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只要一閉上眼,就可以看到子俊對她微笑的臉。
而且,她也永遠記得那一天,當他發現她淋著雨站在他上班的大樓門前時,臉上一閃而逝的愛憐。
事情是什么時候發生的?雯伶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只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對子俊產生了感情,即使他們為了師明哲的事情鬧僵——她仍然喜歡他。
仔細地回想起來,兩人見面的情景,多半是在斗嘴吵架;他大概恨死她了。但是她卻極為珍視這種在磨擦、相處中產生的默契與了解。
沒有解釋,沒有爭執,不需要語言,也不需要眼神交會;仿佛他是她的,只是她一個人的,她擁有看著他的權利。他專注的神情,銳利的眼眸,結實有力的臂膀,超乎常人的意志力——使她徹底被攻陷。
她不知道,這樣的感情,是建立在什么之上?要用什么方式經營?
還有一個重點——對方也像自己一樣愛上她了嗎?
***
子俊領著阿虎和憲仁,出席了今晚陸軍聯勤總部舉辦的聯歡晚會。
晚會的氣氛很熱鬧,然而今天,子俊似乎怎么也提不起勁來。
他一進門便坐在吧臺前的高腳椅上,對舞臺上載歌載舞的表演完全沒有興致。
“老大,開心一點嘛!卑⒒⒃谝慌赃汉戎。
“我很開心呀。”子俊舉舉手中的酒杯!斑@是我今晚的第五杯了,如果這還不夠表示我的‘開心’,那我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彼f完,埋首又干了一杯。
“這……”阿虎沒詞兒了,只一頻頻眨眼,向憲仁示意!皶糇,你說話呀。”
憲仁只好搭腔。“老大,開心不一定要喝酒嘛,我們可以去……呃……去跳舞!”
“你知道我不跳舞的!弊涌∶娌桓纳赜值挂槐
“那我們到臺上去唱歌!卑⒒⑼蝗怀鲋饕狻
“你?不好吧?把人家的玻璃震壞可是要賠錢的!弊涌〉脑捈戎S刺又傷人,如果不是知道他在開玩笑,只怕阿虎早就翻臉了。
“走吧,阿虎,別再讓老大心煩了!睉椚视餐现⒒ⅲx開了吧臺。因為他知道,此時此刻的子俊,只想要好好地靜一靜。
“為什么拉開我?讓我好一勸勸咱們老大嘛!
“我們跟在老大身邊做事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了,難道你還不了解嗎?你的印象中什么時候看過他聽我們的勸來著?”
阿虎搖搖腦袋!暗拇_沒有過!
“所以嘍,我們就讓他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吧!
阿虎看看子俊落寞的背影,只一點點頭,突然,他看到不遠的地方站著一個人,而那個人的眼光則正緊緊鎖在子俊的身上。
“書呆子。”他小聲地叫喚著。
“我看到了!睅缀跏峭瑫r,憲仁也發現了她。他注視著雯伶那憔悴的身影。“也許她能讓老大‘開心’,你覺得呢?”
“感情的事不要問我。”阿虎舉手投降。
憲仁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們去搶麥克風!
阿虎用錯愕的眼光看著他!罢娴?你敢讓我唱歌?”
“當然!睉椚庶c點頭,用一副“不怕死”的表情看著阿虎!胺凑贿^就是難聽了點,又不會死人。萬一玻璃破了,你負責!”
阿虎和憲仁就這樣,決定放棄“拯救”他們的老大,獨自尋樂去也。
***
雯伶知道他今晚也來。
事實上,他們經常在一些半官方性質的聚會中碰面,可是,他們彼此卻刻意擦身而過。
但是今晚,雯伶決定要做一些改變。
“你喝多了!彼苯幼叩剿磉。
他用朦朧的醉眼望著她!拔以谠囍屪约洪_心!
“用這個?”她指了指那瓶已經見底的威士忌!澳阍谛锞!
“總比你好。”子俊沒好氣地道!敖鼇砦颐看我姷侥,你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穿梭在不同的男人之間!
雯伶的表情霎時變得難看。“你沒有資格批評我。”她參加每一場晚會只是為了能夠見他一面。
“的確!彼麗灪吡艘宦!拔也皇菄@在你身邊的蜂蝶,當然沒資格批評你。”
就在這一刻,一股難以形容的痛楚從她的心底涌了上來。
“龍子俊!”她發狂似地吼他。“我到底哪里做錯,或是得罪你了?”
子俊呆望著她,不言不語,內心卻十分激動。
她眼波一轉,突然熱淚盈眶。“我不會再來找你了,從今以后我們就當作不曾認識!彼诿孓D身跑開。
“等等!彼飞先ィ櫜坏每丛趧e人眼里是什么德性。
雯伶跑出屋外,冷不防又被碎石子路絆了一下,子俊連忙扶住她。
“放開我……”
“不要。”他更緊地拉住她的手臂,心中泛起一陣悸動!皠e走,是我不該這樣對待你,錯的人是我,不是你!”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彼瑴I道。
“我沒有!彼_始后悔自己的沖動。
錯了,他徹徹底底地錯了。
他不該拉住她的,他應該讓她如過客般從他生命中離開,從此不再有交集——為了她好,也為了他自己。
他努力說服自己一時的迷戀并不代表一世的情緣。
然而,他做不到,她對他的吸引如狂潮般洶涌而無法抵擋。
不須思考,他像是著了魔似的將她擁進懷中。
她抬頭,一眼望進他深邃的黑眸中,里面蘊涵了無數的柔情蜜意。
他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突然開口道:“別再用你的眼睛說愛我,這樣的方式讓我無法閃躲!
她當場傻住了。“可是……我并不祈求你的回應啊!”
“但是我想!彼吐曒p吼道。
她倒抽了一口氣,不知道他竟會如此大膽地表白。
“我……我不知道……”她否認。
出于想解放自己的心情,他驟然吻住了她。
當他的嘴唇帶著激情覆蓋住她雙唇時的那一剎那,她腦海中一切的理智也隨之決堤。而她的嬌軀就這樣完全軟化地癱向他,她可以感覺到他的觸摸,但卻無法感覺到自己的身體。
周圍的一切仿佛都隨著他們的吻而凝止,世界則跟著他們一起天旋地轉……
她不知道他們吻了多久。她唯一感覺到的是:當他松開她的那一剎那,她是空虛的。
“雯伶……”他直視她!澳阒牢沂菒勰愕。”
“……可是我沒有把握。”她低下頭來,雙頰滾燙而暈紅,她慶幸四周光線的幽暗不明,減輕了她不少的局促感。
子俊牽起她的手,輕輕柔柔地握著,兩人緊緊倚偎著,旁若無人地走出晚會的現場。
然而一股沉重的陰影,卻同時悄悄蒙上子俊的心頭。
完了,他終究還是不可救藥地陷入情網,面對他們突然爆發的熱情激戀,他能夠守住那個秘密多久?
***
夜是浪漫而溫柔的。此刻一切的言語,仿佛都是多余。
子俊伸出顫抖的雙手去捧住她的臉,動作無比溫柔、細膩而令她難以承受。她幾乎因為他充滿愛意的眼神而醉死在他懷里。
他把她拉進懷里好長一段時間,什么話也沒說,就只是癡癡地端詳著她。
整個晚上,甚至可以說是自從過去這幾天以來,他們因為彼此過度渴望而凝聚成的白熱化,此時開始緩緩化解為濃郁的甜蜜,流過她每一根神經和每一寸肌膚。
這不就是一直在期待的嗎?但是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卻不是她所能想像而祈求的。
當他再抬起頭時,她幾乎無法正眼看他,只是眼眸低垂著,沉重中帶有一絲絲喜悅。
“你好美!”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棉絮一般地輕飄飄。而他修長的手指正從她的眉梢往下滑到她的下唇。
他微笑著,手指輕柔地拂過她的雙唇,帶給她像火苗般的觸感。
她并沒講話,但是在月光下的他是出奇地英俊挺拔。他的臉部輪廓顯得有棱有角,流露出堅定的氣質;他黑色的頭發和濃眉大眼,充分散發出男性的粗獷氣息;他的一雙眼睛更靈活傳神,儼然是思緒的一面鏡子,直接反應出他的所想和所欲。
不由自主地,她將手放在他的唇邊,因為她所感受到的承諾是如此地令她陶然心醉。她不但未將他推開,反而用她纖細的手指,以所能想像最性感、最柔情的方式去撫摸他的嘴唇。而他則順勢吻她的手,他的舌尖舔過她手指。經過他這種舔舐所激起的酥麻,就沿著她的手臂涌向全身!鞍 彼龐纱宦暎⒖桃齺砹俗涌〉娜炭〔唤。
他重新吻她的朱唇、下巴,然后是她的粉頸,直至她上衣的領口,貼附在她喉間的脈搏上。他的臉就這樣貼著她的肌膚,把她的香肌當成醇酒般地醉飲。
“你要我繼續嗎?”他用低沉沙啞又性感的嗓音問。
“我不知道……”她昏眩地喃喃低語!拔覐膩頉]想過我會如此需要你!
空氣突然在他們兩人之間凍結,當他伸手解開她外套上的鈕扣時,玩笑的表情從他臉上退去!敖裉炷愕囊路呀浱舳何乙徽砹,你一定是故意穿它來困擾我的,對不對?”他著迷地問!拔摇液軞饽恪彼暮粑_始不順。“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會挑逗男人的女人,你太可愛,也太誠實了!彼康酶,幾乎聽得到對方的心跳。
這一刻,她完全不能思考,腎上腺素正在她體內沸騰,令她全身酥麻,并且全力刺激著她的情緒。
“我不要永恒的誓言,只要你此刻心里有我!彼葴厝嵊謭远ǖ卣f。
他的雙手圈住她,手指沿著裸露的背脊往下滑,輕輕柔柔地摩擦,一道暖流熨燙著她的肌肓。
她情不自禁地顫抖,本能地偎緊他。
他的唇如羽毛般輕拂過她的唇線。“老天爺,我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子俊——”她呻吟著。
是夜,冬天刺骨的寒風悄悄地來襲,他們緊緊倚偎在一起,享受著風雨中的溫存……
***
“那一次的夜行是你設計好的,對不對?”雯伶蜷在被窩里問道。
子俊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該死!被發現了嗎?
“那天看見你威威凜凜地站在‘黑風洞’的門口,我就覺得你專注的神情好迷人,酷斃了!”她甜甜地一笑道!翱墒俏以较朐讲粚,你怎么對眼前那些家伙完全沒有興趣,反而對周圍的動靜那么注意。”
好險!子俊苦笑了一下;還好她說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一晚。
“答應我!宾┝骝嚨靥а勰曋。“說你不會再騙我,永遠對我坦白!
這下子他的表情更加遲疑了。“我……”
她臉上露出捉弄似的表情!胺判模也皇菫榱艘獡屝侣,只是……我想知道你的一切,好進入你的內心世界!
老天——眼下他已經有一堆的謊言還來不及向她澄清,該怎么辦?
“還是不愿意說嗎?”她看出了他的為難。“算了!當我沒說好了,我不該提出這種要求的!薄蚌┝妗彼麚Ьo了懷中的她。“你知道我因為工作而養成不輕易對人開口的習慣,我明白你想要了解我,就像我想要融入你的生活一樣!
“您繃得太緊了!彼f。“我只是想讓你放輕松一點!
“我知道。”他吻了吻她的發絲!拔掖饝悖視屇憧匆娙康奈!
“子俊……”她窩進他的胸膛,一股無法言喻的愛意在她心頭滋長。
“可是,有一件事情我也要你答應我!睕]想到他還有但書。
“好啊!你說!迸⒆泳褪沁@么心思單純,毫不考慮地便答應。
“我要你回到雜志社上班!彼。
“怎么?怕我吃垮你?”她故作生氣地問。
他大笑!伴_玩笑,我們家的錢多得可以砸死一只恐龍!
說完,他親親她的鼻頭,很認真地說:“你明白我真正的用意,我希望你能夠重新面對挑戰,你是一個天生的記者,我知道你行的!
簡單的一句話,讓她又燃起了希望。
“你真的覺得我可以?”
“我有信心!弊涌『V定的口吻令人不容置疑。
雯伶凝視著他,一股新生的力量又重新注入她體內。
“你說的對,我是不應該太矯枉過正。”
“所以……”子俊滿懷期待地看著她。
“我會回去上班,”她道!叭绻阕屛移鸫驳脑挕!
起床上班?開玩笑!外面有寒流呢。
“這樣吧,”他頑皮地對她眨眨眼道。“今天寒流來襲,我們放假一天,明天再開始上班!
室內的一場狂風驟雨于是展開,狂野而深情!
***
隔日的一大早,子俊才剛進辦公室,趙志明便來找他,于是兩人一塊兒到附近的豆漿店吃了一頓豐富的早餐。
“喂!子俊,”吃著吃著,趙志明突然說。“說真的,你不覺得這件事情到后來的發展,變得很荒謬嗎?”
子俊干笑了兩聲!拔覐囊婚_始就覺得事情很荒謬,但是你別忘了!我們是吃這一行飯的,這是我們的職責!
趙志明也苦笑,不再多說。
“對了,報告寫出來了沒?”子俊問。
“早就寫好了!壁w志明說。“我只要帶過去給那個老家伙簽個名就行了!
老家伙,這個形容詞用得太好了。
“你待會兒會去找他吧?”趙志明問道。“能不能順便搭你的便車?”
“當然可以!弊涌∫豢诖饝
于是,他們兩個人便帶著憲仁和阿虎一起開車往郊外的方向去。
“老大,”阿虎一邊開車,一邊吆喝著!拔覀冞@個時候去找他,搞不好他還在睡大頭覺呢。”“就算睡死了也要把他挖起來。”子俊沒一氣道!拔覀円呀泬蚨Y遇他了,還想怎么樣?”
“說的對,”趙志明接著說:“那家伙實在不合作,我們極力想要保護他,他反倒一副不怕死的模樣,竟然還想和傳播界接觸,發表他的高見,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其實他只不過是虛張聲勢以自我膨脹,巴不得巧立名目來引人注目。”
“老大,你覺得這個人真有這么重要嗎?”阿虎問。
子俊幸災樂禍地笑道:“他全身上下最有價值的,只有他腦袋里裝的那些秘密。”
不一會兒一行人來到郊外的一間民房。
葉憲仁一馬當先用腳踹房門,高聲叫喚:“師明哲,你有訪客了!
師明哲!他竟然還活著,而且此刻正安安穩穩地坐在沙發上,和一名貼身保鏢打起撲克牌。
“組長好!蹦敲gS立刻把手中的牌放下,畢恭畢敬。
師明哲的目光緩緩地從撲克牌上移開,抬頭瞄了子俊一眼!盀槭裁茨忝看魏臀艺f話的口氣,都讓我想到專門看管犯人的典獄長?”
“因為我就是!弊涌]好氣道。
說也奇怪,他打從一開始就對師明哲看不順眼,現在發生了這么多事,他更是將他視如過街老鼠。
試想,如果不是這家伙的出現,他和雯伶之間便不會陷入這種無法打破的僵局;他也不必為了完成任務而設下陷阱騙她,她更不必為了師明哲的死深深自責——
“師先生,麻煩你為那天晚上的簡報補簽個名字。”趙志明將一份公文夾放在他面前的茶幾上。
“你們還有臉來跟我提那天晚上的事!”師明哲很不高興地說道!澳銈冊诟闶裁垂恚磕銈兊娜蝿帐潜Wo我,而不是拿我當槍靶子!
“那天晚上的事算是一場演習!弊涌∪魺o其事地對他解釋!皼]有事先告訴你也是為了讓整件事情看起來逼真。”
“逼真?”師明哲大叫!拔也钜稽c莫名其妙地被嚇死!
“這是給你一個警惕,以后不要再急著搶鏡頭。”憲仁說。
“我不認為接受她的訪問哪里錯了!睅熋髡苷f!澳切∧葑诱f得沒錯,大眾是有知的權利——”
“拜托,別又來了!卑⒒]好氣地打斷他的話。
“醒醒吧!師明哲,”子俊冷笑了一下。“師先生,你還以為你現在的處境很安全嗎?你睜大眼睛看清楚吧——”
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小型的塑膠袋,丟到師明哲的面前。
“這是什么?”他將它拿起來仔細地瞧了瞧。
“這是我們隔天在現場發現的證物!弊涌∧樕氐赝鴰熋髡苁种械男∷苣z袋。
師明哲仍然是一臉疑惑。
“你還看不出來嗎?”子俊大聲地宣布!啊鞘恰谛恰謽尩膹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