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港口,過往行人三三兩兩,帶著些微寒意的海風,陣陣吹拂過人跡罕至的港滬,徒添蕭瑟。
停泊于碼頭中、插有上官家紅色大旗的大型商船上,一男一女的身影佇立甲板前端兩相無言的對峙,緊張的氣氛中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
“為何要這么做?她是你的親侄女!”上官飛燕質問的聲音,在無人的海港邊顯得悠悠蕩蕩。冷肅繃起的面容少了平日的玩笑,只有深受打擊的凄然。
卿卿他們落海后,三哥暗地里動作頻頻,甚至抽走幾個他信任的手下混在搜索的船隊里,她心里覺得有異,便差人再反間的混進三哥的手下臥底,幾經查探,今早探子捎來的訊息卻是令她沉痛的噩耗。
卿卿和武大狼在滄海南邊海域二十里的荒島上被發現了,據悉三哥已經派出精良的殺手部隊上荒島去截殺他們。
她不想做無謂的揣測,只希望憑武大狼的身手,能夠保護卿卿的安危。
“哼,親侄女又如何?在我眼里,那丫頭不過是粒礙眼的沙子!
“三哥……你還是我認識的三哥嗎?不,你根本就是狼心狗肺的畜生!”
“哈哈哈,隨你怎么說,反正一切已成定局。你若識相,就快交出島主之印,否則休怪我連最后的兄妹之情都不顧!
“不過是個神龍島島主的虛名虛位,竟讓你這么喪盡天良的對卿卿痛下毒手,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了什么呀?”
她不是不知道三哥的野心,只是認為他再怎么作惡多端,也會念及親情而有所節制,如今,他們一再的縱容卻是養虎為患。
“為了什么?好一個為了什么!你可知島主這位置我等多久了,論輩分、論能力都該由我執掌,結果大哥卻寧可傳給那個什么也不懂的丫頭,而不是終其一生為他奔波、為他立下汗馬功勞的親弟弟!”
“呵,立下汗馬功勞?”上官飛燕嘲諷的訕笑道:“比你更有資格這么說的也該是二哥,而不是你!你不過是個趨炎附勢的神龍島叛徒!”
“識時務者為俊杰,我替神龍島的子民找個更有力的靠山有何不可?”
大哥和二哥太過擇善固執,一味的遵行忠孝仁義之旨,非明君賢臣不依,寧可和朝廷作對遭貶為東界滄海上的魔教,因而喪失許多加官晉爵的良機。
他是在替神龍島和中原謀得更多合作上的出路,替上官家爭取更多的機會罷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與其任他們封閉迂腐,不如讓他掌島主之位謀得突破。
“不,你這不是為了神龍島,你不過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欲,打算將神龍島出賣給朝廷,好讓你在皇甫天沅那狗皇帝身邊謀得至高權位。我以為新帝登基后你會有所收斂才睜只眼閉只眼,想不到你還是這么冥頑不靈!”
她始終不愿揭發這丑陋的一切,過去數年大哥、二哥和她都陸續發現三哥和朝廷暗中互通有無的事證跡象,只是念及手足之情沒將一切道破,可今日為了卿卿她無法再坐視不管,該是大義滅親的時候了。
“你!”企圖被揭發,上官富德頓感驚訝,隨即又緩下神色,“看樣子你早就知道了!
“不僅我,還有大哥和二哥也是!鄙瞎亠w燕軟下身段好言相勸:“三哥,回頭是岸,別再執迷不悟了,況且如今天陽帝在位,天下升平、百姓安樂,不宜再惹事端。即使當不成朝中肱骨權臣,單憑你在上官家的財勢地位你也該知足才是!”
創島以來,便由大哥上官富仁任島主之位掌管島上大小事宜,而二哥上官富義則負責島上子民安全任護島將軍一職,至于三哥上官富德則負責島上和中原的商務往來,三兄弟一文一武一商分別發揮所長。
她不認為大哥和上官家曾虧待過三哥呀,為何會造就出他這般的狼子野心?
“真諷刺,上官家的一切本該就是我的,何來所謂的知足?我又何必知足?”
“你簡直是在強詞奪理!為什么?為什么咱們上官家會出這樣一個敗類?”
倘若大哥和二哥在世,見到三哥這般不惜與上官家反目,一定同感心痛。
“是不是敗類無所謂,現在我就動手送你一程,讓你和卿丫頭在黃泉路上好有個伴,等解決了你我再派人上中原去把鳳丫頭也給除去,如此一來,整個上官家就是我囊中之物,哈哈哈哈!”語畢,上官富德抽出長劍步步進逼。
上官飛燕一路被逼退至甲板末端,眼見上官富德已揚刀準備落下,驀地,男人調侃的聲音在靜謐的港口響起,一男一女的身影自鄰近貨般的上方船桅翩然飛落。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男人順腳踢落上官富德手中的長劍。
“姑姑!
武大狼和上官卿卿站定在上官飛燕身側,加入與上官富德對峙的局面。
兩人身著全黑的刺客裝,扮相稍有喬裝過,上官飛燕還是認出他們的身份,滿心歡喜的直嚷嚷:“卿卿!?你沒事!你太了,真的太好了,我好擔心你……”
“放心吧,燕夫人,有我罩著還有誰敢動我武大狼的未來娘子?”
“?未來娘子?”上官飛燕娥眉輕挑,眼眸隱約閃過一個詭異,斂下的眼無意瞟到兩人交握的手時頓時恍然大悟,笑得一臉曖昧,“你們……”
這小倆口啥時感情變得這么好了?難不成是在荒島上磨出感情來了?
“姑姑,我們的事一會兒再說。”上官卿卿臉一紅,羞窘的甩開男人的手。
“喂喂,我說上官富德啊,你這人還真是人如其名的有夠沒德兼沒品啊,連自己的親侄女都不肯放過,還有沒有人性啊你?”
兩人剛上岸,就見上官富德和上官飛燕站在隔壁船的甲板上狀似談判,估量了一下情勢便決定先隱匿行蹤,躲在相鄰貨舯的船桅上靜觀其變,好弄清楚事情始末。沒想到一直想置卿卿于死地的幕后主謀,意是自家的嫡親叔叔。
“不可能!為什么你們沒死?我明明派人……”話聲未落,便被人搶白。
“喔,你說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垃圾啊,我扒光他們的衣服,讓他們光溜溜的留在荒島上啦!”武大狼雙手環胸,搓著下巴狀似思索著,“倒是……我們駛走僅有的大船,這天氣冷颼颼的又沒人去接濟,可能暫時得在荒島挨餓受凍一陣子吧!”
那群嘍啰揮刀過來時他及時出手護住卿卿,大展拳腳的將所有欲望不得抒解的鳥氣全出在他們身上,把三十多個大漢當成沙包招招狠戾扎實的招呼下去,捧得他們各個哭爹喊娘、哀號討饒,至于他們身上的刀劍兵器,則讓他的蠻力全給揉成廢鐵狠狠拋入大海了。
離開前,他甚至脫光那些漢子的衣服將那些人全員吊在林里,而他和卿卿則穿上他們的衣服偽裝成殺手的身份,登船和船上的掌舵接應,就這么輕輕松松回來了。
倒是有一點他至今仍是猜想不透,那就是——自從和卿卿一同上船后,他就不暈船也不吐了,一路安然無恙的回神龍島,為什么呢?
“不、不會的……怎么可能?那些都是我手下最精良的死士,怎么會……”上官富德雙眼圓瞠滿臉不可置信。
“什么怎么會?事實擺在眼前,還精良死士哩,三兩下就讓我給擺平了。呿!拜托下回先做好功課找些稍微好的,省得天下人誤會我武大狼的身手就只配得上這些下流次品的貨色。”
他刀門武三爺向來以天生蠻力名震江湖,赤手空拳就夠他打遍天下,這群嘍啰竟白目的在陸上找碴,根本是不自量力的找死。
他說過,海上也許是他的罩門,但陸上那就是他們的罩門了。
“噗!”聽聞武大狼酸言酸語的奚落,上官卿卿忍不住的噗哧一笑,瞠道:“就愛耍嘴皮子,沒個正經!
隨后她面色一正望向上官富德,難掩失望的沉聲說道:“三叔,我敬你所以還喊你一聲三叔。過去你做過些什么我未曾親眼目睹可以既往不咎,可如今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你竟狠心的連我和姑姑都要趕盡殺絕……”
停頓了一會兒,上官卿卿仿佛下定決心似的撇開臉沉痛說著:“眼下這神龍島是容不下你了,念在叔侄的情分我不殺你,你走吧!離開后永遠不要再回神龍島了!
今日若非三叔的親口承認,她可能到死也不會知道,原來自己的三叔是這么想將她除之而后快。
“哈哈哈哈!笑話!”上官富德放聲狂笑,輕蔑的駁斥:“我上官富德何需你這丫頭的施舍和憐憫?我不稀罕!就算要離開我也要先殺了你!”
覷著一個空身,上官富德出拳便要往上官卿卿的胸前擊去,幸而武大狼眼明手快的出手回擊。
兩人交手數招,武大狼剛猛的掌勁拳風逼得上官富德節節敗退。最后,武大狼一連凌空擊出數掌將上官富德打退至船欄邊,甚至嘔出一口鮮血。
這武大狼年輕氣盛招式凌厲兇猛,自己到底不是他的對手,留得青山在,不如先脫身再從長計議。
上官富德暗忖半晌,兩只倒三角的眼睛微瞇,算計的眸光來回瞥過眼前的三人,唇畔隱約牽起冷笑,然后一個躍起便飛身離去。
“該死的王八蛋!吃我那幾掌是太便宜你了,竟還有本事從我眼底下逃跑,看我不把你追回來再痛扁幾頓,你是不會把我武三爺放在眼里了!”武大狼說著,大腳已跨上船欄準備追上去。
“大狼,別追了!”上官卿卿出聲制止。
“卿卿,你這樣等于是縱虎歸山!”武大狼收回步伐踱到上官卿卿面前,雙手擦腰頗不以為難。
好歹他是為了替她懲戒上官家的叛徒才這么賣力,哪知這女人完全無視他的苦心隨便就將人放走,那他不是白打了?
“可是……他畢竟是我三叔啊!反正你打了打過,也替我出了氣,好啦,就讓他走嘛!”長睫扇啊扇,大眼眨啊眨,要有多無辜就有多無辜。
“啊,算了算了!”武大狼煩躁的耙耙后腦,氣得吹胡子瞪眼睛,“你就不怕那個上官富德再回來找你麻煩?”
“怕,當然怕,不過我身邊有你啊,你會一直在我身邊保護我的對吧?”上前勾住武大狼的手臂,上官卿卿綻開一抹嬌笑難得放低姿態撒嬌著。
“哼,你知道就好!蔽浯罄菦]好氣的撇撇嘴,其實內心早樂翻了。
這番話算得上近來聽到最中肯順耳的,她會這么說,必然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他、重視他,才甘愿將自己的性命安危托付給他,而他也很樂意讓她這么依賴。
“好了好了,日頭正炙,有話回屋里慢慢說,姑姑一會兒吩咐下去替你們倆辦桌酒席洗洗塵,至于那些不愉快的就甭想了,瞧你,才幾日不見就黑了、瘦了……”
風波平息,別后重逢的姑侄女二人又熱絡的交談一陣,三人便一同回上官府。
不遠的高處,一雙充滿憎恨的眼眸瞪著三人離去的背影,視線久久不曾調開。
***
上官府。
假山造景、小橋流水的庭園里,一處偏靜的池塘邊,大男人小男人并坐在曲橋上,手里分別握支釣竿,在清晨的幽靜時刻享受悠閑的垂釣樂趣。
偶爾,大男人會耐不住寂寞打破沉靜的說個一兩句,可身邊的小男人卻恍若無聞依然故我的張著大眼,好奇地望著池中的魚兒們。
“大狼叔叔,有魚有魚!”
“是,那是白鯧魚!辈[了眼男童指的池中生物,武大狼說出名稱,見男童的釣竿已沒了魚餌,他拿過男童手里小幾寸的魚竿重新鉤上新餌,邊喃喃嘀咕:“小子,別光是賞魚、釣魚,你好歹也給我點意見嘛!”
手中的專屬小釣竿被抽走,落入大男人寬大厚實的掌心里,小男人癟著唇,眨巴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渴望的回望著。
“喂喂喂,你瞪我干啥,就是沒頭緒才問你咩!怎么了?現在身份不同就懂得拿喬了?”故作兇猛的將小魚竿重新交回男童小小的手心里,武大狼頗不是滋味的抱怨:“臭小子,才住幾天就被收買啦,把我這恩人給忘得一干二爭,嘖,真是有夠沒良心!
男童是他那日在玄武大道上撿的,現在有個新的名字叫作——上官宇。
他們失蹤那幾日是上官飛燕托人在照顧男童的,本打算找回男童的父母,但始終未果,未料到上官飛燕竟對這娃兒照顧出感情。
可能是為了彌補年輕時喪夫喪子的遺憾,又或許是孩子生得濃眉大眼十分討喜得她的緣,于是上官飛燕便將男童收為義子,替陰盛陽衰的上官家過繼一名男丁。
“真的有夠沒良心!”
喜愛的小釣竿再次到手,上官宇圓眼一亮,綻開天真無比的燦爛笑容,剛學會說話的年紀,正值愛模仿人話尾的應聲蟲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