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會后第二天,S大學中文系的錄取通知單靜靜躺在她家客廳茶幾上,父母雀躍時卻有隱隱淚光,“你外婆盼了幾年,可惜走急了一步……”
在S大學讀書兩個月后,柳輕碧又見到了仍然一臉陽光的許江浪。原來,他考上了這里的數學系,一進來就是風云人物。開學時的學生會換屆選舉時,他憑著多年當班長培養出的口才,在發表競選演說時轟動全場,得到同學們的大力擁護,當上了學生會副主席。
一上任,他便以組織辦事自主的學生會為目標,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制定了今年各大節日的組織慶祝計劃和致力于提高同學們適應社會能力的勤工儉學計劃,還辦了許多社團,使死氣沉沉的校園生活變得豐富多彩。
當然,這些事都是柳輕碧從對他異常傾慕的女同學嘴里聽來,她聽在耳里,喜在心里,畢竟,自己的同學才能如此出眾,她也衷心為他感到高興。
他們第一次在操場遇上時,許江浪臉上笑意盎然,老遠和她打招呼:“輕輕,你怎么這么久都不理我?我們有緣吧,全班就我們兩個考進這里!”
柳輕碧看見旁邊的兩個女生都在捂著嘴吃吃笑,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還沒等她回答,他人已經到了她面前,“謝天謝地,總算把那黑色七月過了,真是要命,我足足脫了層皮。我們班還算好,只有幾個沒過,聽說你在中文系是不是?”
柳輕碧想起過去那些美好時光,強笑道:“是的,我爸爸就是中文系的老師,他要我繼承他的衣缽!
“難怪難怪,你的文史成績這么好,原來打小就準備接班了!對了,怎么一直不見你出來玩,我到你家門口去了幾次都沒敢進。你有空多參加我們的活動啊,我們今年準備了許多節目,在高中沒玩夠,到大學要玩個痛快!”
他故作神秘地湊近她,“為了好好玩,我跟家里說要住校,每天都和那幫家伙打拖拉機打到半夜,你看我現在是不是滿臉皺紋,你有沒有辦法幫我美美?”
柳輕碧“撲哧”笑出聲來,“年紀輕輕長什么皺紋,你已經夠美了,別再殘害無辜少女的芳心!對了,你等下要不要到我們家吃飯,我要我媽多做幾個菜,反正你住學校,很方便的!”
他眸中光芒耀眼,“真的嗎?那我今天下課真的去你們家騙吃騙喝去啦!”你知不知道,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一頓就是高一那年你媽做的,想起我的口水就直流。
柳輕碧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兒,“信你才有鬼,就會揀好聽的說。真是的,都老同學了,別油嘴滑舌!我現在就叫媽媽準備,今天下午沒課,你早點來也沒關系!
兩人微笑著告別,和兩個女生走到一半,許江浪不由自主地回頭,那抹纖細的身影被斑駁的陽光染成金黃,如披著一件夢幻般的華美衣裳,他貪戀地凝望著,有個女生悄悄走到他身邊,在他肩上狠狠拍了一記,大笑道:“別看了,再怎么看也看不回來啊,趕快下手吧,你們不是挺有緣嗎?”
另一個女生“噓”了一聲,笑吟吟道:“是有緣,聽說某人填的三個學校全是同一個名字,這是為什么?”
許江浪惱羞成怒,“別吵,趕快給我把校慶活動計劃趕出來,我明天就要!”
兩人夸張地“哎呀”叫喚,圍著他跳來跳去,“老大,饒了我們這次吧,我們再也不敢亂說話了……”
晚上,許江浪果真提了袋水果上門了,自此便成了他們家風雨無阻的食客,當然,他也是做了不少貢獻,比如幫忙提煤氣或者洗菜,最重要的貢獻就是,陪肖鐵下象棋。
肖鐵棋藝奇臭無比,偏偏又最好這口,柳明月早已看清他的本質,拒絕跟他做這么無聊的事。他無奈之下實行教育從娃娃抓起,從小就把柳輕碧抓來鍛煉,結果女兒青出于藍勝于藍,在連殺他十盤之后拒絕再下。
他只要一提下棋,兩母女同時嗤之以鼻,覺得面子全沒了,只好抱著棋盤到處找人,處處碰壁還樂此不!,F在有個小家伙送上門來,竟然還說自己會下,那就有錯過沒放過,不殺他個天翻地覆絕不收工。
柳輕碧只在旁邊觀戰了一次,才幾個回合就發現兩人是半斤八兩,臭到一堆去了,頓時笑得腸子打結。下過一次之后,肖鐵食髓知味,一到晚上就開始嚷嚷:“輕輕,你那同學哪去了,怎么還沒有看到人呢?”
因為這個,許江浪成了家中的上賓,等許江浪一來,肖鐵連忙把棋盒拿在手里,跟著他東跑西顛,不時催促:“快吃飯!”、“快吃水果!”、“快來下棋!”
柳明月也不閑著,等他一來就開始指揮:“輕輕,給小許倒茶!”、“輕輕,給他削個蘋果!”、“輕輕,把點心端過去!”
有一天,柳輕碧正在備考,被柳明月沒完沒了的差事煩倒了,大喝一聲:“要不要我給他捶腿?!”
許江浪大笑,“要啊,快過來!”
柳輕碧扔下書沖到客廳,掄起粉拳沒頭沒腦地朝他打去,“我給你捶,我把你捶成柿餅!”
許江浪抱著頭嬉笑,“好舒服,重一點……再重一點,別偷懶……”
看著這雙小兒女鬧成一團,肖鐵和柳明月相視而笑,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欣慰,還有不舍。
有了許江浪的加入,家里的笑聲漸漸多了,夫妻倆發現女兒看他的眼中漸漸有了閃爍的光亮,心中大感快慰。
有一天吃過飯,肖鐵捧出紫砂茶具,專心致志沖泡出一壺香氣撲鼻的凍頂烏龍,眾人聞香而至,圍坐在一起邊喝茶邊聊天。
肖鐵和柳明月看著女兒瞇縫著眼睛享受茶香的樣子,同時想到一個問題,交換一個會心的微笑,肖鐵開始旁敲側擊,“輕輕,你覺得許江浪這個人怎么樣?”
柳輕碧還沒反應過來,“什么怎么樣?”話一出口突然醒悟過來,臉上如染紅霞,“爸,你想到哪里去了,你難道忘了,他是我的死黨?!”
肖鐵含笑點頭,“女兒的事我怎么敢忘,我看這男生不錯,有才華,而且我跟他下過棋,棋品見人品,他個性誠懇,作風踏實,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你怎么不考慮一下?”
柳輕碧吃吃直笑,“爸,我現在不想考慮誰,你別操心啦,還是操心怎么贏他吧!”
柳明月突然眉頭緊蹙,“肖鐵,我聽說有個學生揚言找你麻煩,你一個教書先生,怎么會惹上這種事情?”
“?”柳輕碧“哈哈”大笑,“爸爸原來這么厲害,竟然還能被人威脅,難得難得,這是哪路英雄跟我老黃牛一樣的老爸有深仇大恨,是老爸搶了人家的草吃還是把人家的地偷偷耕完了?”
“你這個家伙,竟敢變著法罵你老爸,我真是太寵你了,明天別想吃我做的魚!”肖鐵給她一個爆栗,笑道,“明月,別擔心,那人是畢業班的學生,這次學校討論畢業留校的同學,我沒批他,他的成績太差,對其他真正努力的同學不公平。那個學生從一個小鎮來,削尖了腦袋想跳出那窮地方,前前后后花了不少心思,連畢業找工作都沒去,到現在還沒有著落,當然是滿腹怨氣,等他找到工作就沒事了!”
他摸摸女兒的頭,語重心長道:“輕輕,生活不可能一帆風順,你還年輕,以后總會受些挫折,你千萬要記住,無論如何,堅持你自己的信念,決不能怨天尤人!”
柳輕碧心頭一動,沉默著,重重點頭。
生活里,水波不興也許才是持久的真諦,淡然的相處中,兩人都快樂著自己的快樂,關系日見融洽,不知不覺已成了同學們艷羨的一對。
許江浪的快樂顯而易見,段小樓走后,柳輕碧已避了他許久,也沉默了許久,他知道她心頭的痛楚,看著那原本燦爛的笑容一天天蒼白,受煎熬的,并不只有她而已。他知道,家里已為他鋪好路,只要他有個重點大學文憑,為他們長長臉面。當初他憑著一股執拗之勁考到這里,本就是沖她而來,他只想解開她心頭那個結,讓那雙月牙般的眼睛再度激起活力和熱情。
柳輕碧的快樂極其簡單,有一個了解自己且極其投契的死黨相伴,原本一潭死水的大學生活立刻變得多姿多彩。因為不住宿舍,又加上她父親是學校教授,同學們和她之間總有一層隔膜,經過高三那次早戀事件后,她性格漸漸變冷,不知道要如何吆喝著跟同學們打成一片。好在和許江浪重逢后,他經常拉她參加各種社團活動,她慢慢融入同學們中間,以自己溫和美麗的笑容贏得大家的歡迎。
與此同時,在許江浪有意無意的督促下,她再次發揮自己的才能,開始提筆為學校廣播站和校報寫稿,并負責校報的編輯工作。從此,她為他的學生會工作出謀劃策,他為她的稿子加工潤色,兩人經常為一個字或者一個素材的取舍爭得面紅耳赤,兩顆心卻在爭論中奇跡般地越來越靠近,到了最后幾乎形影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