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在被告偷竊是因為找不到工作,為了讓年邁的母親能吃到白米飯,才不得不下手偷竊,雖是初犯,其情可憫,但行為仍不可取,本官就判你服勞役兩個月,即刻前往東莊村幫忙采收山藥,以及協助玉米、莜麥等農作物播種……”
因為春天來到,農田正缺人,常永禎才會想到把這些犯了小錯,又不至于逃亡的人犯派去,既可以成為幫手,也算是一種懲罰。
“只要表現良好,又能勤奮努力,一定有農家愿意雇用,這么一來,便可以就近照顧你娘!边@名犯人住在西莊村,就在東莊村隔壁。
丁火木兩眼含淚,一個四十多歲的大男人,哭得像個孩子!靶∶褚惠呑佣疾粫洿笕说拇蠖鞔蟮隆
“下次若再犯,本官絕不輕饒!”常永禎鄭重警告。
他哭得涕泗縱橫。“小民可以對天發誓,絕不會再偷東西了……”這回讓娘傷了心,真的不敢了。
“退堂!”拍下驚堂木。
待常永禎回到東跨院,也就是縣丞辦公的衙署,看著自己案桌上的公文,沒過一會兒,擔任典史的王范滿臉不悅地走了進來。王范雖是個九品官,但仗著有遠親在當京官,在他這個縣丞面前,氣焰可是不小。
“聽說常大人判那個姓丁的犯人服勞役兩個月,這個罪罰未免太輕?偷竊就是偷竊,應該判他坐牢,要不然也該挨上一百大板才對!钡涫坟撠熣乒芫儾、稽查獄囚的工作,想到辛辛苦苦抓到的人犯,就這么給放了,王范心頭就一陣火大!
他早就看這個縣丞不順眼,人人都夸他什么大義滅親,其實只判半年的牢獄,根本就是輕判,平遙縣的百姓都被騙了。
常永禎抬起頭來,典史對他的判決可說是處處挑剔、找碴,看得出嫉妒的成分居多,早已懂得如何因應。
“坐牢無法解決根本間題,而服勞役既能幫助農家采收播種,又能讓犯人往后的生計有個著落,一旦有能力奉養母親,自然不會再犯,況且內治之道,首在勸農,督促農作生產也是本官目前暫代知縣應盡的責任!彼Z調平緩,卻也聽得出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做出這個判決。
王范被堵得有些惱羞成怒,不禁用鼻孔哼了哼氣。“別真當自己是知縣了,等到新官上任,你這個縣丞就只能閃一邊去!
他淡淡地回道:“等新知縣上任,自然是由對方掌理!
只見常永顓依舊端著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孔,就是不生氣,反倒是王范已經氣得臉紅脖子粗!澳阒谰秃。”
見王范一臉氣沖沖地走了,常永禎只能在心中輕嘆,然后繼續原本正在進行的工作,彷佛什么事也沒發生似的。
晌午過后,常玉芳又一個人跑來永愿堂哥的家里串門子,原以為他們夫妻被趕出別莊,只能投靠堂嫂的娘家,沒想到堂哥他們不但買了房子,日子過得還挺愜意的,可真是令人既嫉妒又羨慕。
“堂嫂剪紙的技巧真好。”她嘴甜地說。
安蓉心想她到底打算賴到什么時辰才肯回去!耙驗槟锛业娜刻妹迷龠^兩個月就要出嫁了,太昂貴的禮品我又送不起,不過剪紙倒是拿手,想說送她一幅百年好合,貼在嫁妝上頭,心意到了就好。”
“原來是這樣!背S穹夹念^一涼,那么就算是自己要嫁人,堂嫂也不可能送她可以跟婆家炫耀又值錢的禮品了。
像是猜到她在想些什么,安蓉笑吟吟地說:“等你出嫁,我也會送你一幅,因為你堂哥的俸祿全都花在這座宅子上,實在沒有閑錢,還請不要見怪!
常玉芳差點擠不出笑臉來!拔以趺磿痔酶绾吞蒙┠?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那就請堂嫂多費心了!
“你能夠體諒真是太好了!彼斎豢吹贸龀S穹荚诖蚴裁慈缫馑惚P,如今和相公都已經不是常家的人,意思意思就夠了。
常玉芳僵著笑說:“對了!堂嫂知不知道南大街上新開一家剪紙鋪,里頭有位大娘剪紙的功夫堪稱一流,再復雜的圖案都難不倒她?”
安蓉被勾起一點興致來了!斑@我倒是不知!
“不如找一天,我陪堂嫂到剪紙鋪走一走,永禎堂哥不會不高興才是!背S穹寂τ握f。
她有些遲疑,“這……”
“堂嫂說不定可以跟那位大娘比劃一下,看誰剪紙的功夫厲害!币姲踩鬲q豫不決,常玉芳再推一把。
“我考慮看看。”因為天氣還很冷,令人發懶,實在不大想出門。
常玉芳先是失望,不過馬上又陪著笑臉道:“好,那堂嫂就考慮看看,過幾天我再來,今天就先回去了。”
“如意,幫我送她出去!卑踩赜趿丝跉猓偹阋厝チ。
如意回了一聲是,便送客人步出大門!奥撸
“哼!泵鎸θ缫,常玉芳態度就不一樣了。
見她走了,如意自認心寬體胖,不予計較,順手就要把大門關上。
就在這當口,從另一頭來了名少婦,只見她縮著脖子,將細軟抱在胸口,除了臉上,連身上的襖裙和腳上的鞋都早已沾滿泥土,腳步蹣跚地走上前來,朝如意不斷鞠著躬,令人不由得心生憐憫。
“我已經好久沒吃東西……請你行行好……賞一點熱湯……”
見狀,如意狠不下心趕人走!澳愕纫坏!”
待她來到正房,便馬上跟主子說了這件事。“姑——不!太太,奴婢看她真的很可憐,要不要先把人請進來?”
打從夫妻倆自立門戶,真正當家作主之后,安蓉便要如意和老何他們改口,別再喊她姑娘,而是要叫太太,稱呼常永禎則是老爺,以示尊重。
安蓉停下剪紙的動作。“先把人請到西廂房,再去看看廚房有什么吃的!
“是!比缫廪D身去辦了。
過了好一會兒,安蓉才把手邊的東西收好,來到西廂房,走到最后一間,只見房門開著,有一半堆放著各種雜物,如意就在里頭,還有一名年紀只比自己大上兩、三歲的年輕婦人。
如意見主子進門,連忙介紹!斑@是我家太太!
那名年約二十的少婦正狼吞虎咽地啃著饅頭,見到安蓉,趕緊起身見禮,因為嘴里塞滿食物,無法說話,只能頻頻彎腰,表達謝意。
“她說夫家姓王……”如意便把對方的身分說給主子聽。
少婦用力將口中的食物吞下喉嚨,這才有辦法開口說話。“太太叫我……叫我香蘭就好!
她看對方像是走了很遠的路,不像是住在附近的人!澳闶谴蛲獾貋淼?”
香蘭一臉欲言又止。“不、不是……”
“那么是平遙縣人氏?”
“呃,是!彼c頭。
安蓉又問。“平遙縣的什么地方?”
“……”香蘭低頭不語。
“你不說也無妨,那么想上哪兒去?”
“我也不知道……”香蘭不由得嗚咽一聲!耙驗槲壹蚁喙碜硬缓,嫁進門兩年多,無論是燒水煮飯,還是洗衣掃地,家里的活都是我一個人在做,婆母還是容不下我,成天不是打就是罵,我再也忍不下去就……就逃走了……”
說著,她朝安蓉跪下來!拔沂裁炊荚敢庾,懇請太太收留……”
安蓉愣了一下,和如意面面相覷。
“暫時收留你幾天倒是無妨,但總不能都不回去,你那生病的相公誰來伺候?他又知不知道你的處境?若有必要,還是由他開口,畢竟他們是親生母子,比較好說話,也聽得進去!币驗橥瑯右灿袀不好相處的婆母,安蓉可以感同身受,只能這么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