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叫你叔叔,不是叫你爹?”石寬一臉錯愕地問。
“誰跟你說那兩個孩子叫我爹的?”
石寬輕咳了一聲,略帶尷尬的說:“這……外頭的人不都這么說的嗎?說你收養了兩個孩子。”
“爹,收養和認養是不一樣的。收養是收留養育,認養才是認做自個兒的孩子,將他當自個兒的孩子、當繼承人養大。”
“既然不是認養來做你和弟妹的孩子,干么讓他們跟你們姓石?”石老大忍不住脫口問道,臉上明顯帶著不信的表情。他打從心底認為,收養和認養是做同樣的事,如今這根本就是推托之詞。
“那兩個孩子是在大街上行乞的孤兒,連個正經點的名字都沒有,難道我收養他們之后不該給他們一個名字,還沿用大街上的叫法叫他們臭乞丐、兔崽子、死小鬼嗎?”石厚福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家大哥,緩聲反問他。
“那……那也用不著姓石啊。”石老大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不自然。
“我收養的孩子為什么不能跟我姓石,要去姓別人家的姓?他們是周家收養的,是陳家收養的,還是李家收養的?你告訴我。 笔窀Y|問石老大,語氣之中己有明顯的怒意。
石厚福不懂,他收養兩個孩子到底關他大哥什么事,又不需要他幫忙照顧,更不需要他出糧米幫忙養活,大哥這樣挑事找他麻煩到底想干么?他不希望一切都如媳婦假設的那樣!昂窀,他是你大哥,你怎么能這樣跟你大哥說話!笔瘲钍铣雎曒p斥二兒子。
“我只是想知道我收養兩個孤兒,讓沒名沒姓的他們跟我姓石為什么不可以?大哥為什么要反對,爹娘是不是也和大哥一樣,不許那兩個孩子跟我姓石?”石厚福直視著養育自己長大的爹娘問道。
“我……”石寬開口想回答,卻讓石楊氏迅速插口打斷。
“你先告訴爹娘,為什么突然想收養孩子?這么大的事,你在做之前也不事先跟我與你爹商量商量!笔瘲钍险f。
“娘,這事要怪媳婦!蓖沙雎暤。
“怪你?”石楊氏瞇了瞇眼看向她。
“是,這事要怪媳婦。”童歆巧再次道:“其實那兩個孩子是媳婦和囡囡先遇見的。上回媳婦到鎮上時,第一次遇見那兩個孩子,囡囡先發現了他們,見他們餓得只剩皮包骨,囡囡大概是想起以前餓肚子的日子,便主動拉著媳婦要買些東西給那兩個孩子吃。
“今天到鎮上,沒想到又見到他們,一樣餓得剩一口氣,囡囡拉著他們的手叫哥哥,怎樣都哄不走。媳婦看了,不禁回想起過去那段日子,這才于心不忍的問厚福哥,看看可不可以收養那兩個孩子。所以這事不是厚福哥的錯,是媳婦的錯,爹娘若要怪,就怪媳婦吧。”
“所以收養那兩個孩子的事,是你們今天在鎮上臨時決定的?”石寬問。
“是!笔窀4鸬馈
“你們突然帶著人回來,村里有多少人看著,你們就沒想過先回來跟我和你娘解釋一下嗎?”石寬說。
“兩個孩子和兩個下人都是第一次到咱們家,人生地不熟的,總要先安頓一下。我也沒想到才這么點時間,大哥就氣沖沖的找來,說爹娘要咱們夫妻倆立刻過來。這會兒,想必三個孩子和兩個下人還待在家里堂廳中,正不知所措、不敢亂動呢。”石厚?嘈Φ。
“好了,既然誤會都解釋清楚,你們可以回去了,別讓孩子在家里久等了。”石寬揮手趕人。
石老大一聽,欲言又止地道:“爹,那……”
“那什么?你還有什么話要說的?”石寬瞪眼問他。
“就是……”石家老大沒臉說,只能看向石楊氏,用眼神向娘親示意兼求救。
石楊氏撇開臉,假裝沒看見。她不是不知道大兒子想說什么,但是時機不對,二媳婦又還沒確定真的不能生而且老二夫妻倆感情好,兩個人也還年輕,說不定哪天就突然有了身孕也不一定。
大兒子這么急著想把孩子過繼到二房,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有腦子的人都知道,他實在是……唉!石楊氏都不知道自己該對老大兒子說什么了。
看到娘親將臉轉開沒理他,石老大顯得有些錯愕,不過隨即他想到一句自家媳婦常說的話來——
靠娘還不如靠自己。
于是石老大深吸一口氣后,一鼓作氣將想說的話說了出來,他對著父親道:“爹,我有兩個兒子,孩子的娘身體也很好,要生隨時都可以再生,所以我想將小柱過給二弟,讓他去當二弟的兒子,讓二弟也能有個兒子!
此話一出,房里頓時陷入一片令人幾乎室息的靜默之中。
“混帳!”石寬突然罵道,氣得把手上的寶貝煙桿子都拿來砸這個讓他越來越失望的大兒子,“你剛才說的是什么話?有本事你給我再說一遍!”
“爹,我說錯了什么嗎?”石老大整個狀況外。
“老頭子,二媳婦還在呢!笔瘲钍馅s緊說。
意思就是,你要教訓大兒子也別在二媳婦面前教訓,給大兒子留點臉面。當然,等老二夫妻倆都走了之后,她這個做娘的要維護大兒子也方便些。
“厚福,你們先回去,孩子還在家里等著!笔瘜捝晕⒑途徚苏Z氣,對二兒子如是說,雙眼卻仍目不轉睛的瞪著大兒子,一張臉布滿怒容。
“好,那我們先走了!笔窀R膊幌朐俅氯チ耍渲樲D身就走。
離開老宅時,石厚福的一雙拳頭都緊握著,他之所以會走得這么快,就是怕自己若再不離開,會忍不住對自家大哥揮拳相向。
大哥他怎會變成現在這樣子,這樣的面目可憎?
他還記得小時候,自己因瘸腿被別的孩子嘲笑時,大哥總是第一個沖上去,把對方打得鼻青臉腫,自己也一樣鼻青臉腫的樣子。
他也還記得,小時候自己因瘸腿走路,腳痛得耍賴不想走時,大哥總會蹲到他面前,開口要他上背,然后吃力的背起他,一步步的往前走。
他還記得,大哥總是顧著他,有好吃的東西、好玩的東西絕對忘不了他這一份,若是只有一份時,即使自己想吃、想玩得要命,也會讓給他,假裝自己不想吃也不想玩。
那才是他記憶中的大哥,而不是剛剛那個因覬覦他家的家產而迫不及待地想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送人,口中還說著冠冕堂皇的話,那樣一個面目可僧、令他渾身發冷的人,真的是他的大哥嗎?
忽然間,一只溫暖的手突然握住他的手,將他從過往的記憶中拉出來。
“厚福哥,你還好嗎?”
擔憂的嗓音、溫暖的手,是他的媳婦,暖心可人的媳婦,現今唯一能給他安慰、聽他傾訴的媳婦。
“不好!彼站o媳婦的手,老實的答道:“大哥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他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彼吐晢栔约骸栂眿D也問老天。
“只要是人都會變,扯到錢財的時候尤是。”童歆巧輕聲道:“你看那些貪官污吏們,他們哪一個沒有讀過圣賢書?一開始總想為這個國家和百姓做事,但是結果呢?讀了這么多書的官吏們都禁不住錢財的誘惑而改變,大哥只是一般尋常百姓,又怎會不為財帛動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