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理由?”裴文抬頭,看筆直站在面前的陳洪文。
“為什么要陸家喻作你的特助?”陳洪文將手中的一份人事任免通知擺在桌上,指著上面裴文的簽名問她,“你明知道他的身份,還要讓他進來,將順宏搞得烏煙瘴氣?”
作為公司的副總,總裁選特助這么大的人事決定,他卻是一無所知,要不是看到這張通知書,他恐怕還被一直蒙在鼓里。
“洪文,你的措辭太嚴厲了些!迸嵛陌櫫税櫭碱^,“我請特助幫助我料理日常工作,不需要經過董事會討論決定吧?”
“請誰都可以,唯獨他,不行!”陳洪文強硬地說道。文文不懂其中的利害關系,可是他懂,他不會任由這種錯誤發生而置之不理。
“為什么?”打量他緊繃的臉,裴文淡淡地問他。
“你比我更清楚為什么!”弄不清裴文究竟在想什么,陳洪文煩躁地拿手指點點桌面,“你執意這樣做,只會毀了順宏國際!
“你的話,說得太嚴重了!
“總之,你要請陸家喻,我不同意!”見裴文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連說的話都是輕描淡寫,陳洪文盯著她,表明自己的態度。
“洪文——”裴文放下手中的筆,慢慢站起來,雙手撐住桌面,視線與他平齊,“現在,我才是順宏的總裁。”
她看著他,沒有激烈的言詞,卻是陳述著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
陳洪文的臉色更加難看了!昂茫 彼莺莩榛厥郑ミ^那份人事任免通知,用力過猛,手揮到了什么東西,他也不在乎,轉身就向外走去。
桌上的春蘭蝶花被他這樣用力一碰,歪斜倒在桌面,裴文及時伸手擋住,才制止了它落地的命運。
“洪文——”她叫他,“冷靜一點!
聽到她的話,已經走到門邊的陳洪文忽然停住,回過頭,看正在把花盆擺正的裴文,冷冷開口道:“我很冷靜,不冷靜的人是你。文文,既然我說的話你聽不進去,恕我直言,既然你也知道你現在是公司總裁,那么就有義務維護公司的形象!
“什么意思?”不是沒有聽出他話外之音,裴文收回檢查葉片的手指,要他解釋。
“一女二男的戲碼都已經上演了,其中一名主角還是賣花匠,F在整個公司里都已經鬧得沸沸揚揚,各路小報也揪著這個小辮子大做文章,裴氏股票已經下滑了兩個百分點,你知不知道?”陳洪文握住門把的手緊了緊,“還有,希望你能夠明白,你的責任是經營好順宏國際,而不是一門心思撲在伺候這些華而不實的花草上面!”
丟下這句話,夾帶著怒氣,他甩門離去。
門,伴隨他激烈的動作,發出好大的聲響,裴文怔怔地看著葉片間的兩朵花輕輕晃了晃,沒有預兆的,眨眼間,就像兩只墜落的蝴蝶般,飄然落在桌面。
明明已是初春時節,前幾天還是暖洋洋的,天氣卻在一天之內忽然變化,開始下起紛紛小雪,到了傍晚也不見停歇。
喬予浩呼了一口氣,清楚地看見從嘴里吐出的白汽。氣溫跌得太快,令人猝不及防,花屋的客人也比平常少了許多。
將室內的溫度調高了些,喬予浩走到柜臺前,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掛歷,拿起筆,在今天的日期上畫了個大大的“×”。
一個月零十天,裴文沒有仍然出現。最初的期待已經慢慢變成一種習慣,他開始學會了計算時間。
凝視著掛歷上十個鮮紅的“×”,不自覺地,他又想起一年前的那天晚上,他和裴文戲劇化的相遇。
“你,快樂嗎?”
當時的他,完全被她突如其來的問話弄呆了。天生的內向性格和面對她時的緊張,他結結巴巴,根本就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所幸,她看出了他的尷尬,沒有繼續追問,就此作罷。此后,她成了他花屋的特殊客人……
“真冷——”小蒙從門外走進來,拍落肩上的雪,不住地抱怨。見喬予浩望著掛歷發呆,他走過去,好奇地問他:“浩哥,你在看什么?”
“沒什么。”喬予浩迅速移開滯留在掛歷上的筆,略微尷尬地回答他,“只是有點無聊,算算時間而已。”
“算時間?”這次的答案倒是多了幾分新意,小蒙掃了一眼掛歷上做了標記的十個數字,心里在憋笑,臉上卻是一本正經,“是啊是啊,轉眼這個月已經過了十天了呢!
裴小姐已經很久都沒有露面了,每次他問浩哥,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躲閃話題,可是即使他嘴上不說,可是他小蒙卻看得出來,浩哥,其實很想裴小姐。
“十天而已,有什么好感慨的?”喬予浩故作輕松地說道,“人一生的時間還長著呢!
“是哦……”小蒙打了個呵欠,受不了地應答他。明明就是很在意,卻偏偏要作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連他看了都著急!笆、二十天、三十天;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一年、兩年、三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輩子,轉眼就完了!
正要拉開抽屜的手忽然停住,喬予浩抬頭看有些困頓的小蒙,“你說什么?”
——一輩子,真的很快就完了嗎?那,照這樣算來,他和裴文的上次相遇,會不會就是最后的一面?
下意識地,他有些排斥這樣的想法,手重重一推,抽屜狠狠彈回去,發出好大的聲響。
“怎么了?”小蒙嚇了一大跳,瞌睡蟲飛得無影無蹤,揉揉自己的眼睛,看見的,是滿臉陰郁的喬予浩。
“沒事!眴逃韬葡胍M可能平靜地回答他,但是卻怎么也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呼吸紊亂起來,心跳也在加快,滿頭滿腦充斥的,全部都是裴文的身影。
“所以我說呢,人,要及時行樂才好。”小蒙拍拍他的肩頭,“浩哥,今天放松一下,喝點酒,我請客怎么樣?”
“現在才七點!笨纯磼扃,喬予浩回敬他。
“拜托,今天下雪,天氣冷,路面滑,這種鬼天氣,是人都躲在家里了!毙∶蓳u搖頭,走在外面人影都見不到幾個,誰還有雅興出門買花?“浩哥,別想太多,偶爾還是要犒賞一下自己嘛!
“小蒙——”小蒙的好意他何嘗不知曉?喬予浩苦笑,覺得心情很壓抑。
“走了!走了!”不讓他再繼續躊躇下去,小蒙拖他起來,用力將他向門邊拉,一路上還很委屈地哇哇大叫,“別一副苦瓜臉挨宰的樣子好不好?我這個小工可是拿自己的薪水請你,吃虧的可是我吶……”
“好好好——”喬予浩拿他沒辦法,只得舉手投降,“至少,等我穿上外套吧?”
套上大衣,喬予浩和小蒙出了花屋,夜色提早光臨了城市,路燈輝映之中,是紛紛揚揚的漫天雪花。
“好冷啊——”小蒙打了個哆嗦,將手舉到嘴邊呵了一口氣,使勁搓了搓,又忙不迭地縮回自己的衣袋,再也舍不得掏出來,“浩哥,我們走吧!
喬予浩點點頭,回身鎖了花屋,攏了攏衣領,跟小蒙一起向前走。
天氣陰寒,街市也異常冷清,幾乎看不到什么路人,唯有一輛小車例外,此時靜靜地停在街口,頂蓋積滿了雪。
“奇怪了……”小蒙喃喃自語。
“怎么了?”見他有些不解的樣子,喬予浩問他。
“那輛車,”小蒙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車,“我來回好幾次了,怎么它還停在這里?”
喬予浩的視線,順著小蒙的手指望去,目測雪的厚度,想來車子已經停在那里很久了。沒來由的,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他的心,忽然顫動了一下,車窗內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出是否有人。
“浩哥!”前面的小蒙已經攔住了一輛計程車,沖他揮手。
“來了——”喬予浩應聲,快走了幾步,鉆進了計程車,忍不住問小蒙:“你有沒有覺得,有人在看我們?”
“沒有啊。”小蒙左右瞧了瞧,搖搖頭,“出什么事了?”
“沒有!笔亲约荷窠浱o張了吧?喬予浩自嘲地笑了笑,。
車平穩地行駛著,雪,飄到車窗上,融化之后形成水霧,朦朦朧朧的,看不大真切外面的景物。
喬予浩偏頭打量窗外,眼前閃過的,是寥寥無幾的行人,零星幾家還在營業的商場,還有迎面開來的若干車輛……
不知道為什么。他的眼前,又出現那輛頂蓋積滿雪的車,孤零零地停在街口,沒人理會。眉頭不由自主地皺起來,他揉揉自己的太陽穴,想要甩掉幻覺,可是腦海中像是有一根弦,持續不停地在繃緊,就像要斷了似的,折磨著他的神經,連帶著,他的心,也開始惶恐不安起來……
“停車!”終于,他忍無可忍地大叫出聲,正在全神貫注開車的司機嚇了一大跳,直覺地一腳踩下剎車。
巨大的慣性令喬予浩重心不穩地向前撲去,頭,撞到前排座位的靠背,有些疼,他卻管不了這么多,只是用力推開門,一刻不停留地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浩哥,你去哪里?到底怎么了?”回過神的小蒙搖下車窗,扯著嗓子不住叫喚,卻沒有得到喬予浩的回應。他手忙腳亂地解開安全帶,拿出錢付給司機,匆匆下車跟在喬予浩身后追他。
喬予浩沒有理會小蒙的叫聲,細雪覆蓋了地面,路有些滑,好幾次,他都差點跌倒,勉強控制自己的步伐,有一個聲音一直在他耳邊縈繞——
回去看看,回去看看……
寒冷的空氣吸進肺葉,胸臆間隱隱生疼,他卻管不了這么多,轉了幾道彎,快要接近花屋那條街的時候,他的腳步,忽然慢了下來。一步又一步,他緩慢地轉過街口。
一瞬間,心,開始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