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點點頭。
“這么快?”雷夕照滿臉失望,心里的不安感水波一樣層層疊疊地在蕩來蕩去。
“我快點回去請昭秦帝準許我的婚事不是更好,不然……你和我一起回去?”他笑了一笑。
“現在我怎么走得開?大家都在為金礦的事做準備,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走。”雷夕照面有難色,她很想立即點頭答應,但是她有她的責任,她必須牢牢守住涼肇。
“你不想和我一起走嗎?我們可以一起去說服昭秦帝答應我們的婚事!彼哪樕蠋е植簧,一副擔憂無奈的模樣,嘴角卻揚起了詭異的弧度。
此刻的他,終于是選擇了繼續做昭秦的安平君。
如果他可以把她支走的話,那么昭秦帝如果當真在打這座金礦主意,一旦動起武來,沒有她在的話,他們費的力氣應該會少許多吧。
如果她不在,他是不是會比較……心安理得?
“我很想和你一起走,可是我現在真的走不開……”她仰臉看著他,希望得到他的諒解。
“夕照……”他的神色更加憂郁不舍,“我已經決定明天就要走了,你真的讓我一個人回去嗎?”
“明天?”雷夕照愕然,“怎么這么快?”
“我出來也很久了,當初和皇上說是散心,現在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了!彼麩o奈,將那生命突然圓滿的溫柔祥和和即將殘缺的痛苦神情表現的十足。
“可是……”雷夕照咬著唇看著他,目光中滿是苦惱。
太突然了,他根本沒給她考慮周詳的時間,眼下還不知道金礦的事究竟泄露出去多少,如果跟他這樣一走,更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趁機動手,如果被廖昌知道,他一定會攪得涼肇不得安生……
“和我一起走好不好?”他繼續軟語求她,“你說過你永遠都會陪著我的!
她思量來思量去,勉強對他一笑,“你先回昭秦國去,我在這邊……做好準備之后,立即去找你!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去?”他微微皺起眉心。
“就這一回,再沒有下一次,好嗎?”她抬起頭看著他緊抿的唇。
“忙好這邊的事,真的會來找我?”他挑眉看她。
“你不信我?”她對他展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雙手忙碌地將腰間的繡囊系在他身上。
“我信!彼c點頭,撫著那個繡囊上精制的刺繡手藝,卻微微蹙起了眉,看來,他們還是需要多費手腳了。
心里有些愧疚,被那樣全然信賴相信著,他居然不自在起來。
可是,在他心里,有些東西應該……要比這樣的信賴更加重要吧。
可是,是那樣的嗎?
他突然有些不確定起來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么在這里的一切經歷,他該拿什么心態去面對?
也許要親手葬送的,不僅僅是這一段日子的回憶和經歷,還包括……曾經心動的自己。
終于……還是送走了他……
只是才離開一天而已,為什么會那么想念他呢?
手下撫著地圖,她的心思卻已經全跑到昭秦國去了,從他走后她似乎很難集中心神,上一刻還想著要怎么防范外敵,下一個瞬間,她就會不經意地讓一道頎白的身影占據自己的腦海,像一種甜蜜的負擔,想到時會笑,因為暫時的離別又覺得苦。
她不僅僅是一個愛上他的女人,她還是涼肇國的大將軍,怎么可以這么不務正業,總是在惦念著那個人呢?
雖然她好想立即去找他,可是她現在不能離開涼肇,她放心不下。
她害怕因為自己的疏忽給涼肇帶來任何損失,雖然她也同樣擔心他。
她怕見到一個依舊寂寞的他,怕他回到昭秦他又變回了從前的那個他。
應該不會的,他說過他不想再做從前的那個他了。
看著掛在她正前方墻上的綠色玉笛,雷夕照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唇,每次看到這個被他遺落在將軍府的笛子,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怪怪的,有點心驚肉跳的感覺。
她只是涼肇小國的將軍,雖然也是公主,但是卻遠遠沒有達到能讓昭秦帝放手一個得力臣子的資格,更何況,他的身世還是如此的曲折?
如果沐流歌向他提出他們的婚事,素來以野心霸氣聞名的昭秦帝又會是怎樣一副態度?
這些都是她不敢想象的,所以心里才會覺得慌亂煩躁。
她要不要去立即追上他?
要不要和他一起面對昭秦帝?
要不要暫時先放下涼肇國?
緩緩勾起一抹微笑,雷夕照臉上揚起傲然又堅定的神情。
不,她不會那么沖動,她也不會容忍自己的沖動。
涼肇和他,她統統都要,沒有誰比較重要的問題,只是時間的差別而已。
所以,沐流歌,你一定要等到我去找你。
伸手取下那笛子,她學著他的樣子,吹出似斷若無的曲子,那是一首《淇奧》,他教給她的。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沐流歌,你一定要等到我去找你。
昭秦國都,汴;食。
熟悉的雕梁畫棟、宮榭樓臺逐個映入眼中,隨著領路宮人的腳步一一經過它們,再遠遠地把它們拋在身后,一直走到了威嚴的錦心殿,玉鳳銜鈴,金龍吐佩,金色琉璃瓦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藻飾華麗。
沐流歌微微吁出一口氣,昂首走了進去。
大殿中原本坐著的人輕笑一聲,站起來朝他走了過去,空曠的大殿中,只有他一個人,明明沒有風,但是他一身黑色的寬袍大袖,卻無端端地給人一種衣袖飄飛、恍若御風而行的錯覺。
他就是穆赤霄,昭秦帝穆赤霄,一個將霸氣深沉演繹得淋漓盡致的人。
“我并沒有召你回來!彼麚P著眉毛,看著神色略帶倦然的沐流歌,“你為什么突然要回來,你在那里,難道過得不快樂?”
他好像和以前的他有所不同了,是因為“她”嗎?
“事情辦完了,我自然就回來了,開始不就是這樣說的嗎?”沐流歌嘴角扯出一個笑容,抬起頭看著他。
“那倒也是,不過我聽說,你被人求婚?”昭秦帝淡笑著看他。
“是!便辶鞲栉⑽⒐戳讼麓。
“你答應了?”昭秦帝笑得云淡風輕。
“我很想答應,”沐流歌抬頭看他,笑容漂亮又邪氣,“但是你似乎已經幫我做過決定了。”
昭秦帝一笑,“沒錯,朕已經答應了你和新涼國公主明羅的婚事。”
沐流歌立即抬眼向他看去,目光中突然有了幾分陰冷的意味,但是也不過是那一瞬間的感覺罷了,垂下眼簾,他淡淡一笑,“我知道了!
“你是最合適的人選!蹦鲁嘞鎏裘家恍。
“可以說拒絕嗎?”沐流歌似笑非笑地揚起眉。
“似乎不可以!闭亚氐鄣拇浇菭砍鰞灻赖木條,“你該知道,我們得下一步好棋!
“我就是那一步好棋?”沐流歌抬頭看他一眼。
“沒錯。”昭秦帝笑得狡猾無比,像一只陰險的狐貍。
“可是如果我突然不想答應你這一件事呢?”他笑得溫文爾雅。
“你要知道,我們之間是有默契的!闭亚氐勰樕蠋е猴L般的笑容。
“默契也是人為定下的,并不是法紀條文!彼洱X而笑,突然十分自得的樣子。
“你是要放棄現狀嗎?”昭秦帝心下微微一動,言辭依舊霸氣,眸中卻難以掩飾那莫名的一瞬精銳算計。
“當然不愿意,所以……我娶!便辶鞲枰琅f微笑,一身白衣的他站在昭秦帝身旁,絲毫不會遜色。
“很好。”昭秦帝的目光高深莫測地看向他。
如果現在告訴他他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的話,他會不會惱羞成怒?
沐流歌,你搞出來的亂攤子,自己好生收拾吧。
“金礦的事你會怎么處理?”沐流歌開口問他。
“聽說赤攸國正在邊境線上虎視眈眈?”昭秦帝對他閑閑一挑眉毛。
“我們要趁機動手嗎?”他反問他。
“你舍得?我聽說涼肇后山有人一個摘花一個簪花,那情景……很美!彼α艘幌,含意不明地看向沐流歌。
“如果我不舍得,我就不會現在回到昭秦了!彼恍,朝后退了兩步,“沒事的話,請容微臣退下。”
那一聲“微臣”,說得還真是諷刺,昭秦帝要笑不笑地扯了扯臉上的面皮,“老實說你扮好人惡人都蠻有天分。”
“我可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是好人!彼恍ΓD身而出,白色的衣角在朱紅的門邊一晃而過,昭秦帝不自覺地盯著那雕花木門的邊角看了好久。
他皺了皺眉,過了片刻,又淡淡笑了一下。
沐流歌,看來你這個壞人注定要做得很失敗,因為朕——為了某人,不可能幫你。
你自求多福吧。
“什么?扶朗國已經同意和涼肇結盟?”一聲大吼出自與赤攸國皇帝廖昌之口,他橫眉豎目地瞪著下面辦事不力的臣子。
“是,涼肇國比我們先一步和扶朗國達成協議,而且他們的丞相顧鳳至會留在扶朗國商討結盟的事,所以……”一眼瞥到皇帝暴怒的臉,嚇得正在做報告的臣子立即噤聲不語。
“好!果然很好!”廖昌陰著臉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以為這樣就沒有后顧之憂了?妄想!”
“皇上想怎么做?”眾人看著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個個心生畏懼。
“以為拉攏了一個小小的扶朗國就不用擔心了嗎?太小看我了,去找人給我四處放消息,把涼肇國藏有金礦的事給傳出去,我就不相信沒有人不動心,打到兩敗俱傷的時候,到時咱們痛痛快快地坐收漁翁之利就成了!彼靡獾卮笮ζ饋恚樕蠋е钪氐年廁愔。
涼肇國,遲早要毀在他的手中,一洗他們多年總吃敗仗的恥辱!
涼肇國的清晨。
因為天氣不好的緣故,所以天色帶著一種很壓抑的昏黃。
雷夕照一大早便出府親自巡城,楚鳴鏑已經被她派去軍中駐扎在國境線一帶十數天了,最近聽不到他的咋呼,還真有點懷念。
“聽說了嗎?昭秦國和新涼國要聯姻了!碧嶂鍎涍^呈祥酒肆時,不經意地天外飛來一句。
雷夕照頓時剎住了腳,停在了呈祥酒肆的門口,朝里看去,對門處朝里的一張桌邊,有幾個人正在說話,也許是她的耳朵變得比以前更靈敏了,再不然就是“昭秦”這兩個字足以吸引住她并不細膩敏感的神經,總之,她聽到了這么一句。
“真的?他們兩國聯姻的話,其他大國可就要對他們忌憚三分了!庇腥私又抡f了一句。
“誰說不是呢?不過誰知道他們兩國各自有多少誠意呢?新涼王選了名不見經傳的九公主明羅去聯姻,昭秦帝不把她納在后宮,反倒讓流歌公子去娶她,可想而知,所謂的結盟聯姻也只是兩國暫時的利益合作罷了。”一說起天下大事,那外地來的人頗為自得地搖頭晃腦,走的路多,知道的事自然也比蝸居小國的這些老百姓知道的多得多。
“你說什么?”還沒容他在眾人驚嘆佩服的目光中得意完,他就覺得頸上一緊,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把他提站了起來。
誰誰誰……這么兇?他渙散的眼光對上提著他的那個人,一個滿臉緊張卻掩不住眉間英氣的女子。
他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涼肇國的女人……果然好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