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臺上,說書先生照樣說得欲罷不能,臺下,那些江湖人氏自以為壓低了聲線,聊得口水花噴噴。
這時,一名黃衫少年剛好步入,店小二連忙躲開掌柜的笑容,跑過去招呼。
“切,不過是碎劍門的叛徒!
少年人的眉心微不可見地動了動,沒有理會那些驚奇的視線,筆直地往角落里走去,并坐到了那名讓人不敢接近的男子身邊。
這名少年人的容貌精致清俊,甚至可以說俊俏得有點嬌氣,明眸粉鰓嫩唇細瓣,若不是穿著男裝坐姿隨意率性,旁人真會以為這少年人是女娃的易容。
不過,江湖人們的注意力到底還是集中在與少年人同桌的那名年輕男子身上。
“看到他的臉沒有!什么玉面蝴蝶,笑死人了!”
驀地聽到那些閑言碎語,那少年人感覺到同桌的視線,為自己倒茶的手頓了頓,放下茶壺,看過去,“我們什么時候去打聽消息?”
聲音是刻意壓低的。
是的,這名少年人其實真是女娃易容,并非旁人,正是花睨。
“已經打聽了!
手中的茶壺被搶了過去,聽著身后的那些刻意高聲說著的閑言碎語,看著對面的人一臉無動于衷地為自己未滿的茶盅倒茶,花睨漫不經心地問道:“那打聽到什么了?”
“你不必知道!
花睨愣了愣。
“非語決,你不要敷衍我。”
“沒有人要敷衍你,吃過早點就啟程吧。”
話音落罷,店小二正好送上陽春面兩碗?粗钦Z決漫不經心地舉筷,她忍不住抄起筷子擋住他的。
“我說了,不要敷衍我,你到底是如何打聽的消息,又打聽到了什么?”
“喜歡這碗就拿去吧!
他竟然徑自更換了彼此面前的陽春面!
這樣的態度,難道還不是敷衍嗎?而且,方才一早就支使她去裁縫店換上這套男裝,要她學會了怎樣才像個男子才許她走上這茶樓來與他會合,莫非一切就是為了在這個時候耍她?
越想心里越納悶。
又不能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跟他鬧翻,她只好低著頭,拼命地把碗里的面條往嘴里塞,泄憤一般地吃得香腮鼓鼓,那種狼吞虎咽的吃相,就連來奉水的店小二都看得雙眼暴瞪,身后更是傳來了其他人的訕笑。
“又沒有人跟你搶!
那頭,傳來了事不關己的冷言冷語。
抬頭,正要瞪他一眼泄憤,不料,正好聽到臺上傳來了說書先生的抑揚頓挫:“說到那位冒認鬼醫谷傳人深得六王爺錯愛的準王妃,原來竟是大有來頭!那小姑娘,原是竟是邪教魅宮里最為江湖人所忌憚的青萍——旦見玉手一翻,方圓十里不見生還。說到這魅宮……”
那頭還在口水泛濫,這頭花睨已經被嗆得滿臉通紅,就連本來立定主意不把她當作一回事的非語決,也連忙跑到她的身后去為她順氣。那大大的掌心,撫在單薄的背上,力度不敢過猛,卻又怕太輕無法助她,顯得有點狼狽。
明明正因呼吸不順而辛苦著,但茫茫然回頭見著了他的眼,卻莫名地……
慌忙抓住他的手,她忍著咳嗽的欲望,喃喃道:“沒事了……”
瞪著她那越發紅透的臉,真不知道是被面條嗆到了或是其他,不過,他抽回被握得莫名發燙的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嘿嘿,瞧,人家碎劍門的人就是不一樣,不但好女色,還好男色……”
第8章(2)
彼此正沉默著,身后又傳來那些江湖人士的閑聲漫語。
花睨悄悄抬起眼簾,雖然眼前的他依然是那副沉默的表情,但還是能從那緊繃的肌肉里看出他的介意。猛地,筷子一摔,她無視他詫異的目光,小流氓似的打了個呵欠,拍拍屁股便站起來往外走去。
說實在的,別說非語決了,連她這個事不關己的人都受不了那些仿佛母雞轉世的江湖中人。
出了醉月樓,靜靜地偎依著門外的紅柱,待他走出來,見著了他那仿佛又緊繃了許多的臉,她指了指通往城門的方向。他沒有回應,但卻徑自朝著城門的方向走去。摸摸鼻子,她連忙隨后跟上。
頭上,陽光熾烈著。
看得入了迷,雖然是秋末了,但依然感覺有點發暈。
低下頭來,望著依然在五步以外的他,眩暈里,仿佛覺得回到了半年以前,只是往事歷歷在目,心境際遇卻大不相同了。
思緒散漫間,已然行至城外。
棧道無人,林陰隱蔽,正合商談。
而他,靠在樹上,雙手抱胸,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望著腳跟前的某一處,害她本已經有了腹案的話醞釀許久才能出口:“你所說的打探情報就是聽那些說書先生說故事?他們說的話有多少是可以相信的?真的可信?還有,你認為……事情是與魅宮的青萍有關嗎?”
他深深地看過來,并不說話。
那目光,緊膩得讓她心里忐忑,“看、看著我做什么?”
見他還是不說話,只有目光沉了沉,她連忙辯解:“你該不會認為被你劫持的我可以分身去毒害六王爺吧?”
“我沒有那么說!
終于,他開口,卻只是吝嗇的幾個字。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想上前,搖散他一臉的漫不經心,卻又堅持著兩人間的五步距離,而他,看著她又是前進又是后退的奇怪舉動,只是輕輕地皺了皺眉。
“非語決,你是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般拖泥帶水的?有話你就直說啊,何必對我拐彎抹角?”
對于她的懊惱,他倒是笑了笑。
“你笑什么?”
“你被我逼急了?”
看著他那漾起了可惡弧度的唇角,她咬牙切齒,“我沒有。”
“沒有嗎……”
邊說邊走過來,她反射地要退后,卻在同時聽到他開口:“沒有,你為什么害怕我的接近?你退后做什么?心虛了?”
他的眼神,仿佛把老鼠逼到了死角的貓。
“我沒有!
在那可惡的注視下,她只好硬著頭皮,仰頭迎視著那越發接近的臉。
可惡,明明理虧的人應該是他,負情的人也是他,為什么當兩人再遇,高低立見,無論她再怎么武裝自己,還是在他的面前矮一截處于被動挨打的局面?
“沒有就好。”
這人靠得那么近,幾乎整個人貼在她的身上,難道就為了說這句結語嗎?
她氣結,但更氣結的是不能在他面前表現出太激動的情緒。
冷漠,她需要冷漠來武裝自己!
還有,她不能轉移視線,一旦別開臉去,就是她輸了,所以,縱然心情再亂,她還是命令自己死死地看著他。
而仿佛過了半個世紀那么長的時間,他終于再次開口,緩和了她心里的緊張:“不覺得事情很奇怪嗎?都賴在你的頭上了。”
“你不是說,有人很不滿意我跟六王爺的親事嗎?”
“我是這般說了,但至于嗎?除了安排殺手殺你,還多使一計,營造出你毒殺六王爺的假象,甚至已經透過市井,把這一切繪聲繪色地宣揚開去。即便它日你能洗脫冤屈,只怕跟六王爺的親事也難以成事了。”
花睨沉默。
他分析的比她想的要細許多,只是……
“我的看法跟你不同!彼幕卮饟Q來他微微一愣,不過她還是繼續說下去,“的確有人安排殺手除掉我,可是,六王爺中毒之事,只怕不是計劃的一部分!
“你的意思是,你無論如何都要去見一見你的六王爺?”
迎視著那看不清用意的目光,她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