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爺請放心,海童知道該怎么做!
海女尊夫、尊地、尊海,對大自然的變化再熟悉不過。她們明白天象的變化只是某些必然的現象,日食不必然代表君王失德。但大多數的國家對日食都有些忌諱,天朝應該也不例外。
真夜倒是不怎么在意,他笑道:“我天朝對日食的處理確實相當慎重,但我個人以為,日食的發生未嘗不是好事,成事在天,謀事在人,往往,人禍比天災更可怕,唯有時時省察自身的作為,才能避免無謂的災禍。”
聞言,眾人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此時,沐清影帶著岐州的水師將領一道走了過來。“陛下、相爺,船已經準備好了。”
婁歡點頭!坝袆谥菽亮!
“這是應該的!便迩逵肮Ь吹卣f!靶∷抉R會代臣護送明光太子到海夷島域!彼痤^看了海童一眼,又道:“海童將軍,后會有期了!
“州牧心里想說的,應該是‘后會無期’吧!焙MZ帶嘲弄,正想撇開臉時,就見到真夜身邊那位美公子急匆匆往這兒趕來。
真夜也看見了。只一瞬間,海童就明白這位太子是如何看待那名女公子的。
這才是真正記掛一個人在心上的表現。
瞧,黃梨江才剛現身,真夜眼底的神采已跟前一刻完全不一樣,只不知他自己知道否?
匆忙趕到甲板上的黃梨江,一到場就發現自己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不禁有點嚴謹起來!斑,殿下,您召見小人?”
“可不是,”真夜凝視他倉促理裝的美侍讀,調侃道:“哪有主子都起身好一會兒了,帶在身邊的侍讀卻還在呼呼大睡的道理,更別說,我們是客,皇朝君臣是主,如今主人要離開了,客人怎能夠不出來道一聲再見?”
盡管,她若真的睡晚了,也是因為他讓她一整夜心緒不寧。
然而這些理由都不能成為借口。沒反駁真夜,黃梨江恭順地向皇朝君臣行禮問候:“陛下、相爺,請恕小臣來遲!甭犝f沐清影也將跟隨麒麟返回岐州,她又首:“沐大人,這段時日,承蒙您照顧了!
沐清影微笑頷首。
麒麟則笑道:“小梨子,你確定不歸化我朝么?以你這般人品,在我皇朝定能飛黃騰達,一世顯貴!
“承蒙陛下厚愛,但小臣在天朝一樣能有飛黃騰達、一世顯貴的機會!
盡管早知道黃梨江會這么回答,可麒麟還是想逗逗她。
“要不,真夜你留下來,我是皇朝第一位女性帝王,應該也有權力像過去的國君一樣,坐擁后宮眾多美男!痹掃未說完,連婁歡都微微皺眉,但麒麟絲毫不以為意,只笑著問:“如何?你若愿意留下,我就在后宮里給你留個位置。”
真夜不答反問:“你覺得這個建議怎么樣?”問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美侍讀黃梨江。
“說實話,殿下在天朝未必能像在皇朝這般逍遙自在,若能成為麒麟陛下的后宮男寵,必然十分愜意!八@席話說得過于輕松了,這不是平時她會講的話。果然,她接著說,“可惜身邊天朝陪使,我們有責任護送殿下平安返國!彼仡^呼喊:“帶緣!”
眾人順著她視線望去,只見帶緣與龍英、朱鈺站在一塊,手上還拿著一捆粗繩,仿佛隨時準備冒著死罪“以下犯上”。
“殿下是要隨我等回國,還是留在皇朝,當一名后宮男寵?”
“呵。”真夜笑了出聲,忍不住伸手揉亂少女頭發!镑梓腴_玩笑的,你也當真?”
黃梨江怎會不明白麒麟與真夜不是在開玩笑?墒巧頌殡S從,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轉過身,她再度恭身行禮道:“小臣逾矩了,請陛下見諒!
麒麟大方笑道:“真夜身邊有你為他設想,我很替他慶幸!安幌矚g打官腔,她走上前,握住黃梨江雙手,低聲說著悄悄話:“小梨子,好好照顧他——雖然我知道,你一定會!
“呃,陛——”
“叫我麒麟!
黃梨江叫不出口。麒麟用眼神再三催促,她才勉強喊了一次。“麒麟……”
“好聽極了!我就愛自己名字從別人口中喊出來的感覺!摈梓霕返,不意探觸到一個繩狀的東西,她了然于心道:“啊,是如意環呢,你可知道繩環的功效?”
黃梨江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麒麟附耳低語:“戴上這環,可以長命百歲、退煞阻厄,運氣好到擋都擋不住。你好好保管,日后定然能驗證它的神效。”說罷,她帶著掩不住的笑意走回婁太傅身邊,愉快地道:“可以回去了。”
婁歡不自覺流露出一絲寵溺道:“謝天謝地。”
再三告別后,他帶著麒麟與沐清影一起登上另一艘船,準備返回歧州,預備救日的行動。
而這頭,分道駛往海夷島域的船上,真夜有點無奈地看著帶緣、龍英和朱鈺一道卷起袖子,露出他昨晚送給他們的繩環。
四個人圍成一圈,仔細比較著繩環款式的差異。
此時他們壓根兒沒想到,皇朝的如意環會在不久后,成為天朝王都最流行的奇物。
五日后,當他們穿過海夷島域,來到島域極西的臨波港時,張將軍已經在港邊恭候使臣一行人。
真夜才上船便注意到!睆垖④,為何船員們耳朵里都塞著棉花?”
那將軍回答:“啟稟殿下,海女的歌聲太難抵抗,不塞住耳朵,只怕船員們會棄船私逃。”
“原來如此!闭嬉褂謫柫艘恍┨斐畮熢诤R膷u域發生的事,張將軍治軍嚴謹,因此盡管海女歌聲動人,但僅有兩個船員想留在海夷,不回去了。這兩名船員在天朝時并未婚娶,家中也沒有人等著他們回去,因此真夜叫來了那兩人,仔細詢問后,同意讓他們留在海夷,與島上女子共組家庭。
最后,真夜又問起:“我交代的事呢?”他們希望這趟回航的路上,又發生先前那種脫衣驗身的事。
“末將已將那鳥祭師移送到另外一艘使船上了,回程路上,殿下不會再看見他!
“很好。那么,準備返航吧!
返回天朝,去面對未來即將掀起的變數。
即將年滿二十,在太廟前行冠禮的他,沒有一件事情能逃避得了。該來的,總是會來。這段此生不會再有的海上旅程,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小梨子!”他突然喊道。
“殿下?”黃梨江飛快地出現在他視線內。在人前,她總習慣不叫他的名字,劃清主徒的界線。
“小梨子!彼ξ趾耙宦。
只見他美侍讀略擰起眉,方要正色以對,真夜卻道:“真好,你在這里!
“呃?”什么意思?黃梨江疑惑地看著真夜眼中一閃而逝的傷感。
“我有時忍不住會想,若有一天我回過頭時,你不在我身后的話,我該怎么辦?”
“……”
“小梨子。”他輕喚!毙±孀樱銊e惱,我只是有點兒……”寂寞。
“有點兒怎么?”黃梨江難掩關切地問。
“我頭有點疼,你可以過來扶著我么?”他可憐兮兮地說。
“是暈船么?海童將軍的定海丹很有效!秉S梨江邊說著,邊要從腰際的小藥包里取丹藥出來。
真夜微笑地按住她忙碌的小手。”先不要忙,丹藥珍貴,這一趟回程的航路還要好一段時間,你和帶緣容易暈船,那定海丹你好好收著!
“可是,你不是說你有點頭疼?”
“也不一定就是暈船啊。”
“那,我去叫隨行的太醫!
“不必,我知道該怎么治!
“怎么治?”
“你肩膀借我!
“……做什么?”她警覺起來,遲疑地看著有過太多劣行記錄的太子爺。
“你先說清楚要做什么!
真放覺得他美侍讀那略帶防備的表情非常有意思。
真怕以后會看不到這么有意思的表情,怕她沒辦法永遠都站在他的身后,讓他一回過頭就能看見她。
“我想回艙房躺一下,床枕不舒服,想借你肩膀靠一下!彼x開甲板,果真往艙房方向走去。
黃梨江追在他身后!蹦愦舱硎菑臇|宮里帶出來的!
當初就是怕他會認床,才會連同他慣睡的床枕也一并帶出門。之前可沒聽他抱怨過床枕不舒服的事。
“所以說,以前就睡得不好了呀!”真夜抱怨道。
“啊,是么?你睡不好?”所以才老是想要夜游?
“我還以為你知道呢!闭嬉顾V悠猓瑡蓱T起來,大步走進他專用的船艙里。
“你不講,我怎么會知道!”黃梨江一路追進了艙房。
“我以為,你常陪我睡,應該會知道才是!闭嬉雇笞阡佒洷坏拇查缴希V宰硬鸬艚壨此^皮的束發,任黑發披散而下!笨梢娔愀緵]關心我!
“我沒關心你?”這話他怎說得出口!她黃梨江自四年前入東宮以來,可說為他盡心盡力,鞠躬盡瘁,就連陪睡這種事,她也都做了。已經做得這么多,而他竟然嫌不夠,竟還敢在她面前如此傲嬌!
“不然你怎么不知道我會頭痛的事?”
“你說話老是顛三倒四,誰會信你。”
“……小梨子,我真的有點頭疼!鳖^疼是真的,不過此刻主要是因為束發太久的緣故。但這一點,她不必知道。
見真夜臉上果真有那么一絲痛苦,絞著手,片刻,她旋過身。”我還是去叫太醫——”
“別,”真夜一個箭步上前,手臂圈住亟欲離開的侍讀,長腿同時一掃,踢上艙門。”不要麻煩,陪我躺一會兒。一會兒就好!焙靡欢螘r間沒與她同睡了,等回到天朝后,或許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被人熊抱住,又聽他語氣有些哀求的意味,不該心軟的,但黃梨江還是嘆了口氣。”好吧,可是只能躺一會兒喔。”否則太子和侍讀大白天就窩在艙房里睡覺的事,若被別人知道了,鐵定往歪處想。
真夜沒想到她竟然真的答應了。
黃梨江回轉過身,催促著有些呆愣的他,往后頭床鋪退去。
看著黃梨江俯身為他整理被褥時,真夜良心有點忐忑地道:“小梨子,我看還是算了,你的名節……”
“我哪還有什么名節可言。”該睡的都睡過了,能做的也都做了。名節這種東西對她來說根本沒有意義,她又不嫁人。
“話不能這么說……你畢竟是個……”真夜頓了一頓,才道:“是個名門子弟。”
她哪里還管得著名不名門。當她陪著真夜走完這一趟海路后,就算出身名門也不能改變她是真夜的侍讀這樣的事。已經沒辦法回頭了,盡管真夜確實是個不怎么樣的太子,但他待她極好,她也是明白的。
這叫她怎么開口,說她將離開他去赴考科舉,不想一輩子只當一個沒有力量的東宮侍讀。
手腳爽利地鋪好被褥,她脫鞋上床,扯掉束發,拉開軟被一角,坐在床沿。
“快來呀,你不是想躺一會兒?”她催促道。趕快躺完,趕快放她走。
明知道他的小梨子心里沒有邪念,純粹只是一時心軟。
然而他是個即將成年的男子,而她又是個美人,此刻不僅披垂著一頭極美的青絲坐在他床邊,甚至還叫他”快一點”,實在很難不令人想入非非,蠢蠢欲動啊。
“你在磨蹭什么?快過來呀!”等不及他遲疑,她倏地起身,拉著太子爺一起滾上床鋪。
將自己的手臂與肩膀大方借給真夜枕著,黃梨江半命令、半威協道:“要是等會兒你還會頭疼,我就要去找太醫過來了喔!
“小梨子,別這么急!闭嬉孤袷姿i邊,哭笑不得地道:“慢慢來會比較舒適!
“我跟你睡,又不是為了我的舒適!比粵]想到這番話有多么引人遐思。
“那不然,是為了什么?”真夜悄悄將手圈上她纖細的腰身,略翻過身軀,讓兩人得以并肩躺在床鋪上。
“當然是為了你的舒適啊。”不然她何須這么犧牲!
若非他說頭疼……以前他也說過頭疼,可當時她沒相信……真夜說起話來,有時實在難分辨話中真假,但他晚上確實睡得不安穩,也許他說早起時會犯頭疼,也不是沒可能的事。
帶緣雖然伺候得十分周到,但這位大爺不見得每一件事都會讓人知曉。萬一他真有頭疾又不說……等一會兒還是去找太醫過來看看吧。
心又軟了。不僅讓他枕著她的肩,另一只空閑的手還主動探進他發絲里,按摩他緊繃的頭皮,令他連連發出愉悅的嘆息。
“啊,小梨子,好舒服。”她果真伺候得他極為舒適,讓他差點就要忘記了該把持的分寸。
她以指腹細心揉摩著他可能犯頭疼的部位!崩鲜窍駛孩子一樣,真不知道該拿你怎么辦好!比滩蛔∴止尽
真夜從沒感覺這么輕松愉快過。他由著她嘀咕,也由著她寵慣他,她的每一個碰觸,都溫柔得教他幾乎為之心痛。假如他不是太子,不是生在看似富貴奢華、實則人心險惡的皇家里,只是一名平凡人,可以盡情一切去實現年少時的夢想,該有多好!
“……小梨子,你喜歡我送你的如意環么?”盡管不該問的,但還是忍不住想知道。
指尖動作稍停,她沒費事去看還戴在自己腕上的繩環。
“你是說那人人有賞的繩環?”回過神來。指尖撫過他長柳似的眉峰。這是一對毫無霸氣的眉形,卻意外地符合真夜的性了。
“呃,是啊。”人人有賞……
“謝謝!
“為什么道謝?”
“很好看,我喜歡!奔热蝗巳擞匈p,她也決定只把它當一般饋贈來看。
“那,好極!闭嬉狗潘傻亻]起眼睛,困意無預期襲來。”我睡一個時辰就好,別讓我晝寢太久……”這是他入睡前最后說的一句話。
我明白。她心里如是說道。但真夜已經睡著了,她不想吵醒他。
做個好夢吧,真夜。
這趟漫長的海路之行像一場夢似的,等回到天朝,就是該醒來的時候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