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舅舅!”
來不及準備,他已經被兩個小家伙撲個滿懷,身邊的裴文也不能幸免,連帶沾了光,干凈的毛衣上被染了一個黑乎乎的手印。
“抱歉——”不好意思地對裴文身上顯眼的“標記”行注目禮,喬予浩一邊安撫懷中兩個開心不已的孩子,一邊向她道歉。
“沒關系!迸嵛幕卮穑S同喬予浩蹲下身,注視兩個已經將注意力轉向、開始好奇打量她的孩子!班耍 彼龑λ麄儞]手,盡量做到笑容可掬。沒有過多和孩子相處的經驗,只知道面前看起來古靈精怪的小家伙不似一般城里孩子來的拘謹有禮,就這樣大咧咧地只盯著她瞧,倒叫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來,這是裴阿姨!焙迷趩逃韬圃谝贿呴_口,適時化解了她的尷尬。摟著懷中的孩子,他向她介紹道:“女孩是小雨,男孩是小雷,我姐姐的孩子,他們是雙胞胎!
原來是雙胞胎,難怪看起來這么像。裴文好奇地看他們,卻見扎著兩個羊角辮的小雨滴溜溜地轉動眼睛,忽然對她粲然一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掙扎出喬予浩的懷抱,摟住她的脖子,嘟著小嘴嘻嘻直笑,“裴阿姨,小雨要抱抱。”
小小的軟軟的身子硬是擠到她的懷中,還帶著若有若無的奶香味道,裴文情不自禁地收緊了雙臂,將小女娃收攏在懷中。記憶中有相似地片斷出現,好像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她也這樣向自己的父母撒過嬌,他們也曾這樣親熱地摟抱過她……
“我也要!”不甘心被冷落在一邊地小雷立刻陣地倒戈,“奮不顧身”地猛然一跳,躍進裴文的懷中,準確無誤地重疊在小雨的身上。
巨大沖擊力的后果是三個人齊刷刷地倒在地上,裴文順理成章地當了兩個孩子的肉墊,罪魁禍首渾然不覺,仍然你爭我奪地硬是要攻城略地,毫不相讓,還爭先恐后地在裴文的臉頰上印下幾個香吻,留下“到此一游”的紀念。
喬予浩先是被小雷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反應不及,眼睜睜地看著裴文跌倒在地,一身衣褲盡數奉獻給了土地。本想要拉她起來,不料她順勢坐在地上,任由兩個孩子為所欲為,臉上笑容不斷,絲毫不以為意,玩得不亦樂乎。
忽然開始嫉妒起小雨和小雷,他的手,又慢慢背回到身后,凝視她開心的笑顏,他的嘴角,也不由得彎成上揚的弧度。她的笑,最近是越來越多了,比起她當初冷漠淡然的表情,這樣生氣活躍的笑容,更加適合她。
好久都不曾這樣隨心所欲,笑得如此張揚。笑夠了,鬧夠了,直到胸腔都有些發疼,裴文才從地上爬起,順帶將小雨和小雷抱起來,為他們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抬起頭,這才發現,除了喬予浩,不知道什么時候,門邊還多了兩位中年男女。
依照面貌相似程度和年齡推算,應該是喬予浩的父母。一時間,對自己現在不佳的儀容有些在意,看見他們一起向她走來,不自覺的,心情開始緊張起來。
“爸、媽——”喬予浩叫道,走到裴文身邊,從她手中硬是接過兩個意猶未盡還想死賴著不走的小鬼,讓她得已空暇稍稍整理自己一番。
“予浩,這位是?”已經走到他們面前,喬母看了看裴文,問喬予浩。
“這是裴文!眴逃韬坪唵蔚亟榻B,放下小雨和小雷,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我的朋友。”
“裴小姐——”喬母看著小雨和小雷腳一著地就奔向裴文,轉眼間又把她的雙腿抱得死緊,她微笑地點點頭,“歡迎你。”
“伯父、伯母,叫我裴文就好。”喬母的笑容暫時緩解了裴文緊張的心情,她彎腰拍拍還在吵吵鬧鬧想要將自己據為己有的小雨和小雷。
“小雨和小雷,很喜歡你呢。”喬母瞥了一眼一直將目光停留在裴文身上的喬予浩,丟給喬父一個會意的眼神。
“他們很可愛!彼嫘膶嵰獾卣f,接著又陷入另一輪狂轟亂炸中,臉蛋再次成了戰利品,不停被留下印記。
“小雨,小雷,好了!”眼見兩個孩子沒有停手的打算,喬母佯裝薄怒地喝道,終于制止了他們熱情的攻勢。她咳了咳,提高音量拉回喬予浩的神,“予浩?”
明白母親字面下質問的含義,喬予浩老老實實地回答:“敏珍邀請我們參加她的婚禮。”
——我們。他不經意的一個措詞,卻令裴文的心開始雀躍不已。
“難怪了……我就說人都不在家,怎么會把喜帖發過來,原來是已經約好了!眴棠富腥淮笪蛞话悖澳桥嵛摹
“新郎是裴文的朋友,所以就一同邀請了!眴逃韬七B忙解釋,最怕喜歡追根究底的母親會再問出什么令人尷尬的問題。
“那還真巧!标P系若真這么簡單,她這個笨兒子的耳朵就不會一直紅得這么離譜。知兒莫若母,他騙誰啊?
“好了,好了——盡站著干什么?進屋再說。”收到兒子求救的信號,喬父在一邊打圓場。
“看我真糊涂!眴棠缸呱锨埃Σ[瞇地拉住裴文的手,“你也累了吧,進去歇一歇,和我嘮叨家常,不介意吧?”
“不介意。”裴文回以微笑,任由喬母拉住她的手,也不拒絕。
他的家人,并不排斥她,光是這一點,已經令她信心倍增了。
寬敞的大院,放眼望去,一片鋪滿紅布的圓形大桌,人頭密密麻麻,美味珍饈,不停上來。一席完畢,立刻換上新的酒菜,另一行人再上來,展開新一番的肚皮攻堅戰。
如此流水宴席,暴發戶一般的豪氣,想也不用想,也是那位新娘的主意。
裴文和喬予浩被安排在主桌,屬于不會輪席的一桌,看看不遠處意氣風發不停向客人敬酒又不停被恭維的喜上眉梢的新娘,她開始有些同情那位已經被灌得爛醉的新郎官。娶這樣一名愛顯擺闊的老婆,今后可能還有一番辛苦。不過婚姻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兩相情愿,旁人置喙,其實是多此一舉。
“為什么不吃?”正在想著,坐在身邊的喬予浩輕聲問她。
“不太習慣!彼⒉皇怯兄焐膬炘礁校X得高人一等,而是滿桌的葷腥,大魚大肉,再看看周圍人狼吞虎咽,風卷殘云趕場的模樣,還未動筷,確實已經倒盡了胃口。
“裴小姐,裴總……”偏偏還有人不識相地來叨擾,抬頭一看,正是那位已經醉得一塌糊涂的新郎。沒有記錯的話,好像是姓馮吧?醉得這么厲害還不忘來和她寒暄,實在令人佩服不已。
“我敬你一杯,感謝裴小姐你、你賞臉來參見婚宴……”面前的人口齒不清地說著,持杯的手搖搖晃晃,酒也溢出來,要不是有人攙扶,估計早就已經倒下了。
裴文伸手擋住他遞過來的酒杯,滿臉笑容,“馮先生客氣了。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是今天實在喝了太多,確實已經不行了。”她一邊說著,一邊還以手按壓太陽穴,順勢將頭靠在喬予浩的肩頭,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表演得聲色俱佳。
“那,這一杯我就先干為敬。以后,裴小姐,我一定要補回來!”乍乍乎乎的,就這樣蒙混過去。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人豪氣地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隨后又向下一桌走去。
“走吧。”裴文低聲說道,放松偎進喬予浩的懷中,一不做二不休,當真做出醉態。能夠找到這樣好的借口離開,如不好好利用,確實非?上。
莫名其妙地當了同謀,無可奈何的喬予浩只得半摟著她,在一片喧嘩中起身帶她離開。今天的焦點是新郎新娘,所以并沒有太多的人注意到他們。
“好多了。”出了大院,裴文長長舒了一口氣,覺得離開了那種人聲鼎沸的嘈雜地方,空氣質量都清新了不少。
“你很會演戲!边B虛浮的步子也裝得唯妙唯肖,要不是清楚知道她今天根本滴酒未沾,他還真的要以為她醉了。
“我可不可以將你的這句話當作贊美?”裴文從他懷中抬起頭來,微微一笑,“我不喜歡,何必勉強自己要遷就別人?”
能夠找到臺階拒絕而又不會令其他人發現自己的言不由衷,是一種典型的行為藝術。老實如他,恐怕這一生,都學不會。
“你一直習慣這樣和人保持距離嗎?”離得太近,她說話時,都可以感覺熱氣噴灑在他側面,癢癢的。
“那,要看什么人。”她回答,表情極為認真。
她的眼神透露了太多的訊息,他摟著她肩頭的手,微微顫動了一下。
只是一句話,輕易攪亂了他的心湖,不然,為什么心會跳得如此激烈?
“喬予浩啊……”她微微嘆息,似嗔還怨地在他胸口輕輕捶了一拳,半閉著眼睛,重新靠向他的肩頭,“你還真是個呆子!
近處是麥田,遠處是山巒,紅霞映滿半邊天,泥土混雜著青草的濕潤氣息,夾雜她輕飄飄的話語,融合成一種特有的味道,執意要他細細品嘗。
忽然間有一種沖動,想要告訴她,自己并不是呆子。她對他的情感,他了解,他對她的感覺,并不比她來得少;想要告訴她,他正在很努力地克服自己的怯弱自卑,嘗試著和她有個新的開始,想要走進她的心;還想要告訴她,其實他很在意她的一切,唯一希望的,就是她能夠快樂幸福。
千言萬語到嘴邊,視線觸及到她細膩無暇的面容,卻又自動煙消云散,只有一句辯白的話出口:“我不是呆子!
她驀然張開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他漲紅的臉。真難得,第一次聽見他為自己辯解,只是因為她說他是呆子,不懂她的感情。
伸出手,捧住他的臉龐。他愣了愣,卻沒有退縮。掌心下是陡然升高的溫度,熱得燙手。
“喬予浩……”她逐漸向他靠近,喃喃念他的名字。
“什么?”他緊張,屏住了呼吸,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臉離他近得不能再近。他能清楚地看見,她的眼睫在輕輕地顫動。
“逃都逃了……”她繼續細語,手悄悄繞過他的脖子,在頸后交纏!安蝗纾蛶胰タ纯茨愕幕ò。”
他驚愕。她卻忍不住笑起來,隨后,踮起腳尖,在他黑里透紅的臉上留下輕輕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