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小生活在優渥的環境里,向來被當作珍寶一般捧在手心上,無憂無慮,但是當她走出父親替她建筑的堡壘后,在家門以外看見了許多揮汗辛苦工作的人,也發現許多明明受傷還沒好卻得勉強搬重物的人,這讓她明白,每個人為了活下去都得要付出,只是付出多或少罷了。
“師父,你呢?你替罪犯刺青也是為了生活嗎?”她對他充滿好奇,想知道他所有的事情,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都想一一了解。
這份心思是她從未有過的,一種想與另外一個人心貼心、深刻明了對方的全新感受。
傅夏的背部明顯的僵了一下,好在天色早已昏暗,她無法看清楚他現下沉痛的表情。
“一半一半!边@是他僅有的回答,也是僅能的回答。
“一半一半?什么意思?”這是什么奇怪的答案?
“我有一半是為了掙錢,畢竟替罪犯刺青可以領到的銀子多過到勾欄院幫花娘刺青。”他閉上嘴巴,不打算說明另外一半理由。
“怎么話只說一半?”等不到他接續說下去,她開口詢問。
他的雙手在身后緊握,不想憶起當時無可奈何的情景,這段回憶是他這輩子的傷痛。
“師父?”她試探性的呼喚,雖然無法瞧清楚他現下的表情,但是能感受到他高大身軀的僵直。
“人總是有一、兩件無可奈何的事情,另一半原因就是無可奈何!备迪恼f得淡然,內心卻因為她提起的話題而刺痛。
真可笑,他還以為自己早已不在乎這件陳年往事,但是為何她輕緩的說出口時,他的心竟會波濤洶涌?
是她吧?因為是她,所以他才刻意隱藏最真實卻又不想被人知道的殘缺過往,也才會在乎自己在她心底的印象一定得力保完美無缺。
“是嗎?”長孫嫣然不是傻子,知道他不想告訴她原一因,她沒有追問下去,粉嫩的雙唇依舊保持弧度,心底卻隱隱作痛。
她心知肚明,這樣的痛楚是因為他對她總有保留,但是下一刻她又慚愧的憶起,自己對他不也是謊話連篇?
她明明是長孫將軍的女兒,卻騙他出身于綠林大盜之家,她是為了尋找全盛圖而來,卻假裝想拜他為師。
利用微弱的月色,她仰首望向他剛毅的側臉,一顆心不斷的鼓動,強而有力的心悸幾乎要沖破肌膚,撼動她所有的理智!
驀地,她停下腳步。
“師父……”
傅夏也跟著停下步伐,揚高一邊眉頭,不解的看著她。
他俊逸的臉龐仿佛雕刻而成,他深邃的雙眸彷若有磁力,總是讓她無法移開眼睛,身陷其中,她明白自己的心早在看見他的瞬間便淪陷了。
但是那時的她還認不清自己的情緒波動全是肇因于他,于是對他扯了一個又一個不著邊際的謊言。
如今她會因為他不同她說出埋藏在他心里的過往而傷痛,表示她不想讓他對她有所保留,而她呢?一開始有所保留的不就是她嗎?
“怎么?”瞧她遲遲不開口,傅夏忍不住發問。
他會生氣嗎?他會不理她嗎?
長孫嫣然的心思千回百轉,不斷的假想當他知曉她是一名為了藏寶圖而來的騙子時,究竟會怎樣看待她?
“如果我說我騙了你許多,謊言戳破的那一刻,你會討厭我嗎?”她無法克制激動的情緒,嘴唇微微顫抖。
在他的眼里,她顯得楚楚可憐,毫不猶豫的說:“不會。”
“真的?”她喜出望外。
“我不會討厭你,無論你做了什么,我都不可能會討厭你。”他不疾不徐的說。
是夜風吹得他身心舒爽吧!要不然怎么會在這時毫無保留的對她傾訴真實的愛意?
是因為他深切的愛著她吧!要不然向來是非黑白分明的他怎么會在得知上當受騙后還無法討厭她?
是呀!他不會討厭她。
他怎么會討厭她?怎么能狠下心討厭她?
“我絕對不會討厭你,無論如何,我的心始終如一。”
下一瞬間,長孫嫣然踮起腳尖,粉嫩的唇辦抵住他剛毅的薄唇,將令她沉醉的話語全數灌入胸腔中,久久無法散去。
第6章(1)
嬌嫩唇辦碰觸著他的薄唇的觸感依舊清晰,傅夏無法忘懷今夜長孫嫣然主動親吻他的震撼。
其實他早就明白她不比其他女子,帶著小燕,不遠千里來到陌生男子的家中,就已經勇氣可嘉,除此之外,今早的她僅僅猶豫了一會兒,便跟著他走入連成年男子都會有芥蒂的天牢里,牢牢的捧著他交付給她的工具,一動也不動的站在他身旁,看他替犯人黥面,更顯得與眾不同。
他穿著簡單的黑色衣袍,站在月色下,雙手負在身后,看著擺在庭院里的木材,竟然深深的懷念起這幾日她撐著紙傘,坐在木材上,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工作的模樣。
嘴角輕輕揚起淺淺的弧度,仰望天上明月,他期待早晨快快到來,好讓他能再度落入她的視線范圍,任由她盯著他。
“師父。”一道軟膩的嗓音響起。
傅夏的心臟猛地跳動一下,亂了原有的節拍,綾緩的轉身。
“怎么還沒睡?”
長孫嫣然穿著月牙色衣裙,才剛沐浴完,身上散發出清新的花香味。
她慢慢的走向他,在他挺拔的身軀旁停下腳步,仰起頭,看著天上的明月。
“就要去睡了。”他吸了一口融合她身上芳香的空氣,跟角余光瞄著身高不到他肩頭的嬌小女子。
沉默了一會兒,她柔聲的開口,“今天的月亮真的好美!
他穩重的氣息借由空氣對流至她的肌膚,她明顯的感受到這是屬于他的呼吸,閉上眼,用力的吸了一口空氣,但是能在她胸臆中停留、回蕩的僅有專屬于他的味道。
今夜,她不知哪來的勇氣,居然主動吻上了他,甜膩的感受令她久久無法自己,忘了移開雙唇,直到腿酸了,才愕然發現自己的失態。
她不記得自己與他是怎么回到家中的,只記得一路上除了偶爾閑聊一、兩句不著邊際的話,其他時間都安靜無聲。
不知道他究竟把這個吻當作什么,她卻十分明白自己不僅不后悔方才無法自持的沖動,還在沐浴時用手指撫摸曾經碰觸到他的唇的唇辦,更在躺在早已熟睡的小燕身旁時還久久無法入眠,因為她的心、她的思緒全都充滿了他的味道,根本無法平靜。
“嗯。”傅夏一如往常,輕輕的應了一聲。
長孫嫣然知道他并不是冷漠,而是習慣動作,因為從今天他的表現看來,她知道他冷然的外表下有一顆熱切的心,一顆關心別人、體貼他人的心。
“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嗯,你問!
“你應該還沒有娶妻子吧?”她面向他,借由昏暗的月色看著他俊逸的面孔。
“還沒有!
“你有想過要娶妻子嗎?”
傅夏揚起一邊眉頭,望著她,遲疑了一會兒才說:“為什么要這么問?”
“如果……你不在乎家里多一張嘴,剛好也沒有喜歡的女子,而且不排斥我,不曉得你是否愿意……”長孫嫣然雙頰泛紅,低垂著頭,心跳如擂鼓,一聲一聲震得她頭昏腦脹,感覺下一刻有可能會昏厥。
他直盯著遲遲不肯抬起來的螓首,一顆心前所未有的狂烈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