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搖搖頭。鳥籠里關著差點要了他的命的靈鳥殤鸞。在梧桐林中鬧得天翻地覆的一只鳥,此時被看不見的咒鎖牢牢地束縛著,無望掙脫,于是一動不動地閉上了眼睛,看起來倒是柔順了許多。
這是他一心想得到的鳥。少年看了鳥籠兩眼,嘴巴嘟了起來,“真是的,為什么每次什么事情你辦起來都那么容易,我卻做得一團糟?公孫師兄厲害得狡猾……”
白衣男子公孫寧搖頭微笑,“師妹,你現在還小,不用著急。等你當了星者,自然就厲害起來了!
“我不想當星者!彼廊秽街欤鋵嵲谫氣,“爹說星者不適合我,連道學院也不讓我去呢。”
“那我來幫你吧!惫珜O寧把鳥籠遞到他手里,“以后有什么想要的東西就告訴我,我都替你找來,好嗎?”
少年悶悶地道:“不要,別人給的好沒意思……”
“好了!”君曉惠打斷他的牢騷,把一粒晶瑩圓潤的藥丸塞進他的口中,“這是百花丹,來,快吃了!彼庀律砩系呐L替少年系上,語氣半分嗔怒半分寵溺,“我不管小姐你以后再想做什么,總之,別讓我瞧見你再傷成這樣,知道嗎?”
少年吐了吐舌頭。
殤鸞抓住了,事情結束了,他便想回家了。公孫寧取出一粒藍色的晶石,準備開啟挪移陣法送三人回去,君曉惠叫了一聲:“等等。”她指指不遠處趴在地上死了似的人,問:“那人是誰?”
少年立刻記起了還有那么個半死不活的伙伴,“糟了!”他急忙跑回去,“姑姑,你快救他!”
君曉惠一面念出“回春術”的靈言,一面問:“你認識他?”
“嗯!他是住在這里的人,會吹笛子,會種樹,我剛認識的……”少年看著厚厚白光中依然一動不動的人,慌得沒了條理,“剛剛如果不是他,我早死了。姑姑你一定要救他!”
君曉惠停下了回春術,沉聲道:“這樣沒什么作用,他的傷也很奇怪,內息翻滾互噬,不像外力所致!
“不是被房子砸的嗎?”少年只是一味焦急,“姑姑你千萬別讓他死了啊!”
“別急,他并沒死。我再試試其他的方法!本龝曰菝倌甑念^,沉吟了片刻,從袖子里取出了一粒泛著金光的晶石!熬呸D回元術!”她一字一句地念出。這道靈咒有延氣續命、起死回生的法力,需要消耗一枚上品的金色晶石。
晶石在靈言的催化下化成了一片金光,包圍住了躺在地上的人,并慢慢滲進他的身體里。金色的光華中,路煙狼終于睜開了眼睛。他模糊地望見前方有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眼睛一下瞪大了。
“君無憂?怎么變成兩個……”
面前纖細的少年開心得直笑,“狼兄,你又活了?抱歉,我不是君無憂,他才是。”他指了指身后的公孫寧,又急忙改口,“錯了。他也不是,他叫公孫寧,是我師兄!裏o憂’的名字是騙你的,其實我的名字叫……叫君硯華!鄙倌赀呎f邊從臉上撕下了一張薄薄的面具,調皮地沖他眨眨眼。
路煙狼目瞪口呆地瞧著面前的人恍然變了一番容貌。少年的衣裳,少年的峨冠,小小的臉卻明顯是個女孩子。
她咬著唇在笑,臉頰紅紅的,很是不好意思。清清淺淺的聲音自朱砂小口中吐出:“狼兄,對不起啦。你……你的頭還疼嗎?”
當然疼!疼得眼睛都在抽筋,動也動不了。好不容易偏開了視線,他立刻發覺了另一件相當慘烈的事情……周身,都是竹屋的碎片。
“我的房子……”兩滴清淚從眼角滾下。他依然動不了,抽了一口氣,眼一閉,又昏了過去。
“狼兄,狼兄!你醒醒啊!你的房子我賠給你,你千萬別再死掉。
七上八下的叫喊聲回蕩在梧桐林上空。真是不平靜的一晚。
這一天,君府內滿門賓客,好生熱鬧。
紫坤城天府星的愛女君硯華十八歲了。一個女孩子十八歲的生日,從王宮貴族到星部諸將、富甲名門,足有近百人登門替她賀壽。
一早,公孫寧就來到了君府。他幾乎每天都來,總是這個時辰去給師父請安。但今天,天府星卻沒有宣他去內堂。君府的侍女們笑著把他引進花園,“公孫公子,您先坐一會兒,老爺和小姐稍后便出來。”
花園內雍容絢爛,花間設著雅座。侍女們殷勤地為賓客奉上香茗果點,見他過來,目光大都多停了兩眼,低頭抿著唇輕笑。
園內已經有了不少賓客。公孫寧接連拜見過幾位長輩,突然背上被重重一拍。他迅速回頭,翻了個白眼,“小安?搞什么,嚇我一跳!”接著毫不客氣地一巴掌又拍回去。
身后錦帽華服的少年被他拍打得一陣齜牙咧嘴,俊秀的臉龐皺成一團,“痛!小君,你也太不客氣了吧?會拍死人的!”
“拍死你?我倒是想,可惜沒那個本事!惫珜O寧冷笑,“要我對你客氣?好吧,破軍大人,在下有禮了!”
對方“撲哧”一笑,“小君你真是的,都說了不要叫我什么‘破軍’,我姓安叫明軒,你親親熱熱喊我‘小安’的時候我最開心了。”
公孫寧板起臉,“我也說過了,我姓為公孫單名寧,不要一天到晚叫什么‘小君’!”
安明軒眨著眼睛,“這怎么行?這稱呼意義非凡啊,記錄著你我純潔美好深情難忘的初遇。我還記得那天在那片荒無人煙的樹林里,天那么藍,花那么香,就在我快要餓死的前一刻,你出現了!你分了一顆桂花糖給我吃,還把身上所有的銅板都給了我,真是菩薩一樣的人!你的音容笑貌從此深銘于我心中!當時我攥著那珍貴的五枚銅板終于爬到了鎮上的饅頭鋪前……”
公孫寧黑著臉打斷他:“我再次提醒你,給你糖、給你錢那個人不是我,我身上從來不帶糖!”
“但,誰讓你們長得一樣呢?”安明軒無限感慨,“我一直記著的就是你的樣子,可是、可是好不容易再見到你時,你居然不認識我了,真傷心!
“廢話。我本來就不認識你!”公孫寧暗自嘆了一口氣,硯華呀,三年前頭一回頂著他的面目偷跑出去,就給他招惹了這么一個黏蟲來。那時安明軒還是個逃難的小兵,后來和自己一同考上了星者,上個月成為了破軍主星,F在,他與自己、硯華都是很好的朋友了,最初的誤會也早已解釋清楚。可是,他叫起自己來還是不改口。
公孫寧并不討厭“小君”這個稱呼,他討厭的是安明軒賊兮兮、軟趴趴的口氣。
“小君啊……一叫都已經叫了三年了,這么熟悉親切,F在逼我改口簡直就是要我的命嘛!
“那你就去死好了!”
花園里驀然肅靜了下來。天府星君長風攜愛女硯華出來了。君長風對滿座賓客拱手而笑,寒暄、敬謝,又帶著女兒在場中一一拜謝過來。
公孫寧的目光自師父的身上滑落到他的身后,便再也沒有移開。
硯華今天穿著一身錦織的裙衫,寬大的袖籠邊露出幾截細小的、雪白的手指,緊緊攙在父親的胳膊上。她的衣服上繡著花與蝶,她的身邊也圍繞著鮮花、飛著彩蝶。她小步小步地邁著步子,長長的百褶裙下不時露出鮮紅的云頭錦履的鞋尖。一不小心,她踩上了裙擺,身子歪了歪,被父親不留痕跡地托住了。她悄悄朝父親吐了吐舌尖,君長風搖頭輕笑。幾乎沒人察覺到這個小失誤。硯華轉著烏溜溜的眼珠瞧了一圈遠遠近近的人,發現了公孫寧的目光,于是也朝他吐了吐舌頭,悄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