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站起來,開亮了一個大燈。
“這場雨……不知什么時候會!彼。
他猜不透,她是盼著它快點停還是盼著它繼續下下去?雨停了他就要走了,沒有理由一直孤男寡女地呆在她家里。她是盼著他走嗎?
這時候,手機響起。
姜拓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明紫。在安面前接明紫的電話不知為何會覺得不自然,他猶豫著接了起來,“喂?”
“姜拓,你說你今天會陪我一天,可是都快過中午了,你怎么還沒來呢?”
啊,陪她一天,他的確答應過的,可自聽到體育中心拆遷的消息之后他就已經忘得一干二凈了。
“對不起……我一早上出門辦了點事……現在下雨,被阻在外面了!
一邊說一邊在看著安的表情,安只是坐回原來的位子埋頭熨燙,沒有任何波動。
“好的,雨停了我就過來!彼黄却饝
等掛了電話,安抬頭看了他一眼,“是明紫查崗來了嗎?”她故作輕松。
“什么查崗,”他尷尬地道,“只是昨天我答應今天會去找她,我失約了!
又沉默。
“雨,不知何時會停!苯丶兇鉀]話找話。
“是啊,如果這么下下去,明紫等你會等得急的!卑矃s以為他是急于想動身。
姜拓很怕她接下來會說我借你個雨具,你要走就走吧。于是他忙扯開話題道:“今天晚上的聚餐你們都會去吧?”
“嗯!卑驳,“已經答應過明紫了,今天一早她又打過電話來,每個人都請了一遍,她很熱情。”
很快,安又道:“衣服已經燙干了,你換上吧!
“啊?哦。”這么快……
回衛生間把衣服換上,剛剛從熨斗下面出來的面料,貼在肌膚上很溫暖。從褲兜里掏出她適才歸還的護身符,又看了一遍,只覺得很想很想很想哭。洗了兩把冷水臉才勉強控制住了情緒。
雨還是沒有停的意思,時間已經快中午十二點了。
姜拓換好衣服出來以后實在不知該做些什么好,便走到了窗口,看外面的雨。
安趁機得以長時間凝望著他的背影。
他的樣子看上去有些抑郁,倒不太符合他身處熱戀又志得意滿的現狀。這么多年過去,他還自卑嗎?
“你和莫非在海市開的保全公司很賺錢吧?”她問。
他回過頭來,“還可以!
“莫非的案子呢?解決了嗎?”
“是明紫托她父親幫忙解決的!苯厝鐚嵉馈
“那也算是逢兇化吉了。”安微笑著道,“原本是出門躲災逃亡的,能出人頭地地回來真是個奇跡。記得我說過嗎?天將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姜拓,被我說中了,你是可以成大器的!
說到這里突然有點笑不出來——可惜,當時的她并沒有算出,他的成功與他的榮耀都將是與她無關的。
“姜拓,你餓不餓?”她覺得餓了。
姜拓呆望了她幾秒,才道:“餓了,你煮點方便面出來吃吧!庇盅a充,“紅燒牛肉面。”
其實他知道她的儲物柜里大約也只有這一種口味的面。
安沒想到他會如此主動提議。這個面的名字在他們之間說出來聽著都讓人曖昧。
“……哦。”答得有些遲疑。
兩個人又面對面坐在一起吃方便面了。
只是時間不同,地點——地點的經緯度和高度都與當年是差不多位置的。
“你怎么買了這里的房子?”姜拓問出來。
同時,安也問了一句:“你今天怎么會來這里?”
問完了,雙方都尷尬,又都失笑。
姜拓覺得自己是男士,該先回答,便道:“舊地重游。難得回來一次秋池,以后要再回來的機會也很少,想看看以前經歷過的地方!
“我……”安卻不知該怎么編。說因為懷念嗎?說因為想等他回來嗎?
當自體育中心回家,一眼看到他居然在樓下的時候,她覺得心中有劫后余生般的激動。她終于發現他原來也并沒有忘卻。
“我喜歡周邊的環境,喜歡這屋的房型!边@些個理由是不是很蒼白?
但姜拓沒有來挑刺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
又都不說話了,只剩下稀里嘩啦的吃面聲。
外面的天在一點點變亮起來,天漸漸放晴了。
“學敏,”他抬起了頭,“當年的事……對不起!
他終于主動提起了當年的事,讓她一口面吞到喉嚨里幾乎噎著,嗆出了眼淚。
“我也知道,現在再澄清什么誤會也已經太晚了!苯氐,“但我知道我一直都欠你一個解釋!彼麌@了口氣,“對不起,我是真的……為了你好!
他突然站了起來,“我走了,你——要快樂,要幸福,知道嗎?”
“姜拓!”她終于也站起來,叫住已經走到門口換好鞋推開了門的男人。
他停在那里。
“你也要幸福,要快樂!
說不出來是失望還是什么,他沒有回頭,只點了點頭,“嗯!
門關上了,他走了。
面還剩了一點,湯還是熱的,只是對面的座位空了下來。
安覺得在她的世界里大雨依然下得連綿不絕,很孤單,也很黯然。
這一天的時間過得特別慢,也過得特別快。
已經是晚上了,所有人集聚在丞御中餐廳一個名叫“雅敘”的包廂。
沒有人知道安學敏和姜拓今天曾經有過那么一次單獨的會面,并且共進了一次具有了結意味的午餐。
過晴看到姜拓和莫非,總覺得心里有一口氣不舒不暢。
雖然安阻止她去點穿姜拓,但她總覺得不該讓他那么平安無事地過關,多少也該讓他有點危險意識——以為陳世美是那么好做的嗎?
于是席間,她主動與他搭訕。
“姜先生聽說是秋池人,在哪里讀的高中啊?”
除卻不知情的,所有人都神情一凜。
“是啊,”明紫偏還去湊興,“姜拓你是哪里畢業的?”
“我高中并沒有讀畢業!苯芈渎浯蠓降卮,“那年出了一點事故,我離開了秋池的時候才上高三第一個學期。”
這不成心揭人創疤嗎?莫非看向過晴的眼神惡狠狠的。
過晴卻咄咄逼人,“那你是在哪里讀的高中?我和我先生當年分別擔任慕華的學生會副主席和主席,覺得你很面熟。”
“慕華!苯夭换乇艿氐溃爱斈晡乙苍谀饺A。”
“那可真巧,若琳和安當年也是慕華的校友呢。我都覺得你面熟,怎么你不覺得見過我們嗎?”這句問話的口氣明顯不善,安的臉色都急白了。
這一刻,連明紫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過晴,”邵征輕輕推她一下,打著圓場,“怎么還沒喝幾杯呢你就有些醉態了?”
過晴端起酒杯,直沖著姜拓,“為校友重逢干一杯,怎么樣?”
“好!苯氐坏嘏e杯。
他鎮定的態度讓明紫稍稍又有幾分釋然。
“哎呀,沒想到這么巧,”明紫道,“那大家都該一起干一杯的,是不是?”
“是,”方利文最先回應,“雖然我不是慕華的,但恭喜你們校友重逢哦!”
這一杯酒大多數人都喝得不是滋味。
譚映暉是早有懷疑,這一次疑惑更深了。
“我去趟洗手間!币缓韧,安就站了起來。她沉著臉色不看過晴,對過晴今天不經過商量的表現有點生氣。
并不是真的要上洗手間。
安在走廊里稍遠一些的地方就停下來,靠著墻發呆。
過往的行人都覺得她很異樣,回頭率很高。但她無視。
直到有個人經過了她身邊,又退回來,還喊出她的名字:“安學敏?”
她這才似睡醒了一般回過神來。
看到竟是尤莉。
“啊,你好!”安盡量使自己笑得很開心,“你不是在海市工作嗎?怎么有空回秋池?”
“家里有老長輩去世,我順便多請幾天假回來休息!庇壤蚩吹剿故钦娴耐﹂_心的,“又一年多沒見了哦,好像每一次碰到你都在丞御——海市丞御和秋池的丞御!
“是啊,你來吃飯嗎?”
“家庭聚餐,快結束了。你呢?”
“我啊……和一些朋友!
“有邵征嗎?”尤莉問,“聽說邵征已經回國來了,那么多年不見主編大人,還挺想他的!
“不但回國了,還剛剛結了婚。”安笑起來,“和我最好的朋友過晴!
“就是原先慕華學生會的副主席過晴嗎?”尤莉驚訝地道,“一直聽說他們兩個不對盤,難道還真是俗話說的不是冤家不聚頭嗎?”
又是一句不是冤家不聚頭,安聽著刺心。
“安,帶我去你的包廂拜見一下吧!庇壤蛱岢鰜。
“嗯……好的!边@一刻的安心不在焉,沒有想到別的,一口答應。
尤莉本是沖著邵征才進的雅敘包廂,但進來的第一眼看到的人卻是姜拓。
發現姜拓在席,她一下子愣在原地。
轉身又看了看安,她有點“明白”了。
笑自己枉作小人,以為隔絕了他們見面就可以乘虛而入,沒想到有緣人終究千里也會相會,而無緣者始終對面不相逢。
上次見面,姜拓承認了自己已有準備攜手過日子的女朋友,應該指的就是安吧?
“姜拓,”她輕輕地沖著他笑了一笑,“又見面了,真巧。”
姜拓站了起來,“是啊……”
安和邵征都在意外他們居然認識。姜拓當年是風云人物,尤莉花心思研究過他,這些大家都知道,但姜拓也認識尤莉倒很奇怪了。
一屋子人,只有莫非敏感地嗅到了變故之兆,臉色一沉。
尤莉跟姜拓說著話,間中卻回頭看了一眼安,這一眼看過來,安也突然覺得有些不祥了。
尤莉又轉向了姜拓,慢悠悠道:“我說呢,是誰有那么大魅力擄獲狩獵者的心,原來還是安學敏——你們,又在一起了啊?”
這一句話問出來,無異于在桌子上扔了一個手榴彈,方明紫第一個被炸暈了。
“什么?姜拓和安姐姐……”明紫看看姜拓再看看安,“難道你們……”
她又看向莫非,再看向過晴、若琳、邵征和方利文,馬上感覺到自己受了愚弄。
安虛弱得恨不得立刻昏倒。
莫非的臉色有點發青,卻依舊是瞪著過晴,過晴一手撐額作崩潰狀,心想這一次可不關我的事,這件事只能證明一個真理——紙是永遠也包不住火的。
若琳很尷尬地回避開目光,方利文低頭把自己的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后不知是真咳還是假咳總之不?人裕壅鲃t向尤莉投去一個無奈的眼神,遺憾地搖了搖頭。
全席中譚映暉最平靜,平靜得讓人覺得很不真實。
“怎、怎么了?”尤莉這回是真的有些明白了,懊惱地問,“是不是……我說錯什么話了?”
沒人回答她,此時的情況下誰都沒有心情去跟她一五一十從頭到尾解釋。大家都在看明紫和譚映暉的臉色。
“明紫……”安無力地開口道,“聽我解釋……”
“我不聽!”明紫大聲喝止。
他們很多人都沒有看到過明紫有這一面,很任性很有脾氣的樣子。
只莫非苦笑——最初認識時的方大小姐又回來了,也許這才是她的本來面目,只是因為喜歡上了表哥,一直曲意奉承,學著溫柔謙卑。
“明紫……”姜拓也開口。
“你也給我閉嘴!”明紫惡聲道,轉而,一臉悲凄,“我說呢,上次在新西蘭還理由一套套地拒絕我,回到秋池之后突然又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讓我欣喜若狂……原來不過因為你所鐘愛的人已經有了別人,所以你撿我做個后備而已!
“還有你!安姐姐,我把你當成好朋友,那么喜歡你尊敬你,可你居然瞞著我,和姜拓聯合起來把我當猴耍是不是?”
“你!莫非,我那么信任你,什么心事都跟你說,你居然也來跟別人合著伙騙我!”
“我討厭你們!”
一屋子人都沒回過神來之際,明紫已經從大家身邊跑出去了,還跟站在門邊的尤莉撞了一下。
尤莉這回算是徹底明白了。
“對不起,我……我很抱歉!
“不知者,無罪!鄙壅骺嘈σ幌。
除了這樣還能怎么樣呢?事情已經發生了,如今只能想著怎么補救吧。
只是另有細心的一些人聽了明紫剛才那番話之后開始疑竇叢生:照明紫說來,姜拓心里鐘愛的人還是安學敏?只是以為她有了別人才……
明紫一個人走在夜晚的秋池市中心。
她其實早有懷疑,但一直都選擇了忽略,告訴自己不可能會有那么巧的事。
就在最初把姜拓帶到安學敏的面前時,一屋子的人面色都很難看,尤其安學敏。
過晴和汪若琳所唱的歌句句有針對性。那一天安學敏喝了酒,很有借酒澆愁的意味。
在他們都走了以后,姜拓獨自拿著安喝過的酒杯在發呆,明紫自己騙自己的只當他是順手拿錯了。
安的護身符和她酒吧上的那只標志性動物都是鷹,那鷹的眼神與姜拓一模一樣。
每一次只要是安和姜拓面對面,他們的表情都是心不在焉神思不屬的,互相刻意地保持著客套和疏遠,連眼神都故意回避。
今天的晚餐過晴更是破綻百出……
她懷疑,但一直不愿意說服自己去相信。但當那陌生的女子走進來一語道破的時候,再也沒有借口來自我催眠了。
姜拓沒有愛上她,他還是愛著安學敏的,她的每一個細胞都有這樣的覺悟。
知道未必是他和安學敏聯合起來在騙自己,但她還是很想發火,為了發泄滿腔的失意而向每一個人遷怒發火。
其實燒得最疼的還是自己。
秋池對她來說是愛著的人的故鄉,其實始終也只是一個陌生的城市。在陌生城市的陌生街道上,她走得漫無目的。
“小姐!”
一個乞丐不知何時跟上了她。
是個瘸腿的乞丐,四五十歲的樣子,外表猥瑣,衣著也很邋遢。
鬧市區,大庭廣眾的,她倒也不擔心他會怎么樣,便沒好氣地問:“干什么?”
轉念一想,既然是乞丐,必定是乞討來的,還會干什么?
突然覺得自己長久以來在姜拓面前也就像一個乞丐一樣,低聲下氣地乞討一些情分,可怎么做都是徒勞,到頭來還是兩手空空。
這么想著,竟生了同命相憐之心,便從包里掏出了皮夾,把里面所有的大票塞進了對方骯臟的手里,“喏,給你!都給你!”
顯然是沒想到會遇上這么大方的施主,莫名其妙發了財的乞丐臉上驚異之色大于喜色。
“小姐……”
“拿了錢就快走吧。”明紫又不耐煩了。
“小姐,別誤會,其實我不純粹是個要飯的!逼蜇ね蝗蝗缡钦f道,聲音粗沉沙啞,像鐵砂磨在鍋底。
這倒奇了,明紫定睛重新打量他,怎么看怎么還是像個純粹要飯的。
“那你還能做什么?”她不猶問。
“小姐,看你心腸好,給你指點一下迷津好不好?”
“指點什么迷津?”
乞丐嘻然一笑,“像你們這種年輕女孩子,除了感情方面有打不開的結,哪里還有別的煩惱?”
他笑起來很難看,露出一口惡心的黃牙,臉色也更顯猥瑣。但他說的話卻讓明紫感到有意思了,便問:“那你說說看,我有什么結打不開?”
乞丐又一笑,這一次笑得很含蓄,有點神秘的感覺。
“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彼尤荒畛隽艘痪涔旁。
方明紫是接受西方教育長大的,中文程度本來就不太高,對古文則更是云里霧里一知半解。
聽這兩句詩——什么姜欲飛飛姜草妻?六朝如夢要空啼?
呀,挺準的!意思是不是就是姜拓要飛走娶別人為妻,然后只剩她一個人像做了一場夢一樣空傷心?
“我該怎么辦?”她立刻把對方當成了大隱于市的高人,誠心求教。覺得自己命還不錯,隨便走走就能遇上一個高人。
“不瞞你說,小姐,我的道行還不夠高,不過我有一個師傅非常厲害,說不定可以幫你想個破解之法,留住你想留住的人!
“那你師傅在哪里?”明紫急切切地問,又遲疑著道,“其實我不是想留住他的人而已,留住了人卻得不到心……我不想這樣!
姜拓這一次沒說過要離開她,甚至都答應帶她一起出國了,但她很想他是心甘情愿為了愛而在她身邊。她不要他同情她或者把她當成后備。
“可以!逼蜇ず芸隙ǖ氐。
明紫這時完全鬼迷心竅了,“真的?那你師傅在哪里?快帶他來見我!”
“師傅年紀大了,閉門不出,如果你要見他得親自去拜訪才行!
“那就帶我去啊,現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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