為毅兒的母親,代替他娘好好疼愛他,只可惜他不喜歡她們,她們也不愛他。
于是在毅兒對他說出“我討厭蓮姨娘跟繡姨娘”后,他便讓她們永遠消失在毅兒眼前,并覺得女人對于不是己出的孩子,果然是無法衷心疼惜的,他自己便曾經受過那樣的苦,最能理解毅兒的處境。
在她們之后,皇上將羅謙之女指給他為妾,他對她一點期待及寄望都沒有,而她也確實對毅兒毫無心思。
然后,桑靜來了。
她不是毅兒的娘,卻對毅兒有著無比的耐心及愛心,她不因他的身分高貴而不敢管教,也不因她非親生己出而放任不管,比娘親更像娘親。
“我不制止你帶毅兒上幼塾,只要你有那份能耐的話!
聞言,她驚喜地道:“侯爺說的是真的?”
“我像騙子嗎?”他眉丘一攏。
“不……不像!彼乱庾R的注視著他。
他確實不像騙子,甚至也不像是殺人魔,但兩個妾室失蹤,袁秀熙又死因成謎,不知落葬何處,教她不得不懷疑他是個可怕的“變態殺妻魔”。
“你早點歇著吧!
他起身掠過她身邊走了出去,而當他經過她身側時,她的肩頭碰觸到了他的胳膊,不知怎地,她竟心跳加速。
見鬼了!她在心里咕噥著。
南宮縱離開慕天城,進京與皇上研議秋狩布兵之事。
他這次進京要好幾天才會回來,大魔王不在府里,正是桑靜四處打探的好時機。幾個月前,她是侯府的新人,若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恐怕會啟人疑竇。
可現在,誰都知道她是南宮毅最喜歡的姆姊,南宮縱也賦予她極大的管教權限,再加上她頗得秋嬤嬤及辛老爹的信任及疼愛,就算她出現在奇怪的、與她一點關系都沒有的地方,也只需要一個“睡不著,出來走走”的理由就能糊弄過去。
在大家睡得最沉的二更天,她走出自己的房間,開始進行搜索。
袁秀熙在這兒住過,不可能沒有半點她存在過的痕跡,雖然她不知道袁秀熙在侯府時是住在何處,但她打聽到侯府西邊有一個小筑始終閑置著,平時也不準人隨意進出,因此她強烈懷疑那里可能就是袁秀熙待過的地方。
她忍不住又想起藍胡子,藍胡子離家前交給妻子一把鑰匙,要她無論如何都不能開啟那扇門,可妻子卻抗拒不了好奇心的驅使,打開了那扇秘密而血腥的門。
侯府中的僻靜小筑,就像是藍胡子的那扇房嗎?想著,她突然感到害怕惶惑,但她天生大膽并勇于冒險,即便害怕,還是勇往直前。
她小心翼翼的避開巡邏的護院,終于來到目的地,可進入小筑后放眼所見,卻讓她訝異得張大了嘴。
她原以為會是個殘破荒廢,冷清寂寥的地方,可整個小筑整潔清幽,草木扶疏,一看就知道有人極用心的在打理著,不僅沒有一丁點恐怖的感覺,反倒覺得溫馨舒適。
月光溫柔的灑落在小筑的前庭,照亮了一條石板小路,小路的盡頭是一間矮木房,門開著。
她走進屋里,里頭陳設簡單樸實,正中央是個小廳,廳中有張長案,案上擺了一個牌位,供著香,可牌位上卻沒有任何的名字。
她心里疑惑,是哪個無名氏在此處被供奉著、祭拜著呢?
小廳的兩邊各有一個小房間,她走進右手邊的那間,看見一張書案,兩旁有書柜,案上則有筆墨,顯然有人在使用。
她驅前一探,案上擱了幾本冊子,她拿起來翻了一下,赫然發現竟是袁秀熙的筆跡。
秀熙姊在這里待過?那么外面小廳供著的是她啰?若是她,為何牌位上無名無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思索著,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她嚇壞了,急著想找地方躲藏,可這斗室根本沒有可藏身之處,只能趕緊縮在墻邊,發覺有人走進小廳,她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我好想你。”外面傳來男子的聲音,竟是南宮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