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她視線一晃,眼前黑了一片。
“怎么了?”見她突然揉起眼睛來,哲勒沐加快腳步的走到她身邊,一手扶在她的腰上。
她與哲勒沐獨坐于高臺上,額倫與庫開分坐臺下兩旁的首位,各王公大臣再依序排坐在他們之后。隨侍的喜東珠對她解釋,這詐馬宴又稱“質孫宴”,“質孫”蒙古語意為“顏色”,這席上天子與百官都會穿上統一顏色的服裝,即稱為“質孫服”
她扭頭見平日皆穿著白色衣袍的哲勒沐,今日穿上與眾人同色的紫色衣服,而自己一身盛裝也是紫色的,頭上還戴著一頂高高的帽子,這帽子名喚“罟罟冠”
先前喜東珠就說了,在蒙古只有地位極高的貴婦才得以佩帶。
此刻筵席上,數千人穿著同色衣服,看上去場面極為震撼驚人,果然大大彰顯了蒙古人如虹的氣勢。
宴上,哲勒沐當場賞賜不少大禮給臣子,獲禮者無不感到無上的榮耀。這情景讓她瞬間了悟,這場盛會還有另一項意義,君王欲藉此來凝聚王公朝臣對他的向心力,這可是極具政治色彩的盛宴。
“皇后娘娘,這是‘哈刺基’酒,我特別兌水稀釋過了,酒味很淡,您要不要試試?”喜東珠笑著端來一杯白酒要她助興。
冉璧璽從不飲酒,但今天氣氛歡樂,場中還有人唱歌跳舞,縱情開懷,她也感域染了這愉快的氣氛,便接過酒杯,小小地喝了一口,果然沒什么酒味,但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她不甚喜歡,一口過后,沒再多喝。
“皇后舞藝超群,臣等不知是否有這榮幸再次觀看到皇后絕美的舞姿?”臺下庫開突然開口要求要她獻藝跳舞。
她嚇了一跳,看向身旁的哲勒沐,他竟也是含笑的鼓勵,她見他似乎飲了不少酒,雙頰有些許紅暈,看來他今天心情非常的好,她不由得放下羞赧的心情,輕輕點頭同意了。
“這舞我為你而跳,你要認真仔細瞧了。”她在他耳邊輕聲說。
哲勒沐驚喜,在她腰間輕捏一把,她咯笑的閃身,優雅的步到臺下去。
記得上回在眾人面前跳舞時是被逼的,不得不跳,可今日心情完全不同,她舞得輕松,舞得愜意,舞得盡興。
這舞姿比之上次更加令人炫目,猶如鳳凰展翅,美不勝收,瞧得眾人眼睛發直,別說移開視線了,連眨一下眼都舍不得。
她輕靈的在場中旋身再旋身,身上佩帶的珍珠長煉也跟著旋出一片珠海來,哲勒沐忘情的步下臺階,眾人見他來到場中央,開始鼓噪要兩人共舞,他朝她伸出手,她微笑的幾個跳躍后,展翅飛向他,他抱著她在場中轉了一圈,眾人大聲叫好。她踏了腳,再度由他身上靈巧滑開,回首朝他輕拋了記媚眼,示意她將再度飛回他身旁,他俊臉含笑,雙眸跳躍著光芒,敞開雙臂等著迎接她。
她的笑容極美,讓所有人迷醉,輕躍幾下,看準了他的位置,一躍便可重新回到他的懷抱。
但是當身子躍起的剎那,她眼前莫名一黑,等亮光再次出現時,面前朝她伸出的手臂竟散成了好幾雙,她分不清他的所在地了,不禁秀眉急蹙,臉色驟變。
哲勒沐見她身子雖飛向他,但落勢已變,似乎抓不準方向跟力道,他大驚,快速移動步伐在她摔地前驚險的接住她。
“璧璽!”他神情大變的將她安全抱進懷里后,心臟仍兀自急跳。
四周的人也瞧驚了眼,紛紛大呼好險。
冉璧璽則是花容變色,腦袋空白,連思考都停止了。
“你有受傷嗎?”見她面色發青,哲勒沐急急詢問。
她傻了半晌后才回神,“我……剛喝了一口酒,可能……醉了!彼@魂未定的說。
“醉了啊”
“嗯……”她尷尬語塞。
“哈哈哈,皇后娘娘嬌貴,原來是不勝酒力。 鳖~倫刻意出聲調笑,讓眾人跟著哄然大笑,令原本緊繃的氣氛霎時又重回歡樂。
哲勒沐也揚笑的將冉璧璽抱回臺上,他臉上雖是笑著,可全身肌肉依然緊繃,將她安置在身邊后,手臂還是緊緊的摟住她,摟得她的腰都發痛了。
“哲勒沐……”
“以后連一小口的酒,也不許喝了!彼吐暟缘赖囊蟆
她不敢違逆,深知方才的事嚇到他了,而自己何嘗不也受到驚嚇了。
奇怪了,她確定自己沒喝醉,可是近來為什么看東西老會眼花?
瞧向臺下,不意迎上額倫關切的目光,她朝他心虛的一笑,在哲勒沐注意到以前就將視線轉開,她可不想因為自己再度惹得他們兄弟間關系緊張。
但事實上,哲勒沐此時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他因為聽見身后喜東珠的嘀咕而皺起眉―
“才喝上一小小口而已。慷椅覊焊鶝]在里頭放酒,不過是圖氣氛,才說那是酒的……娘娘怎會醉眼到看不清汗帝的位置?她這視力是越來越糟了……”哲勒沐表情也跟著沉了下來。
延春閣里,哲勒沐雙目緊盯著正仔細為冉璧璽檢查眼力的程太醫。
“如何?”他表情凝重的問。
“這……”程太醫吞吐起來。
哲勒沐立即神情一變,顯得銳利駭人。
程太醫心驚,模樣更顯惶恐。
“程太醫有話直說無妨,我的眼睛是不是出問題了?”冉璧璽自己也很想知道結果。
“呃……請問娘娘眼睛是否經常感到酸疼?有時還會瞬間視線模糊看不清?”
“對,娘娘經常喊眼睛酸累,也經常眼花撞到束西!毕矕|珠搶著代答。
“這些事朕怎么不知道?”哲勒沐馬上拉下臉來。
喜東珠膀子一縮,擔憂的瞧向主子。冉璧璽馬上嘆氣的對著哲勒沐道:“眼酸這種小事,是我要喜東珠別多嘴告訴你的!
“哼!你的事朕哪件能當成小事看待了!”他生氣的甩袖道。
她不禁苦笑,就是因為任何事都是大事,她才不想將事情“鬧大”,這會他曉得了,果然又惹他發火,她無奈的再嘆一口氣,轉向程太醫問道:“這有很大的問題嗎?”
“嗯……請問娘娘這狀況多久了?”
“自從那日在城外被撞后……距今該有半年以上了。怎么,該不會是那次落下的病根吧?”她緊張的問。
程太醫深沉的點了點頭,汗水開始劈啪咱滴落,轉眼頸子已濕了一圈。
“說清楚!”哲勒沐表情像是要吞人了。
他連汗也不敢抹!澳锬锏哪X部當時受創,外觀看起來并無大礙,可腦子里頭卻不斷出血……這血塊恐怕就是造成娘娘視力減退的肇因……”
“這會如何呢?”他聲音已經明顯的僵硬了。
他猛吞口水!澳锬锊痪谩瓭u漸的就會失明!”
“混帳東西,你敢信口開河!”哲勒沐狠狠的就朝他摑下一巴掌。程太醫被打跪在地上,連起身都不敢,身子直顫抖!爱敵跛袉栴}你沒能及時發現,這會還敢對朕說渾話,你說朕會不會殺了你?”他氣急敗壞的怒責道。
“請汗帝饒命!”程太醫身子抖得不象話。
“哲勒沐,別這樣,這不是程太醫的錯!”冉璧璽見程太醫被打,趕緊出聲為他開脫。
“他失職,醫術不精,朕根本不信你會失明,你若失明,朕第一個挖出他的眼睛謝罪!闭芾浙迮瓨O。
冉璧璽見那程太醫已然要嚇暈,她力持鎮定,忍住心慌的再問:“程太醫……你好好說,我真會失明嗎?”她其實也害怕得不想相信。
程太醫抖縮著抬起頭來,“是……而且……興許再過幾個月,血塊再大些,屆時您……您就完全看不見了。”
她驚愕無語,怎么……會這樣?
頓時,她的身子被哲勒沐抱住了。“朕不會讓你看不見的,朕會要人治愈你,你不會有事的!”他急切的安慰。
“呃……嗯……”她僵直的點頭,可內心已紊亂成一團。
“璧璽,你別慌,你信朕吧,朕不會讓你的眼前變黑的!”
“嗯……我信你……”但她雙眼發直,心亂如麻。
“璧璽!”他呼喚著她,可她耳中再也聽不見任何話。
“將那撞傷皇后的人給朕殺了!”哲勒沐大為震怒。
“是!”赤力火速退下執行命令。
那老漢駕車撞傷皇后,之前以為皇后無礙,便將人釋放,想不到皇后眼睛竟會出問題,這老漢是非死不可了!
赤力一走,哲勒沐轉身回到延春閣,現在那兒隨時都有一票大夫在,他命全國醫術高明的大夫都得進宮為皇后診治,這已是這個月來的第三批人了。
幾乎每個診過她的人都束手無策,搖著頭的離開,他怒火攻心,心急如焚,卻也無法可想,只能不斷找人入宮,期盼能出現一線生機。當他來到延春閣外,又聽見有人嘆氣離去。他鐵青著臉跨進門坎,第一眼瞧見的就是冉璧璽失望的淚痕,他心痛如絞,也憤怒無比。
“滾,全滾出去!”他朝著那些無用的人大吼。
眾人全抱頭鼠竄的滾出去。
冉璧璽幽幽地望著憤怒的他,吸著鼻子!罢芾浙,別再找人來了,沒用的!彼崧曊f。
“誰說沒用?!朕一定會找到方法治愈你的眼睛!”
她朝他憂戚一笑!皠e為難這些大夫了,現在的我只想做一件事,就是趁我還能看得見,好好的看你,我不想忘記你的模樣!
他聞言一震,“璧璽……”
“你過來,靠我近些好嗎?”她輕柔的呼喚他。
他哽咽了,知道她現在只能瞧見五步以內距離的人事,遠的她不是看不清,而是看不見了。
他快步走近她,握住她的手!拌淡t,朕在這兒,朕在這兒!”
“嗯!彼郎I水滿眶,捧著他的臉龐,睜大模糊的眼,想仔細將他看清楚。可惜,不知是光線太暗,還是她眼睛真不行了,怎么看,都覺得他的輪廓看不真切。哲勒沐癡望著她水亮的明眸,如此明媚的眼睛即將失去光彩,他難以忍受,實在難以忍受,憤怒得握緊雙拳,憤恨難平!
這女人為何如此苦命,為什么就是不能好好的承受他的嬌寵?老天何以這般苛待她!
“哲勒沐……你別為我心急,若上蒼真要我失去雙眼,這也是我的命,我不怪任何人……”她嘆口氣,將小臉貼向他的胸襟,就這般倚著!罢芾浙濉魈炫阄铱慈粘龊脝幔俊彼炻晢。
“好……咱們一起看!彼蔑柡瑝阂值穆曇舻馈
“還有,日落時你也陪我,夕陽也很美的!
“嗯……朕答應你,陪你看盡每一天的日升日落……”他紅了眼眶。
酸澀的淚水在她的笑靨中滑下,“哲勒沐,不要難過,我有你陪著,并不覺得害怕!
他猛地用力抱住她,一滴淚正悄然滑過他剛毅的臉龐。
“是的,沒什么好怕的,你有朕,有朕!”
“哲勒沐!
“怎么了?”只要她睜眼一喚,他一定在身邊。冉璧璽輕轉頭,見他正對著自己笑,不安的心緒平穩了許多。
“這時間你不是該去前殿與大臣議事了嗎?”
“朕不去了,就交由額倫與庫開去應付就可以了。”他仍窩在她身邊不肯走。
“這怎么行?你是汗帝,怎能將責任拋開全丟給人臣去做,我可不想你因為我被人罵是置國事于不顧的昏君!彼扑x開。
“可是!”
“快去吧,早些回來陪我就是了,別為了我誤了正事!彼坏貌话迤鹉榿硪蟆
他無奈的搖頭,“好吧,朕會盡快回到你身邊的。”他雖放心不下,但拗不過她,還是命人為他更衣整裝,上朝去了。冉璧璽望著他步出房門,視線依稀還能勾勒出他挺拔的身軀,瞧見他依戀不舍的頻頻回首,所以她一直保持著微笑,就算眼里已看不見他,她的笑容還是不減,
要讓他一回頭就能看見她嘴角浮現的笑花。
“娘娘,汗帝已經走遠看不見了!毕矕|珠用著干巴巴的聲音告訴她。
“是嗎……”她的笑容轉瞬消失無蹤了。
“娘娘,您可怎么辦才好,怎么辦才好?”喜東珠再也忍不住的哭出來了。
她坐在床邊,呆呆傻傻的也不知道要如何響應,就任喜東珠獨自哭個徹底。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慌,一慌哲勒沐會比她更慌,只要她能鎮定住,她與他就能撐下去。
“娘娘,燕里安娘娘來探望您了,您見是不見?”不知過了多久,喜東珠來報。
她瞧向窗外的天色,有點灰暗……她嚇了一跳,天要黑了嗎?“喜東珠,什么時候了?”
“都快午時了!
“才午時?”那天色應該還很亮啊!她不安的絞了一下手。唉,雖然還不到傍晚,但算算她竟也莫名的枯坐幾個時辰了!翱烊フ埲诉M來,順便要人備膳,我想留姊姊用膳!彼淮。
“是!边@燕里安娘娘來得正好,這會汗帝不在,有燕里安娘娘相陪是再好不過的,總比主子一個人發怔亂想的好。
可這燕里安一進屋就先哭紅了眼睛!盎屎竺妹迷趺磿@樣?這真要看不見了,老天就真的不長眼了!毖嗬锇矤恐氖挚拗f。
冉璧璽反而拍著她的手安慰道:“姊姊是真心擔心我,可我沒事的,看不見依然可以過日子,沒關系的。”
“你沒關系,可是汗帝他!唉,我瞧這陣子他為你心力交瘁,整個人憔悴得,你若真到了完全看不見東西的地步,我怕他、他!”燕里安一連嘆了數說不下去了,頻頻掉淚。
那男人的狀況不會比她好,她是知道的,可沒想到他會整個人憔悴到讓人看不下去,她不禁憂愁得再也撐不起笑容來。
一旁的喜東珠瞧了著急,以為燕里安娘娘來多少能幫著主子打點氣,哪知卻反而惹得主子的心情更糟。幸虧燕里安娘娘草草吃完飯就回去了,不然主子再繼續面對她,只有更哭喪著臉罷了。
燕里安娘娘回去后,她抱來太子赤鷹,娘娘陪著太子玩了一會,好不容易捱到汗帝回來,她才將太子抱離。
汗帝回來后,她見主子雖是強顏歡笑,不過起碼是笑著的,她真怕極了主子那不言不語、雙眼呆滯無光的模樣。
哲勒沐陪著冉璧璽看完夕陽,用了晚膳,換她陪他批閱奏折。
冉璧璽半臥坐在一旁的軟榻上,腿上蓋著一條金絲軟被,闔著眼假寐,以為他正專心在看折子,可她不知,他的目光根本沒瞧桌上的折子半眼,他一雙黑瞳只是直勾勾的盯著她望,眼神中滿是濃烈的不舍,以及更多擰人的心痛……
“額倫呢?怎么不見他在朝上?”下朝后,哲勒沐一面快速往延春閣的方向走,一面問向跟在身側的庫開。
“王爺說是打聽到一位專治眼疾的名醫,他前去請人了!睅扉_回道。
“額倫他……”哲勒沐稍慢了腳步,蹙起眉。他對璧璽的心還是沒變,這小子竟是與自己一樣的癡情。他要不是自己疼愛有加的胞弟,自己恐怕已經對他……
哲勒沐縱然心中有著不快,但此刻也只有喟嘆了。女人只有一個,而她選擇了他,他也容不下額倫介入。這小子自是清楚明白,但情關難過,唯有任額倫自己想辦法解脫了。
“汗帝,延春閣到了!睅扉_見他似乎陷入沉思,出聲提醒。
他這才回神,瞥見延春閣已在眼前,冉璧璽竟站在二十步外的門前,眉宇挫敗,但仍非常努力的眺望著。
他胸口一緊,恐懼襲來,生怕現在的她已經再也瞧不見他了。
這么一想,讓他驚恐得不敢再往前踏上一步。
“汗帝?”庫開見他面色煞白,沒再移動腳步,提醒似的喚了喚他。
哲勒沐什么話也沒說,朝庫開擺了手,要他無聲退去。
庫開瞧瞧前方努力睜著眼的女人,再瞧身邊主子痛苦壓抑的神情,抿下嘴角,心酸無奈的悄聲離開。庫開走后,哲勒沐獨自靜靜望了她好一會,等她漸漸露出心神不寧的神色,他這才舉步往前走,故意將音量提高的道:“朕下朝了,皇后等很久了嗎?”聽見他的聲音,她臉色轉變,綻出笑容來!澳慊貋砹!”
“嗯,外頭風大,別站在這吹風了!彼觳阶呦蛩瑓s刻意在離她兩步遠的距離停下,見她能準確的迎向他,并且抱住他,他吃緊的胸口這才松緩開來。
他努力勻著氣息,不想泄露自己的激動。
太好了,她還能夠看得見他,盡管不真切,她還能看見!
她還沒失明,還沒!
“朕上朝時,你都做了些什么?”他摟著她的腰,攬著她進屋,輕聲問起。
“睡覺啊,我睡了一上午,這會精神十足了!彼鲱^望著面孔模糊的他,笑著說。
“是嗎?那下午別午睡了,睡太多晚上可要睡不著了。”曉得她眼力差,什么事也做不了,又不愿勞煩別人亦步亦趨的服侍,只能坐臥著獨自發呆,光想象這樣過日子的她,他就心痛得無法自抑。
“沒關系的,睡不著正好陪你通宵看折子,這樣你才不寂寞!彼m然笑如桃花,但他輕易就能瞧出,這笑容搖曳卻……不生姿。哲勒沐僵直的將嘴角努力咧開。
“璧璽……”他忽然捧起她的臉,深邃的眼眸顯露的情感溫柔至極,動情的吻住她。
她這羈絆住他一生情欲的唇,多么的讓他眷戀,他吻得癡迷深情且……心痛……
感受到他的悲苦,冉璧璽默默地流下心疼的淚水,眼前這看似堅強無敵的帝王,此刻不是一個殺戮半生,建立自己傲世江山的男人,他只是一個深愛她脆弱得不堪一擊的丈夫。
她毫無保留的回吻著他,安撫著他、輕哄著他,撫平他驚慌的心,哄慰他激動的情緒。
良久,他終于結束了這教人心弦抽緊的吻,視線膠凝在她盈盈含笑的嬌顏上。
“你美得天地都動容!彼榈脑賹⑺Q擁入懷。
她躺在他懷里,心口揪擰的笑著,“我的人再美也只想讓你一人瞧,便已覺得足夠!
他雙臂縮緊,將她牢牢抱住!半藿K于擁有你了,徹底的!”
她揚睫巧笑道:“你早就是徹徹底底的擁有我了!彼眍^一緊,心中頓時波濤洶涌,他將臉龐埋進她的頸窩。“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他終于忍不住的吶喊了,為什么老天爺要這樣折磨她?難道是在懲罰他過去的殘暴無道?
不,若有任何的報應都沖著他來,他才是罪魁禍首,這小女人如此脆弱,傷她,比傷在自己身上更痛百倍,興許,上天就是知道這點,才對他處以如此“極刑”……
一道暖源照射在臉上,哲勒沐倏然清醒過來,轉頭瞧見外頭天色全白,陽光都透窗而入了。
他快速的坐起,扭身見身旁的人兒雙睫還闔閉著,昨晚他看折子看得晚,她也陪得晚,這才會睡過頭。
他幫她細心掖好被褥,步下床,見屋外赤力正踞腳向里張望,似乎急著等他傳喚。這時候早朝該開始了,文武百官正在枯等他上朝。他打算召赤力進來伺候更衣,趕赴早朝,手才要抬起―
“哲勒沐!贝采系娜藘喊l出了輕喚。
“朕在這里!彼s緊應聲。
“天還黑著,你不在床上,要上哪去?”冉璧璽摸著床旁無人,撐著臂膀半起身問。
他心頭狂震,心臟彷佛教人掐握住了,幾乎讓他不能呼吸。
終于……這一天終于來了嗎?
他僵立原地,整個人無法言語。
“哲勒沐……你還在嗎?”聽不見他的回應,她有些急了。
他張了幾次口,始終沒能順利發出聲音,最后他緊握拳頭往胸口一捶,用力震動咽喉,這才能干涸的發出聲音道:“朕……小解去了,這就要回床上來了。”
總算聽見他的聲音,她點了點頭,臉上表情是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什么時辰了,離你早朝還有多久?”她又問。
“不知道,天還全黑著,不過朕吩咐過赤力,時間到他會來喚醒朕的!贝藭r赤力已見到他醒了,迫不及待的要跨進屋里,他迅速的揮手將赤力屏退,赤力心知有異,立即縮回腳,抹著淚悄然的退出。
哲勒沐回到床上,再度抱著她躺下!皶r間尚早,再陪朕睡一會吧!”他喉嚨干啞的說。
“嗯,就再睡一會吧!比借淡t闔上眼,又睡了。
此時陽光灑在她身上,暈染上一層美麗的光暈,閃耀動人得令人舍不得眨眼,
她的人是如此的晶透如玉,可是……一雙眼卻是從此刻開始,黯淡無光……他心痛難當,宛如教萬箭穿心而過。
他要如何告訴她,天已大亮了?他要如何讓她知道,從此她得長伴黑夜?他要如何啟得了口……
午膳時刻,赤力再度安靜的出現,他仍搖首,赤力又靜默的退下。
“天還沒亮嗎?怎么覺得睡好久了。”冉璧璽伸著懶腰問。
“可能是你白天睡太多了,晚上容易醒,朕……還好困,你……再陪朕多躺一會吧!
“喔……”她輕轉著眼珠子,在眨了眨后,原本平穩的心跳漸漸不一樣了。
“哲勒沐……外頭……的天色,真的連一點光都沒有嗎?”
“外頭……烏云密布,連星光都沒有,怕是不久要落大雨了。”
“是嗎?”
“嗯……好困……睡吧!
“黑暗中”,她屏住氣息的將臉頰緩緩枕上他的胸口,那里竟如擂鼓般的激烈狂跳,她一僵,驚悸的搗緊自己的嘴。
良久后,她伸出縮握了不知幾回的手,摸索上他的臉龐,她指腹濕了,她沾到的是淚,他的淚,他肝腸寸斷的淚!
“璧璽!”他終于再也承受不了的抱著她痛哭失聲。
一道熱淚瞬間滑落她的臉,她窩進他的懷里,緊抓著他的衣襟,咬著牙,酸淚直流,她看不見了,完全看不見了!
她的眼底只剩一片黑,一片永久的黑。
她再也看不見這男人的笑,這男人的怒,這男人為她心痛嘶吼的任何表情!
她哭得心肺劇痛,而他,何嘗不是,無可奈何,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