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一女一男、一前一后,如影隨形,后者還不時傳來喳呼的嘮叨──
“根據電視公式的情節推演,你應該配合我演出這出戲、裝作我的女友,然后在對方驚艷錯愕的目光下從容退場!彼牒玫膭”颈贿@落難女子徹底破壞,她完全不配合自導自演的男主角。難得他想玩,卻沒有人陪他。
嗟!這是哪出電視劇的戲碼?只有一個“糟”字可言。唐思琪暗忖。
可法·雷兀自滔滔不絕,“嘿,不是我自夸,但至今很多人都會假裝這一套藉以認識我。偶爾有時間玩上一場的話,我倒是會假裝上當,但自動上場演出,這可是大姑娘上花轎──生平頭一遭,你應該好好珍惜才對!
這個人是孔雀嗎?自嗚得意到這種地步。
她承認,承認這個陌生男子的確出色,但與她何干?
更何況,此人相貌雖然出眾,無奈是個那西色斯,希臘神話里顧影自憐、最后在河畔化成一朵孤芳自賞的水仙先生。
“嘿,女人,你很沒有道義哦!背鍪珠怪挠⑿鄹诿廊松砗,不死心地持續他過人的吱喳舌功:“我剛剛是在幫你耶,就算不配合演出,至少也該依照小說情節,對我這位出手相助的英雄──尤其又長得這么出眾的俠士──感激涕零到不行,甚至跟在我后頭說要為婢為奴、以身相許──”可法·雷此刻腦中不禁回蕩起“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的某武俠連續劇主題曲。
“我不認識你。”高跟鞋下的腳步加快不少。
“不對唷,你們東方不是有句話說,一回生、二回熟?我們已經見過三次面了呢!边說不認識?!
“我真的不認識你!
“可法·雷,你呢?”互道姓名就算熟了吧。
可惜唐思琪依然堅持不搭理政策!皼]必要告訴你!被饸怆[隱竄上,這個男人到底要跟她跟多久?
可法·雷在這方面的感覺遲鈍,渾然不覺自己的亦步亦趨讓人惱怒!拔艺f小姐你──”
前方腳步乍停,轉身正視他!奥犞,我只說一次。”
面對她的氣勢逼人,可法·雷只得點點頭!罢堈f。”
“第一,我并不認識你,也不想認識你;第二,我不需要你多余的出手相助;第三,我不會因此而感謝你;第四,以身相許是八百年前的古人才會做的事,現在是二十一世紀;第五,你應該有除了跟在我后頭以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沒有,請自己找出來。我很忙,沒有多余的時間跟陌生人閑扯;最后一點,不要再跟著我!”
一氣呵成說完的唐思琪,呼吸也失了穩度,微微喘著。
“哇!這是你對我說過最長的一段話!闭媪钊擞牣,原來她可以說這么多話不換氣?煞āだ姿菩Ψ切Φ爻蛑矍皶r髦的都會女子!澳惚葎偛拍俏恍〗銉炠|,不論是外表或內心,無一不優!
這個人……根本不把別人的話聽進耳朵里。遇上這種人,除了不理會之外別無他法。心念一定,唐思琪轉頭走人。
可身后腳步聲又起,他到底想做什么?
詁還來不及問出口,身后的男人竟毫無預警地扣住她纖細臂膀,一個半弧旋轉,她前方開闊的視野已教一堵胸墻取代,同時,顎下被他的手指強迫仰首,俯下的笑臉令她呼吸一窒。
面對突來的俊美臉部特寫,任誰都會嚇一跳。唐思琪微怨地替自己的心室找出理由,心厭他的自以為風流,柳眉已然深鎖。
而他反倒笑意更深,學她的話回敬:“第一,我想認識你,無論你想或不想,都與我無關,我向來只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第二,就算你不愿意,我還是幫忙了,否則你無法這么輕易離開,這是既定的事實,不能抗拒時就請接受它;第三,我也不要你感謝我,謝字好說卻不具任何實質上的意義,與其道謝,不如給我一疊鈔票,我急用!
他輕咳了聲又說:“第四,你要知道歷史是會不斷重演的,所以別以為這年頭沒有以身相許的事情發生,也許你我之間會有也不一定;第五,除了跟著你之外,我現在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最后一點,我要跟著你,直到你回頭看我為止。”
“我現在己經看著你了。”她冷冷回應一句。
可法·雷將俊臉湊上前,未料對方非但沒有著迷的反應,反而是警戒的向后退去。
好受傷喔。“不不,我要的是你自愿看著我。”他閉眼耍帥地搖搖手指。
“你、你有毛!”這個人會不會是個……瘋子?唐思琪忽然害怕地想。
“這種罵人法,連幼稚園小朋友都已經不屑用了哦。你這樣難怪會被人欺負!背錾目☆伮冻觥斑@樣是不行的哦”的叮嚀關心,雙手仍緊緊扣住她臂膀。
“不關你的事,快放手!
“唉唉,這么誘人的小嘴不應該說出這種傷人的話!彼运芎眯,當作沒聽到!巴髻M我那么努力地將你記在腦海里,怕忘了哩,這對我來說,真的是很難得哦,比七十六年才來一次的哈雷彗星還難得哩。”
這個男人一定是瘋子!“救唔……”突地被捂住嘴。
“真是不乖!逼媪,在他面前的女人泰半乖得像只小綿羊,只差沒有咩咩叫地貼上他,就她卻像看見魔鬼似的只想逃。
多奇怪、多特別、多──好玩。
可法·雷松手,和靄地擂下威脅:“再叫一次,我就在這里吻你哦,是法式火辣辣的熱吻哦!”
“你……你這個惡魔!彼退,沒辦法做到無視路人的目光。
黑眉隆起高峰,他驚呼:“你怎么知道?”
唐思琪簡直快昏了,這個人腦子真的有問題!
“我決定更改第四點!
“什、什么?”她一頭霧水。
“以身相許啊,我決定親自以身相許,不勞你費心了!笨煞āだ讓⒁谎蕴玫臈l例發揮得淋漓盡致。
“以身──!”話說了一半,唐思琪突然被人攔腰扛起,最后只能以一聲驚呼結尾:“你做什么?!”
“為了將來的幸褊著想,你我有交流情感的必要!
“什么將來的幸福──啊!”
下一秒,連人送進計程車,往不知名的方向而去,連哀悼心傷的余暇都沒有。
莫名其妙出現的男人,就這樣以莫名其妙的姿態闖進她傷痕累累的生活,夾著莫名其妙的英雄姿態顛覆以身相許的定義。
也莫名其妙地──
介入她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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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計程車后座的女子柳眉彎如月牙,看向身旁男子的眼像是看見外星人。
計程車停在淡水捷運線終點站前,后座的人遲遲沒有下車打算,讓司機忍不住擔心后頭的客人打算坐霸王車。
“我沒有錢。”可法·雷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是誰拉我上計程車的?”
“我!鄙罡袠s幸。
“是誰叫司機開車到淡水的?”
“還是我!倍嗲珊牵
“而你──沒帶錢?”
“我身上從來沒有帶過錢!比允抢碇睔鈮。
“先生、小姐,你們要吵是你們的事,車錢先給我,不然別怪我不客氣,叫車行的兄弟來討喔!彼緳C臉色開始猙獰,溜出臺語版的威脅:“我哪是不爽,就想要殺人,你倆人哪是想要坐霸王車,乎我不爽,我就對你不客氣,到時會死蝦米人,我就咽知影啊,嘿嘿嘿……”
“抱歉!碧扑肩骷泵o錢,扯著依然笑容滿面的俊男下車。
不愧是靠女人吃飯的牛郎!唐思琪諷刺地想。
只見身后的笑眸加深幾許,仿佛窺知她內心的想法。
“看樣子,我們今天是來對了!苯z毫不把美女薰黑臉色放在眼里,可法·雷攬住她纖細的肩頭,瞇眼傾聽夏夜送涼的樂音。“今晚的淡水是爵士之夜!
纖手捏開他毛來的狼掌!拔腋愫苁靻?”
大掌不放棄地再度攬上她!耙换厣、二回熟,我們都已經見過三回了!辟嚻さ庙樌沓烧隆!奥牐琋ATKINGCOLE的‘DEARLONELYHEARTS’,是不是很符合你的心境?”說著,可法·雷逕自哼了起來。
離他最近的人立即聽見撼動鼓膜、蕩漾頻率柔緩的中低音。不理會心中隨著音符蕩起的訝異,唐思琪嘴上猶不愿饒人!澳汩]嘴。”
“我認為自己的聲音很好聽,你不覺得?”
“你──”
“放輕松,別繃緊自己。這首歌的旋律并不悲傷,有我在。”刻意壓沉的聲音帶有神秘的安撫效果,讓唐思琪警戒的神經不自覺地舒緩開來!跋嘈盼,我能帶給你快樂!
這個人──真會哄女人!澳阋幌蚨歼@樣強人所難?從來沒有人拒絕你?”
“你是第一個。”
“所以你窮追不舍?”因為她難纏,傷了他的男性自尊?
說到底,這男人只是一只自大的孔雀!
“誰教你不理我。”可法·雷輕佻地揚眉,忍不住掬起她的手吮吻!斑@很傷我的心吶。”
她迅速抽回手!伴w下復元的功力想必超乎常人所及!彼秊槭裁匆粋職業牛郎閑扯淡?“放手,我要回去了。”
“美人是不適合愁眉苦臉的,你可以試著相信我!
相信?她曾經相信過一個男人,結果呢?得到了什么?
“我知道做你們這一行的很會哄女人,但我并不需要,還是──你只是想賺點外快?我先聲明,我不是個好客人!
“在燈光好、氣氛佳的此刻,你一定要把話說得這么露骨殘忍嗎?”現在的女人牙尖嘴利得教男人膽寒。“美人不適合說出這么市儈的話。”
美人?她苦笑。“如果我美,他為什么會背叛我、放棄這段感情?而且──還是從兩年前就開始?我美?我真的夠美嗎?”
“你很美!惫献幽、雙雁眉、深黑的鳳目、小巧挺鼻和紅艷的菱形唇瓣,這樣的五官組合不美,這世上就沒天理了!懊赖妹芭!
噗嗤!愁冷的五官難得被他逗出柔和的破綻。
“你們這行真的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算我輸你,反正今天我也不想一個人過!彼笥焉伲粫r間還真的不知道該找誰出來,度過這令人倍感寂寥的周五夜晚!霸敢馀阄覇?”
“咦?”想不吃驚都難。
他的反應讓唐思琪紅了臉!皠e想歪。只有走走逛逛,沒有別的目的,我只是不想一個人。”
“榮幸之至。”可法·雷優雅地鞠了個紳士禮。
“真會說好聽話。”莫怪女人對牛郎店就像男人對酒店般趨之若騖。“你的工作就是向女人銷售短暫的愛情美夢?在她們耳邊說些甜言蜜語,讓她們甘心奉獻荷包里的金錢?”
“世間男女多寂寥,愛情──男人女人都需要!彼獞蛩频拇鸬。
“我只想要一個朋友!
“如果你想,我們就只是朋友。”他不反對。
他可以是女人的朋友,也可以當情人,拿捏角色之間的分寸是他的絕活。
否則,怎么吸引女人的注意?又如何在TenderMen榮登業績之冠,光榮退役?
回避他似乎太過露骨的凝視,唐思琪的目光轉向擁擠的捷運站,注意到夜晚的露天咖啡座坐滿了三三兩兩的客人,神情無不輕松舒緩,陶醉在舞臺上主唱者醇厚的歌聲中。
成串的小燈泡像彩帶般妝點上四周的行道樹,紅黃藍的三色繽紛也跟著音樂的拍子明滅跳動。
夜晚的淡水在巧心設計下,別有一番迷人風情。
此時,音樂轉奏另一首曲目,臺上的主唱者也跟著改變唱腔,模仿起ANDYWILLIAMS的聲調,唱出節奏輕快的“HAPPYHEART”。
或許是音樂的陶冶,唐思琪打結的眉逐漸舒開,“我好久沒到這里了,從大學畢業之后就沒有時間走走逛逛。”
念大學的時候,她常常心血來潮招呼三五好友四處游玩,那種不按牌理出牌的瘋狂,對出社會之后便循規蹈矩生活著的她來說,己經是好遙遠的回憶了。
工作的壓力、想有所成就的企圖,讓她毅然決然舍棄那樣任性的自在,早忘了那份即想即行的狂放。
“那么,就請你放輕松,讓我帶你四處逛逛吧。”他伸出手!拔冶WC我會是最好的游件!
回眸細看身邊男人的臉,她應該防備他的。唐思琪如此告誡自己。
她從未見過如他這般俊美與陰柔兼具卻又相得益彰的男人,全身上下籠罩一股壞壞的、勾引人的妖冶氣息。
是的,她的確該小心防范,可是──
手已不由自主地放進他掌中,隔著手套,仍然可以感覺到他的暖意。
明明是夏暑季節,這樣牽著手卻不覺得灼熱。
“我需要付帶你出場的鐘點費嗎?”
“這種話從美女口中說出來真是傷人。”可法·雷低頭再度在她手背上吮落一吻!澳阒恍枰撠熞宦飞系幕ㄙM即可。”沒錢就是沒錢,不是什么丟臉的事。
“你真的身無分文?”好懷疑。
他雙手攤向左右,門戶大開!拔液軜芬庾屇阌H自搜身!
“我的男──前男友很在意讓女方付錢這種事!
“我不覺得這有什么好在意的,這個世界上又不是只準男人工作賺錢!睜科鹚氖,并肩沿著堤防邊漫步。
唐思琪靜靜地走著,一時思緒百轉。
“現在不是常聽到宣傳男女平權的概念嗎?男主外、女主內早就是百年前的舊觀念,風水輪流轉一回,女主外、男主內又何妨?”他突然在一個攤販前停下!俺圆怀晕r卷?這一家賣的挺好吃!
可法·雷用事實證明──自己的確不介意女方付費。
轉眼間,打扮入時的都會男女手上各拿著一串蝦卷。
唐思琪瞅著他,看不出他有絲毫心虛,表情再自然不過。
“我跟他剛開始交往的時候,通常是把錢從桌面下偷偷遞給他,讓他去付帳:后來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我跟他出門都是我買單,就連分手那天也是一樣……你們牛郎似乎很習慣讓女方花錢?”話題轉得很沒邏輯。
“你要因為我的職業而鄙視我嗎?”他苦笑道:“或者,在你的想法里,男人跟女人出門,一切開銷應該白男方負責?這跟一方面要求男女平等,一方面又希望男人替她拉椅子的女權主義者有何不同?你不覺得這是雙重標準?”
思忖一會,她不得不點頭。“你說得有理!
“所以,放心把自己交給我,好嗎?”
望著他喜孜孜的臉,不知怎的,她竟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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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自己交給你的結果是這樣,我收回那句話!
望著淡水有名的魚丸、真理街的“阿給”外加滿桌的海產熱炒,唐思琪終于知道什么叫做前所未有的后悔。
“你確定我們吃得完?”
“人生得意須盡歡,又不一定要吃完。”可法·雷攤攤雙手。
“這樣很暴殄天物!毙∧槍憹M不贊同,“這個世界上的某處,正有人因為沒有東西吃而挨餓!
“那絕對不會是現在坐在這里的我們,小道德家!闭媸翘湫苑,這時候不適合大談饑餓三十之屬的話題吧?“如果真有挨餓受凍的一天,到時候再去擔心如何?做人要深諳及時行樂的道理!睊兑豢谔J筍炒蝦仁送到她嘴邊!白彀蛷堥_,啊──好吃嗎?”
“我不是小孩子,容我提醒,我還大你兩歲!
方才邊逛邊聊,說到彼此的年紀,唐思琪甚至不敢相信,眼前這感覺已“閱人無數”、對女人了解至深的可法·雷,竟然才二十七歲!
“為美女服務是我的榮幸!
呵!跋乱环昼娙绻阏f要摘天上的星星給我,我也不會感到意外。”這人太油腔滑調了。
可法·雷卻一反之前的輕佻,認真地問:“你想要?”
“顯然我的幽默感不足,我是開玩笑的!
“我很認真喔,如果你真想要,我會摘給唔……”一口豆瓣炒劍筍打斷了他的話。
首見她的倩兮巧笑,亮燦燦的,足以撩人。
“好吃嗎?”唐思琪問。他玩美男計這么久,不好好以美人計回敬,實在有失禮數。
如果,她有他說的美。
“嗯?嗯……”這女人──很聰明。
“那就多吃點!碧扑肩髋冻鲆煌胄∩剿偷剿媲啊
“你在懲罰我嗎?”
她祭笑回應:“我比較欣賞說話踏實的朋友。對于商場上應對的客套話我并不認同,當然,也包括你流利的場面話,你以為女人只要聽見好話就會渾然忘我?”
“說了不怕你生氣,不少女人是這樣!
“那只是因為她們太怕寂寞!
可法·雷對這新穎想法感到好奇,睜大眼看著她。
唐思琪苦笑說道:“因為怕寂寞,所以選擇自欺欺人,沒有勇氣面對真正孤獨的自己。我也是,但我不是沒有腦袋的人,會看、會聽、會想,截至目前為止,有多少話是你發自真心,有多少話只是逢場作戲,你我心里有數,明明不熟卻還要裝出熱情,明知對方心有城府還得笑臉相迎,你不覺得辛苦,我覺得。
“女人立足職場本就不易,表現杰出經常會換來他人背地里的毀譽,就連感情也是,沒有男人能容忍一個女人的成就高過自己!币槐寰葡露,她自覺說得太多了!袄蠈嵳f,這讓我覺得很累,我不想再聽虛偽的應酬話!
琥珀色的瞳眸定在她身上好一會兒。
“你很好。那個男人配不上你!辈辉僬f摻糖添蜜哄人的話,他話語的真意很簡單,也出自真心!拔沂钦f真的。如果只是為了奉承你,我可以說出比這更好聽十倍的話!
“謝謝!彼脑捵屗劭粑,比之前如詩般的吹捧更深入她的心!霸徫抑暗膽B度,我以為女人都愛男人在她耳畔說好聽話。”此姝顯得與檗不同。
“你遇到一個例外!彼猿埃骸袄硇砸恢笔俏业膹婍!
“那又何妨?總比有人靠野性過日子來得有EQ許多。”他想起了家中那鼎鼎有名的粗魯男。
哈──啾!遙遠的彼端,正呈大字型躺在客廳睡覺的魚步云冷不防地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又繼續睡去。
“我很高興遇到像你這個例外,這是真心話!迸e杯向她!熬茨!
兩只杯緣敲出清脆一響。
“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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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醉了吧……
否則,怎么會容許自己像個瘋婆子般地大吼大叫、又笑又鬧?還爬墻?
先落地的可法·雷回頭拖住自墻頭跳下的唐思琪,旋即接過她那不適宜行動的高跟鞋。
“你──這里是哪里?”
“真理大學!
“你……你爬墻偷溜進來?”
“你也是共犯啊,小姑娘!笨煞āだ讗蹜z地輕捏她鼻頭一記。
有人說,女人最美麗的時候,是羞怯垂首以及張著無辜大眼仰首凝視對方的時候。他不知道她羞赧垂首是何風情,但嬌憨仰首是看見了──一個醉美人。
?“我不小,我大你兩歲。”
“是是──”可法·雷順應人意,讓她挨靠自己!澳俏医心阋宦曟㈡?”
“不,女人怕老,還是我看起來很老?”唐思琪從皮包里找出鏡子,就著禮堂前方的投射燈,醉眼看見一張雙頰微紅的臉蛋。
“你看起來很年輕,像個小女孩。”
“你是暗指我為老不尊?”警告味濃地瞪視他。
噗嗤!可法·雷笑得直不起背。
“你笑什么?”好惱。
“女人真是矛盾的動物可不是?”
偏首思考這句話,她同意地點頭。“同感。所以──嗝!我是女人!
“道道地地的女人。”
唐思琪被他煞有介事的模樣逗得咯咯發笑,清鈴般的笑聲在柔軟似水的黑夜中,擴散成一圈又一圈的音波,藉由空氣傳遞回蕩。
可法·雷靜佇傾聽,不想破壞這份悅耳。
“哇!呵!呵呵呵……”突地,她奔向他,雙手握住承接自己的臂膀,笑不可抑!霸缦牖匚冻嗄_踩在草坪上的感覺,好舒服!”腳底帶露的草香與涼意,讓她想起好久好久以前那個對每一項事物都躍躍欲試的自己。
“你的絲襪會臟的!比滩蛔√嵝亚邦^又轉又跑又跳、像個小女孩奔馳原野的都會粉領新貴,成功地喊住了她。
“唔……”小腦袋鄭重陷入思考,轉眼間綻出微笑。“沒關系,脫掉!”
說到做到,唐思琪當真撩起褲管,脫下半筒的絲襪丟到一旁。“好了!弊砗┑谋砬橄駛期待大人夸贊的小女孩。
她這舉止讓可法·雷后悔自己太過紳士的好心!拔覒撜f你的衣服會臟才對!
唐思琪轉身面對勾著高跟鞋、挾捻絲襪又一臉愜意的男人!啊愫苌!弊砻廊梭E下結論。
“食色性也,你們的孟家夫子不是這么說的嗎?”他走至她面前,眸光帶笑。
“我被你騙了?”醺醺然的腦袋響起危機警鈴!拔冶荒泸_了?”
“就當是被我騙,做一次傻女人何妨?我又不會吃了你。”
“你的表情像要把我吃了!
唐思琪醉沉的思路想著今晚遇見他之后的荒腔走板。
本來應該如同單身后的每個周五夜晚,自己一個人在家中繼續完成那永遠忙不完的工作,或許租些影碟,一個人窩在客廳泡茶獨賞。
然而,今晚卻多了一個根本算不上認識的他,身旁的事情也跟著不受自己控制,在不知不覺中被他牽著鼻子走……
“原諒我!笨粘鍪謱⑺樕狭鑱y的發絲撥至耳后,可法·雷動作輕柔不已!拔視@樣,是因為你太誘人!
誘人?唐思琪從他的話中回神,爆出笑語:“呵呵……你一定是餓很久,饑不擇食了。我只是個被前男友騙了兩年還不知道的傻女人,兩年前──從兩年前開始,他身邊就有了別的女人……”
“別說了!睙o意勾起她的傷心事,酒醉的人思路怎么個轉法,實非清醒者所探知。
“讓我說、讓我說……讓我把話說完好嗎?我有好多事放在心里,一直找不到人說,我的朋友不多……明明我有四大本滿滿的名片簿,記事本上也密密麻麻寫著好多人的聯絡方式,但是,我找不到一個人可以把心里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他說,我找不到……”
“知己難尋,自古皆然!
“不,不是知己!彼龘u頭!拔抑啦皇且驗橹弘y尋,而是信任的問題。是我信不信任聆聽的對方,擔心他是不是會把我的心事當成笑話跟別人說,懷疑他是否會小心翼翼保管我的心事,這種種的理由,回到最根本的問題上就是──我是否信任對方!
“你似醉非醉吶!
她笑了,嘗到自己內心苦澀的味道!昂涂蛻糁苄@么多年,如果沒有海似的酒量,早在如戰場的商場上被人吃干抹凈、尸骨無存。但我今晚想醉,想醉得不省人事、醉得無法思考信任與否的問題!
“說穿了,你不相信我!
“抱歉!钡闹虑敢咽亲钪苯亓水數拇鸢。“愿意聽我說嗎?”
“果然矛盾。你不信任我,卻想把心事告訴我?”
是啊,她也不懂。
活過第二十九個年頭,直到今天才知道心有它的容量極限,填埋在心里的東西已經多到滿溢的程度,不倒出來,很難再容下新的。
“或許因為你是陌生人,才覺得安心吧。很奇怪不是?朋友才是訴說心事的對象,但我不,我選擇第一次見面的你!
“我們見過三次了!彼
“很難再有第四次吧!”她傾首望天的側臉,牽起疏離的微笑!霸敢饴犚粋年近三十的老女人訴苦嗎?”
“我在你身上看不見老態,小姐。”方才是誰不認老來著?“我只看見一個美麗的女人!
美麗?“我還能用美麗形容?聽人說,失意的女人最丑。”
“你美,只是你不知道!
“你……真是個奇怪的男人。莫名其妙地出現,又莫名其妙地干涉我的私事,打亂我今晚的生活;但是──謝謝你,今晚的一切!
“別用我倆只剩今晚似的口吻說話!彼煌妥萜荷!笆裁炊紕e想,詁說得沒有條理、顛三倒四也無妨,我聽,直到你覺得你說夠、口干了為止,我會陪在你身邊!
“肩膀借我靠一下可以嗎?”
“美人投懷送抱是好事一件。”越肩摟她靠向自己,可法·雷更進一步,單腳咸弓,讓她坐躺得更舒適,雙手圈合在她平坦的腹前。
“剛剛就想問你,這么熱的天氣為什么戴手套?”
“因為……”俊顏鎖起沉重,欲言又止。
“我不會說出去,一定保守秘密,就像你保守我的──一樣!
“不怕我知道的比你所想的要多?”
唐思琪抬眸看向他!安欢愕囊馑!
“如果我說我有超能力,你信不信?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信不信?”
“……呵呵呵……”擺明不信。
可法·雷不以為意地一聳肩,解下手套!斑@樣可以了嗎?”
眼前的十指嶙峋適中,修長優雅,還以為他的手受了傷需要遮掩呢!“你的手很漂亮!
“謝謝。”十指雙扣,重新鎖她入懷。
“咯咯……你讓我覺得自己好小!彼麄儾顑蓺q呢!
可法·雷溫暖的指腹在她的笑聲中探上柔嫩的臉頰,可卻在瞬間頓住了。
原先像個慵懶小貓,瞇起眼享受被呵護的感覺,忘了商場女強人該有的精明干練的唐思琪不禁睜開眼回頭,不解他像是發現什么似的神情。
“怎么?”
“你是個好女人!
又來了。
“我說的是真話。”
“咦?你知道我剛剛在想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裝傻帶過。
未作回答,唐思琪看著黑灰的空地,不再言語。
盛夏夜晚應是燠熱無比,可今晚卻異常地沁涼如水,感覺好舒服。
因為身邊這名陌生男子的關系嗎?唐思琪迷迷糊糊地想著。
若是陌生,為什么靠著他竟能感到無比安心?
若是陌生,他又為何體貼地提供胸懷供她低泣?
就算今晚是夢或被騙也罷,她不想思考那么多了,好累、好累的。
昏沉的腦袋無助于思考。
她記得自己是海量,但有醉的感覺。
是否──呵!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原來她也好色,對于身后的胸墻感到醺然,理性明知虛幻不實,感性卻兀自陶醉。
“放自己一馬,你會好過一點。人再怎么理智,都難免有情緒化的時候!
適巧適時的話引她再次回頭看他,心中萌生一股怪異的感覺!澳悌ぉぁ
“你不是有話想說?”他催問,輕而易舉轉移此時微醺的她的注意力。
螓首輕點!班牛泻枚嗍隆恢涝搹哪囊患f起!
“就從最想說的開始如何?”
“最想說的……大概是四年前……我跟他──”
浪漫的夜,在那低語聲中漸漸轉沉、再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