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姐?”
裴文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這樣的不期而遇可真是讓人驚喜啊。
見他推開車門,站在她面前,對她憨厚地笑著,她的心情,一下子好起來。
“送花嗎?”瞥了一眼小貨車,像是那天在花屋看見的小蒙搬運花卉的車,所以她這樣猜測。
“是!眴逃韬泣c點頭,摘下手套,走到車尾,拉下擋板。
“這不是小蒙一直做的嗎?”跟在他身后,看見他摘下手套后手背上貼著的膠帶,“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不礙事!彼@樣問他,令他又想起受傷的原因,有些尷尬地遮住傷口,喬予浩開始從車上搬花。
“我幫你!笔且驗樗軅,不方便整理店里的花,所以才和小蒙對調的嗎?
“不用了……”看她一身整潔的穿著,喬予浩連忙拒絕道。
“沒有關系。”裴文說做就做,卷起袖子就開始搬車上的花。
“小心一點,有刺的!币娝龥]有任何保護措施就去拿,喬予浩叫道,下意識地就去抓她貿然探入花叢的手。
事情在一剎那間發生,待他反應過來,他的手,已經將她的手,牢牢地握在了掌心。
手被他這樣地拉住,她能夠感覺到他指腹和掌心間的老繭,還有粗糙的皮膚,想來,都是他擺弄花花草草留下的痕跡吧?
“我、我……”呆呆地看著兩個人交握的手,一時間,喬予浩竟然忘記了松手。
她的手,一片冰涼,如同往常一樣,她穿得還是那樣單薄,絲毫不顧忌天氣的陰冷。
“你、你應該多穿一些,衣服少了,對身體不好!睕]等他反應過來,這樣的話,就不經大腦地脫口而出。
“是嗎?”凝視他像煮熟了的蝦子一般紅的臉,裴文輕輕反問,大著膽子,被他握著的手用力反握了他一下。
“你在干什么!”
買單完畢的陳洪文走出餐廳,看見的是裴文的手被一個男人握住,直覺地認為裴文是遭人輕薄,他叫了一聲,朝他們走去,準備好好教訓一下那個登徒子。
本來在發呆的喬予浩被這樣的一聲怒喝喚回了神志,他火燒火燎般扔開裴文的手,低下頭,像做錯了事似的,低著頭,不敢再看她。
“文文,你沒事吧?”趕到裴文身邊的陳洪文將她擋在身后,警惕地看著面前的男人,轉頭對問她,“要報警嗎?”
“他是我朋友!迸嵛目戳艘谎坳惡槲,輕輕說道。
“朋友?”陳洪文瞪大了眼睛,再由上到下打量了喬予浩一番。什么樣的朋友,居然會當街拉著手半天也舍不得松開?
“我們可以走了嗎?”沒有錯過陳洪文在看向喬予浩時眼神中一閃而過的輕蔑,忽然之間,心里不痛快起來,裴文喚了一聲陳洪文,問他。
“文文,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認識了這樣的朋友?”坐進車里,陳洪文偏頭看了看正在系安全帶的裴文,還是想不通深居簡出的裴文怎么會和一個花匠牽扯在一起。
“洪文,我想我還有交朋友的權利吧?”
“可是——”
“不要把我當小孩子,我說過,我有判斷是非的能力。開車吧!迸嵛碾m然臉上仍是一派平靜,但是在心底,忽然之間對這種無聊的對話反感起來。她別過臉,望向車窗外,遠處正在搬花的喬予浩正好抬起臉來,不偏不倚地和她打了個照面。
一只手,搭上了另一只被喬予浩握過的手,指尖還殘留著他的溫度,手心甚至還在發熱。
為什么,只有喬予浩,才能給她很特別的感覺呢?
面前的人笑里藏刀,為著彼此的利益,唇槍舌劍,毫不相讓,唯有她,一句話也插不上。
商場如戰場,雖然早就已經明白個中道理,但是等到自己真正坐到了談判桌上,她才有最真切的感受。
談了半天,沒有達成滿意的協定,雙方同意休息。
裴文最后走出會議室,拐進休息間,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半靠著墻,閉上眼睛,讓緊迫的神經暫時放松,心下已經有了深刻的認知。
這樣的生活,她果然不適合。
門被推開,陳洪文探進半張臉,“文文,要開始了。”
“還要繼續嗎?”裴文苦笑,“我已經不行了,剩下的,就交給你處理吧!
將令她焦頭爛額的事情盡數丟給陳洪文,裴文一下子覺得輕松了不少。休息了一會,耗掉的精力恢復了一大半,她捧著咖啡杯,輕輕拉開門,過道上有些冷清,想來相關的人已經參加今天這場重要的會議去了。
這樣也好,安靜的環境,沒有人打攪,她很享受,剛好可以散散步。
想到就做到,她走出來,沿著走道前進,偶爾有人經過,也是匆匆忙忙,沒有注意到她。
“我說不行就不行,部門經理究竟是你還是我?人人都像你這樣,我還干得下去嗎?”
遠遠的,有呵斥聲傳來,出于好奇,她慢慢走過去,走到一個拐角,她向左邊看了看,兩個人站在窗戶邊,背對著她,其中一人指著面前的人,怒氣沖沖。
“不要再跟我說你的創意什么的,我告訴你,不采用就是不采用,你不過是個小小的職員,就擺這么大的架子給我看,有沒有搞錯?”
好像是在訓斥自己的下屬,不過原因就不大清楚了。
“跟你說了這么多,看看,時間也耽誤了!闭f話的人抬腕看看表,不耐煩地說道,“我現在要去開會,你好好反省一下,等我回來,你自己決定怎么辦!
見他就要回身走過來,裴文連忙縮回頭,裝作剛剛走過來的樣子。
“裴小姐,是你啊,會議開始了,怎么還不進去?”
轉彎過來的中年人一臉笑容,和她打招呼,可能是方才會議上的人,不過她倒是記不大清楚了。
“我有點不舒服,所以委托陳副總幫我打理!蹦樕蠏熘Y節性的笑容,裴文禮貌地對他說。
“是這樣啊,那你就自便,我不打攪了!痹倏戳艘谎蹠r間,可能覺得來不及,匆匆和裴文說了一句客套話,他就匆匆向會議室奔去。
眼看他遠去,裴文慢慢走出拐角,見先前的人正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地上,是散落一地的紙張。
“喂——”她開口叫道,“你的東西掉了。”
那個人站住,轉過身,和裴文面對面。
“是你!”裴文驚奇地開口,發現他竟然是和自己有一面之緣的陸家喻。
真是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再次遇見他。
“裴小姐——”陸家喻盯著她,生疏有禮地稱呼,一眼也沒有看地上的東西。
這樣的稱謂,在她聽來有些奇怪,甚至是別扭,可是陸家喻的表情告訴她,他的感覺和自己完全不一樣,否則,他不會表現得這樣坦然自若。
他是她同母異父的哥哥,可是她和他,卻談不上了解,只能說是剛剛認識。血緣上的親密,感情上的疏遠,都是人為造成,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這些,你不要了嗎?”找不到適合的言辭,裴文只能指著地上的紙張問他。
陸家喻這才瞟一眼方才被經理扔在地上的企劃案,自嘲地笑了笑,他開口道:“不需要了。”
三個月的精心設計,費盡唇舌的解釋演說,到頭來,得到的,是被他人棄若蔽屐、嘲笑為妄想一步登天的結果。
“你,很受排擠?”她雖然不是經商的材料,但是可以明顯看出來他在這里根本沒有什么地位可言。
“怎么,你要為我介紹工作?”陸家喻斜睨了她一眼,看到的是她上了一點淡妝的臉龐和略顯遲疑的表情。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面容上,仔細逡巡著,想要從這張臉上,找出一點似曾相似的記憶。
容貌上不像,性格上不像,沒有手腕,沒有魄力,這樣的女人,和他精明能干的母親沒有一點相似之處,怎么可能是她的女兒,怎么可能是他的妹妹?
“我勸你不要忘記,我可是和裴巧云一路的,你想要幫我,我可不保證會知恩圖報。”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他狠狠別過臉,撂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像與不像,又有什么關系,那個拋夫棄子琵琶別抱的女人,早就不是他的母親;同樣的,裴文,和他也沒有任何關系。
盯著陸家喻遠去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走道的盡頭,裴文才收回目光。好一會,她移動腳步,準備離開,走了幾步,忽然停住,大步走回來,蹲下身,伸出手,開始一張一張撿起地上的紙張。
收齊之后,她將它們重疊在一起,厚厚一摞,她看不懂,卻能夠感覺到陸家喻沉甸甸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