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啞干澀毫無節奏感,真的是很難聽的笑聲啊,大叔,有空的話多少也去上幾節音樂的課程怎么樣?”從來就沒有什么危機感的夏莎拉,竟然還有心情品評對方的笑聲。
笑聲戛然而止,拉特那粗豪的大臉上泛起了又氣又窘的紅潮,一直蔓延到脖子。
“我要殺了你!”半晌,拉特終于爆發出一聲大吼,用力地一斧向夏莎拉砍下。
這是他惱羞成怒后的全力一擊,夏莎拉不敢用自己的短弓硬擋,正想閃過一邊,卻發現自己在且戰且退之間已經退到了一株大樹前,失去了繼續躲閃的余地。就算是她,這一刻臉上不禁也微微發了白。
“當!”拉特的鐵斧在半空中忽然猛地一轉方向,與一柄飛擲而來的長劍相撞。那柄劍是自拉特的身后急襲而來,如果他不轉身對付,就很有可能被那柄劍穿心而過。劍上的力道很強,雖然被拉特用鐵斧撞了一下,還是不改向前的勢頭,“嗖”的一聲,險險擦過夏莎拉的左頰,釘在了她身后的樹干上。
這一劍的威力,令得拉特山賊團的山賊們,還有夏莎拉都目瞪口呆。下一個瞬間,艾塞斯已經沖到了她的身前,一伸手就拔下了釘在樹干上的長劍,同時臉色蒼白地盯著她,遲疑地開口:“你……你沒事吧?”
夏莎拉盯著他。是這個家伙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下了自己?他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勇猛了?而且,為什么他還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
其實,連艾塞斯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這么緊張。剛才察覺到她有危險的那一瞬,他不假思索地用盡全身的力量,將手中長劍急擲而出,希望來得及從拉特的斧下救出她。
現在僥幸一擊奏效,被她那雙美麗清澈的紫羅蘭色的大眼睛緊緊盯住,他心里忽然亂七八糟地理不出一個完整的念頭來,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慌亂。不明白這些緊張和慌亂究竟是從何而來,但是等到他看清楚夏莎拉那吹彈可破的臉頰上,有一道清晰可見的劍傷時,就感到了十倍的緊張和惶恐。
大事不妙!這家伙受傷了,而且,還是被自己的劍鋒擦傷的。以艾塞斯對夏莎拉的了解,等到她清醒過來,這絕對會是一場浩劫。所以現在只有趁著她還稀里糊涂的時候,別讓她注意到這一點。
飛快地一轉身,艾塞斯持劍面對著又逐漸圍攏過來的山賊們,同時向身后的夏莎拉道:“沒事就好,小心一點,現在還沒有結束呢!
“我說……”身后傳來夏莎拉若有所思的聲音。
艾塞斯的心里一個激靈。她發現臉上的傷了?
夏莎拉接下去的話讓他稍微放心了一點,“雖然我們兩個都是很厲害的人,同時要對付這么多山賊,好像還是勉強了一點,你說是吧?”
神啊,她到現在終于算是認清眼下的局勢了。艾塞斯嘆了口氣,帶著聽天由命的平靜聳了聳肩,“我早就這么說過了!
“依你看來,我們還需要幾個幫手才能打敗這些討厭的家伙?”
還在異想天開,現在不是需要幾個幫手的問題,而是根本不會再有人來幫她才對吧?但事已至此,艾塞斯索性由著自己配合她把這種白癡級別的對話繼續下去,“如果是像我們一樣強的幫手,我想一個也就夠了。”
“嗯……”夏莎拉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然后口中開始低聲嘀咕著什么。
艾塞斯在抵擋再次圍攻上來的山賊們的攻勢時豎起耳朵想聽清楚她在嘀咕些什么,于是勉強聽見了一些片段:“……全能仁慈的神啊……賜我……隨從,一舉……”
他再也忍不住了,“你……你該不會是在祈禱,求神派人來幫你吧?”
“當然不是。我是在向神提建議,而不是懇求!
“你少做夢了,現在這種時候,怎么可能會有人經過這種偏僻的地方?”
“哼,總之,神是不會坐視我有難而不理的,你等著瞧好了!
話音未落,耳朵尖的艾塞斯已經聽見不遠的地方隱約傳來了馬蹄聲。他睜大了眼睛,不會吧?這家伙的祈禱真的有這么靈,連神也不敢不買她的賬?
“看吧看吧,這一定是神賜給我的隨從!毕纳d奮地踢開一名山賊,對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張望著。
一匹馬載著一名青年,悠閑地自樹林的另一頭轉了出來。青年有著一頭黃金般璀璨的頭發,略顯凌亂地卷曲著,顯出了幾分桀驁不馴的味道。他正在馬背上打瞌睡,腦袋隨著馬兒的顛簸而一上一下地搖晃著,像是根本就不介意馬兒會把自己帶往何方。
好吧,艾塞斯有些惱火地承認,自己那“大陸最英俊男子”的稱號,繼前兩天遇見的那個貴族公子阿魯達之后,現在又再一次受到了挑戰。突然出現的這個金發青年,有著不遜色于自己的俊朗外表,而那種雍容的氣度,又與那個阿魯達有些相近之處。
不知怎地,他向夏莎拉望了一眼,想知道她對這新出現的男子有著怎樣的第一印象。這一看之下,心里不禁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因為發現那家伙毫不掩飾地死盯著那金發的青年,垂涎欲滴地像是要一口把他給吞下去。
兵器碰撞的聲音,終于讓新來者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他勉強睜開了眼睛,努力想要對準焦距,同時口中喃喃自語:“什么事?發生了什么事?”
拉特大叔一聲大吼:“新來的小子,這里不關你的事,快給我閃遠一點!”
金發青年情不自禁地搖搖頭,“聲音嘶啞毫無節奏感,就算是山賊多少也該學兩天音樂的吧……”
他的理論竟然和夏莎拉同出一轍,艾塞斯不禁有些想笑,眼看著拉特的臉再次泛紅,新來者的長篇大論卻因為視線忽然和夏莎拉相接而轉眼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金發青年臉上那淡淡的笑意忽然間變得僵硬,他那令人心曠神怡的湖藍色眼眸中也現出不敢相信的神色,口中的喃喃自語也忽然間轉變了話題:“什么……這、這不可能是真的……我在做夢,我一定是在做夢……對,是夢,是夢……”
艾塞斯本能地感覺到,此人以前一定曾經飽受過自己身邊這可怕修女的摧殘,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夏莎拉給他留下了畢生難忘的心理陰影,他不禁對對方十分同情。
愣了足有五秒鐘之后,金發青年忽然掀起了披風上的罩帽,把自己的頭臉緊緊地包裹在其中,然后慌里慌張地指揮馬兒轉向另一個方向,同時在罩帽里含糊不清地開口:“對不起,我走錯路了。你們請繼續,完全不用理會我……”
“等一下!”夏莎拉一聲斷喝,艾塞斯借著模糊的月光明顯看見金發青年哆嗦了一下。
“那邊的那個,我以前好像見過你的吧?”夏莎拉帶著沉思的表情,盯著那個急欲逃離現場的身影。
“沒有這回事,您認錯人了……”聲音明顯地更加慌張起來,金發青年奪路而逃。
“我怎么可能會認錯?”夏莎拉忽然想起了什么,聲音提高了八度,金發青年又是一個哆嗦,“站。∧悴痪褪悄莻亞修嗎?我記起來了!
被指名道姓地認了出來,名叫亞修的青年無奈地掀開了罩帽,轉過馬來,帶著幾分絕望地向她躬了躬身,“原、原來是夏莎拉小姐,真是好久不見了。那么就這樣了,再見!”
“什么再見?沒看見我現在遇上了一丁點困難嗎?你既然有幸路過,當然要加入我這代表正義的一方了!毕纳x正詞嚴。
亞修結結巴巴地想要拒絕她的“好意”:“對、對不起,不是不想幫您,可是、可是我實在是有重要的事情……”
“少說廢話,隨從A,你忘記你還欠我好多的恩情沒有還嗎?現在你報恩的時刻終于來臨了,我命令你,和隨從B一起跟隨我完成這趟光榮的旅程!
轉眼之間,自己就從“隨從”的身份淪落到“隨從B”了。不過,這一次艾塞斯并沒有感到太多的絕望,因為他看見“隨從A”的樣子好像比自己還要痛苦。有了比較,痛苦也就不是那么難以承受了。
亞修深深地、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終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從馬鞍旁解下了長劍,跳下馬來,還不忘把馬在樹上栓好。
即使如此,還是招來了夏莎拉的一句指責:“你還在那里磨蹭些什么?讓我看看你的本領有沒有退步,隨從A!”
金發青年再次嘆了口氣,答道:“是,主人!
聲音有氣無力,但緊接著一個勇猛的突刺,讓所有的山賊還有艾塞斯都嚇了一大跳。夏莎拉則是得意洋洋地看著亞修揮舞長劍,同時不忘點評:“不愧是曾經接受過我教導的隨從A,這樣才像話嘛。沒有這么兩下子,怎么配當我夏莎拉的隨從呢?隨從B,你也要好好努力啊!
我會努力的,因為我還不想為了一個白癡雇主而死在這里。艾塞斯恨恨地想著,但轉眼因為看見她如花的笑容而有些失神。這個家伙,真是猜不透她,難道她真的得到了眾神的眷顧,在這么偏僻的地方,還真的送上一個倒霉的家伙來幫助她。
話說回來,這個名叫亞修的倒霉家伙,又是怎么認識她的呢?
因為亞修的加入,所以壓力驟然減輕,使得艾塞斯有時間在腦子里轉些雜七雜八的念頭。
拉特山賊團的山賊們逐漸抵擋不了三個人猛烈的攻擊,開始后撤。夏莎拉卻打得興起,邊舉弓瞄準,邊向前奔跑,同時喃喃自語:“你們這些膽敢打擾我睡覺的家伙,我不會饒恕你們的!”
“你這家伙有完沒完……”沒有吃晚飯,沒有睡覺,又打了半天架的艾塞斯再也沒有力氣陪她耗下去,剛抱怨了半句,便看見這家伙只顧著瞄準,腳下不知道在什么東西上一絆,猛地向下倒去。
他顧不得再抱怨,本能地飛撲而上,一把抱住她的身體,同時在半空中很不容易地一轉身,終于成功地令自己搶先著陸,當了她的人肉靠墊。
雖然感覺背上被荊棘和石塊弄得很痛,艾塞斯的心里卻還是松了口氣。謝天謝地!她并沒有受傷。
但是立即,他被自己這第一個想法給嚇住了。開什么玩笑?她沒有受傷,自己為什么要感謝天地?自己這些天被她虐待得有點傻了?否則為什么要奮不顧身地撲上來救她?像她這種毫無心肝的家伙,吃點苦頭也是應該的。
心里一陣慌亂,但他很快為自己找到了理由。自己之所以會緊張,害怕她受到傷害,是因為以這家伙的惡劣個性來看,絕對會把所受的大小傷害統統都算在自己的賬上。她一路上平平安安,自己的日子也會好過得多。
對,一定是因為這樣,所以當她遇險的時候,自己的身體才會第一時間沖出來保護她。
在心里盤算出了答案,艾塞斯的心稍微安定了下來,這才發覺,自己仍然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而且……
他身上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希望自己的感覺出了錯。但是,然而……他的手忽然變得僵硬起來,再不像平時在酒館里玩紙牌時那么靈活,可是即使如此,還是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手掌覆在了一個十分柔軟的地方。
神!難道自己真會如此不幸,碰巧摸到了最不應該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