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禮物好、這份禮物好!”肅太妃連連點頭,“表妹,你可見著了,品煙來了,表妹!”
肅太妃連喚數聲,蘇夫人才抬起頭來,然而,她見著這張酷似愛女的面容卻沒多大反應,目光呆呆地在空中停留片刻,又低了下去,再度專注于手中的柚子。
“表妹,你快看啊!泵C太妃催促道。
倒也怪了,越是催促,蘇夫人越沒有反應。或許這侍女只是貌似蘇品煙,少了神韻,對蘇夫人而言,倒不如蒙面唱著“羊角花兒”的踏莎讓她有親切感。
第8章(2)
“纖櫻,你又準備了什么禮物呢?”肅太妃好一陣掃興,轉身道。
不只肅太妃,在座諸位多少都有些掃興,喬雨珂方才還笑意盈盈,此刻花容已經微斂,眼中滿是困惑。
對于一個失智的人來說,何事會讓她高興,的確教人困惑。
蘇品墨再度看向周冬痕,他雖然也希望母親早點兒康復,但方才喬雨珂未達目的,倒也讓他暫時安了心。
“妾身沒準備什么特別的,”周冬痕道,“只想送一盆牡丹賀壽!
“牡丹?”肅太妃詫異,“此時已是隆冬,哪里來的牡丹呢?”
“這牡丹是從江南運來的,”她恭敬回道,“是我師父親手培植的。師父家住饒山溪地,那兒四季如春,牡丹在運輸途中以棉罩籠住,施以溫泉之水,才不至于被凍壞,反而越發鮮活了!
“原來如此,”肅太妃聽得入迷,方才的失望一掃而空,“那快快抬上來,讓哀家開開眼!
周冬痕比了個手勢,宮女立即捧著花盆上來,直端到蘇夫人的面前。
“哎呀,竟是綠色的!”肅太妃驚奇叫道,“哀家活了這把年紀,還沒見過綠色的牡丹呢!”
四下皆是驚嘆的目光,喬雨珂眼里似要射出毒火來,嫉妒至極。
蘇品墨上前,微微笑道:“是啊,晚輩也沒見過,這倒是件希罕物!
他輕輕用指尖碰了周冬痕一下,像在給她獎勵,神情難掩驕傲。
周冬痕側陣,與他四目稍稍相觸,一切盡在不言中。
“牡丹——牡丹——”蘇夫人不知何時拋下柚子,直撲到花盆邊,反應激動,腳步微顫,眼神居然清明了不少。
“枝上綠牡丹,風拂楊柳堤。人間正春意,你我卻別離!敝芏弁蝗惠p吟。
“你怎么……”蘇夫人猛地看向她,“怎么會知道這首詩?”
“婆母也聽過這首詩?”她故作驚訝地道,“這是我師父常叨念的。”
“你師父……你師父是誰?”蘇夫人追問。
“我師父姓曲,”周冬痕回道,“婆母,您認識姓曲的嗎?”
“曲……曲郎?”蘇夫人顫聲道,“真是他嗎?他……親手種了這綠牡丹,讓你帶給我嗎?”
“娘!”一旁的蘇品墨再也忍不住,幾乎要落下淚來,“您總算說話了……已經好久,您沒說過一整句話了……”
的確,蘇夫人一直癡癡傻傻的,似這等條理清楚的話語,何曾說過?而且,還說了不只一句。
“品墨,”蘇夫人回頭看著兒子,又看看這輝煌的宮闕,如大夢初醒,“我怎么了?這是在哪里?是……宮里嗎?”
她居然能認出是宮里,實在可謂神跡。原來,一盆牡丹,藥力如此之大,或者說,不是花兒的緣故,而是那個種花的人。
周冬痕猜的沒錯,蘇夫人與師父之間,定有一段緣分。蘇品煙是不可能再復生了,但是師父還在,這世上,終有一人可以寬慰蘇夫人閉塞的心。
這一局,她賭贏了。
周冬痕看著鏡中的自己,仿佛有哪里不太一樣了。
這幾天,因為心中歡喜,眼睛里有了神采,整張臉有如生了一層明亮的月華,就算五官本來不算太美,也顯著楚楚動人。
“少奶奶,”丫鬟小萍一邊替她梳妝,一邊笑道,“昨兒個我聽少爺身邊的小廝說,少爺打算年后就帶少奶奶回沁州,大擺三天盛宴,讓少奶奶正式入門呢!
如今,下人們都聽到風聲,改口叫她少奶奶,去掉了那個“姨”字,仿佛她已扶了正。
自從那日周冬痕勝出之后,喬雨珂倒是信守承諾,據說已經寫信給父親,主動提出要跟蘇品墨仳離。只等收回了婚帖、切割了財產,她便是蘇府名正言順的新女主人了。
這一切,就像一個美妙的夢,在期盼中姍姍來遲,卻終究化為現實,讓人有些難以置信。
說真的,走到這一步,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就像騎在馬上,任由馬蹄飛奔,手里卻沒有韁繩,走到哪里、停在哪里,完全不由她自主。
她亦知道,自己與蘇品墨最大的鴻溝在于那個遲早要面對的秘密,她實在不知如何對他啟齒……也不知,他明了真相之后,會是何種反應。
有時候她會忍不住想,或許這個秘密可以一世隱瞞下去,就讓他倆被夢幻的甜美包裹,永遠不要醒來。
然而,上天會格外開恩嗎?有因必有果、有怨必有報,她不相信自己會永遠這么好運。
“少奶奶今天打算到哪兒逛去?不用奴婢跟著嗎?”小萍好奇道。
對于京城,她熟得不能再熟,平日若沒和二姊一起,便會出外晃晃。
“不必了,爺要是回來問起,就說我到首飾鋪子里逛逛,晚膳前一定回來。”周冬痕笑著回答。
其實,她是約了喬雨珂,不,應該說,是喬雨珂約了她。
喬雨珂說不日就要提早返回沁州了,臨行前要見她一面,其實她早就料到了。
誰也沒奢望她會這樣老老實實退出他們的世界,憑她的性子,就算要走了,也還會折騰出一番風雨吧?
只是,不知會搞什么鬼。
周冬痕叫小廝備了車,獨自出了門,來到約好的地方。
這座茶樓,十分清雅,也沒多少客人。喬雨珂早已訂好了包廂,周冬痕比她早到一步,打了簾子便進去坐下。
這包廂仔細一看,竟與隔壁那間是相鄰的,中間只隔著一座屏風。周冬痕有些詫異,倒不知喬雨珂為何要挑這樣的一個地方。若有什么話要對她講,這樣豈是不太方便?
但很快的,她便明白了。
喬雨珂不是一個人來的,同行的還有蘇品墨。他倆一來便在隔壁坐下,很顯然的,蘇品墨并不知有她的存在。
呵,原來如此,是故意激她吃醋嗎?臨別在即,蘇品墨念在兒時的分上,再怎么也會表現出對喬雨珂的不舍,想來喬雨珂就是希望這份不舍能落在她眼里,讓她不痛快吧?
周冬痕不由得笑了,了解了喬雨珂的意圖,她倒不在意了,只鎮定飲著茶,索性聽聽他倆在隔壁說些什么。
“時候還早,”喬雨珂說道,“品墨哥哥,你也不必著急,能趕上回去用晚膳的!
“我何曾著急?”蘇品墨微笑,“雨珂妹妹,既然有話,就盡管講。你我這一別,或許今后不能常見了……”
兩人為夫妻時,何曾如此客氣過?現下倒是哥哥妹妹地叫喚著,稱呼親切了不少,可語氣也疏遠了不少。
“我愿賭服輸,絕不食言。你母親她老人家最近神志清明了不少,的確也教人欣慰!
“多謝關懷,其實這些年來,你對我母親一直十分照顧,收集了好些名貴藥材供她醫治,我早該謝你的。”
“你也待我一向甚好啊,”喬雨珂嬌笑道,“記得小時候,一塊兒偷跑出去踏春,我嚷著要街邊的美人風箏,你身上沒錢,就拿了家傳玉佩去換……這件事,我一直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