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在嘗試改變,一成不變的思想和做事方法,是不會適應新生活的。與其對過去耿耿于懷,不如嘗試改變自己來適應現在。
我想,是慢慢發覺了江襲對我的感情,才讓我變得有一點樂觀。不過,我仍然害怕,害怕到頭來是一場歡喜一場空。我用手捂住眼睛,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住在江襲的公寓里,每天相處最久的人卻是張嫂和小碧月。和她們聊天,我敏感地察覺到她們對江襲父親江連城和繼母潘月鶯的敵意,甚至在張嫂不經意的一句話中,還隱約地暗示過江襲的母親的死,完全應該歸咎于江連城和潘月鶯。我并未追問,假裝沒有聽見,但這件事就像一片陰云似的,時時浮在我的心里。
“不舒服?”江襲無聲無息地站在我身后,說了一句。
我向后退了一步,跌入他的胸膛,我并沒有跑開,只是淡淡地否認:“怎么會呢?”
江襲的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們就像一對恩愛夫妻似的,相互依偎著站在窗前,一同欣賞著動人的月色。我第一次覺得,月光像絲緞一樣柔華,散發著鎮定人心的光澤。
“缺什么,就跟張嫂說!苯u的語調流露著憐惜,他這是在關心我嗎?
“什么都不缺。”我一時想不出有什么東西是必不可少的,現在的生活已經足夠奢侈了。
江襲沒有說話,像是突然添了心事似的,氣息略帶凝重。我垂下頭,難道我又說了什么讓他不高興的話嗎?我實在想不出是哪一個字,那一句話惹得他不高興。
“我是不是……是不是我……說錯了什么?”我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向上瞄著他,結果也只敢把視線停留在他的下巴。“你說呢?”江襲問話的語氣倒似平和。
“我不知道。”我接著把視線轉移到窗外。
“你怕我!边@個問題,他已經不止一次地確認過了。
我笑了一下,反問他:“你想確認什么?”
“你和別的女人不一樣!彼幕卮穑亲黾僭O還是下結論?我沒有聽出這句的深意。江襲的心,總是很難琢磨,他常常是很少說話,只是憑著一雙眼睛去判斷,任何的話、任何想法也都只會放在心里。這么一個不坦白的人,該怎么和他相處,我實在沒有什么好辦法。
“你要我怎樣做才開心?”我很笨,的確很笨,笨到要問這種問題。
他撫摩著我的頭發,下巴輕輕抵著我的頭頂。隱隱約約中,我覺得他好像是在嘆氣。
我抓住他另一只手,皺著眉,抬頭看著他,那依然是平靜得看不出波瀾的表情。也許是我的錯覺,我這樣想著。
“過些日子,我有一筆生意要談!彼亻_口。
“哦!蔽衣唤浶牡攸c點頭,這就是說他會有一段時間不能回家的意思吧?我失笑,真是含蓄的說法。我轉身微笑著看他,令他有些詫異。我接著說,“我會等你回來的!
這句話,其實我只是在自嘲而已。我知道江襲是疼惜我的,可是那又怎樣呢?基于我尷尬的身份,是沒有資格問他要去什么地方、這一去要多久、什么時候回來這種話的。
“想要什么禮物?”江襲問。
“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蔽覕[出快樂的笑容,眼睛也瞇了起來。
江襲滿意地一笑。他一向是個爽快又大方的男人,只要要求不是太過分,他通常都會予以滿足。
我的心又覺得微微地刺痛,因為江襲不能給他身邊的女人愛,所以才會給她們更多的錢。其實這個道理我早就該明白。而我,作為在他眼里和其他女人不同的這一個女人,也只不過是因為不會向他頻頻伸手,更不會讓他看到我對金錢的貪婪,所以才會讓他覺得于心不忍。
“在想什么,小鞠?”江襲誘供般的聲調響在我的耳畔。
我虛偽地一笑,扯謊地隨口應付道:“我在想該要什么禮物!
視線在慌亂中落在了反光的玻璃上,我看到了江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鎖住我的一舉一動,就連我的一個眼神都逃不出他的視線。我在心底里暗暗發問,江襲,為什么你要這么精明?
“小鞠。”江襲叫著我的名字。沉默了片刻,然后說,“哪怕是恨我也好,至少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望著他,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困難得說不出話來。我的恨與怨,早就煙消云散,如今拼命抑制的,是我塵埃散盡后的真心啊。這樣的話,我是不會對他說的。而他呢,又何曾許我一個承諾。除了強迫我,又做過什么對我好的事?我的心他不懂,他的心我更不懂,卻偏偏要在一起。
“我們好像都不太懂怎么說真心話。如果你到我的心里來看一看,也許就會住在那里吧。如果我到你的心里看一看,是不是會怕得再也不敢面對你?或者,不敢面對我自己?”因為那里,并沒有我。而我的心里,卻全都是你。我別開頭,不去看他,瀟灑地、坦然地說笑,而心里的那根弦卻繃到了最緊。
“小鞠,你要到什么時候才會變聰明一點?”江襲嘆息的聲音藏著濃濃的失望。
這種話,他究竟要念幾遍才會罷休。我真的有那么笨嗎?疑惑地斜睨著他。
江襲緊緊地貼著我,微微地翹起唇角。是多久,沒見過他這般發自內心地微笑了,幾乎讓我移不開視線。
我也隨著他的微笑而微笑,舒展開皺起的眉頭,輕輕依靠在他溫暖的胸膛。
夜色深沉,在月光的映照下,窗外的世界也分外寧靜,就連我的笑容也變得恬淡,真想就這樣到老……
“少爺!毙”淘旅笆У刈哌M客廳,打斷了我們享受二人世界。
“什么事?”江襲的語氣變得嚴厲。
“是江家主屋那邊打來的電話。您要接嗎?”小碧月一手捏著電話的機身,一手捂住話筒。
江襲接過電話,吩咐小碧月說:“你去休息吧!
看著小碧月離開客廳,江襲這才舉起電話,不怒而威地報上身份:“我是江襲。”
我聽他的語氣,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正要默默地退場,卻被江襲抓住手腕。看他的眼神,我就乖乖地坐在沙發上。
江襲并沒有多說什么,他是一個不喜歡在電話里講廢話的人,只對著電話說了寥寥幾句:“我做事不喜歡別人插手,更不想聽別人威脅我。至于詳細情形,明天再說!
語罷,江襲毫不猶豫地掛斷電話。
我看著他,已經略微猜到了這個深夜來電的內容。如果我猜得沒錯,應該是江氏集團的董事長江連城——也就是江襲的父親,對江襲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女人——也就是我,而退出與安德列先生合作機會的競爭,令他非常震怒。對于江氏來說,雖然江襲貴為總經理,全權負責江氏的生意往來,但是他不是江氏真正的主人,如果沒有和他父親的血緣關系,他也只是替人作嫁而已。
江襲拿起桌子上的鑰匙,像是要離開的樣子。我看著他,沒有做聲。
江襲看著我說:“不用等我。”
說完,江襲就轉身出門了。
看著突然冷清的客廳,看著窗外依然明亮的銀月,我在心里嘆了一聲,然后拉攏了窗簾。我自認絕非江襲的最愛,甚至連他愛不愛我都難以確定,也不敢癡心妄想些什么。但是為什么,為什么他會這樣做呢?
“小姐,你要喝點水嗎?”小碧月從廚房里出來。
我連說話的勁都沒有,只是使勁地搖著僵硬的脖子。走進臥室,關上門之后,還在門上依靠了片刻,為什么突然覺得這樣疲憊?我嗤笑自己的無能和軟弱。
趴在臥室綿軟的被褥中,酸澀的鼻翼小聲地抽動,淚水不經意地滑落,我用手背擦去,卻怎么樣也擦拭不盡。一邊是絕望一邊是掙扎,我站在這兩種心情的中央,不知道該怎么做了。覺得異常的遺憾,因為我不是名門望族的富家小姐,所以根本沒有資格去攀附江襲。如果是愛,那就更可憐了,因為我是這樣的……這樣想去為他做些事情,可是卻只能成為累贅。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盒面紙擺在我的眼前,我抽了幾張紙巾,胡亂地擦著眼淚,說:“謝謝!
“怎么女人會有那么多眼淚?而且總是無緣無故地流個不停?”江襲用一種憐惜中略帶著揶揄的口吻說話,仿佛是在嘲笑我。
我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善解人意的小碧月,說:“怎么是你?你不是出去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不是我是誰?難道你還約了別人在你的床上過夜?你膽子不小嘛。小鞠!苯u裝模作樣地表示憤慨。
我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這個男人的想象力一點不比愛嫉妒的女人差。
江襲一笑,順手把他手里的鑰匙擱在床頭邊的柜子上,接著用他的手捏了一下我的臉頰,說:“不要哭了。都變成兔子眼小鞠了,我可沒有胡蘿卜給你吃!
我“撲哧”一聲笑了,不好意思地用手揉著眼睛,心里的滋味是五味雜陳。
對望中,我擦干了眼淚,問道:“我該怎么辦,江襲?是秦王利用了我,可是為什么你卻不怪我?”
他挑挑眉毛,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跟你賭氣,是我不自量力,可是我沒有別的辦法!蔽艺f。
“是誰的錯,已經不重要了。你已經決定回到我身邊了,是不是?”江襲撫摩著我的臉說,他想要的,就算付出任何代價也在所不惜,我此刻方真的明白。
“不會再逃走。”我十分肯定地說,“因為,那是沒有意義的。除非……”
“除非?”江襲似乎很不滿地重復。
“除非你讓我走。我的底線,你是很清楚的,絕對、絕對不能破壞別人的家庭,我絕對不會做一個破壞別人幸福的女人!蔽也辉敢獍堰@種話掛在嘴上,因為一旦提起,我的心就有種滴血的疼痛。
江襲沒有說話,用仿佛是報復我似的力道,緊緊抓住我的手臂。床上的枕頭、面巾紙盒子、衣服等等,都掉落在床下的地毯上。
床頭的燈也已熄滅,身心皆醉的那一刻,我隱約聽見江襲說:“我們該有一個我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