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撲上前,尖聲大叫,掄起拳頭便對曉喻坤一頓亂打,他一邊躲避,一邊還不忘顧著張小姐。
喬雨珂見狀,怒意更甚,一腳踢在曉喻坤膝上。
大概是膝上有舊疾,他一陣疼痛,彎下腰去,捂住膝頭,顫抖不已。
喬雨珂殺人般的目光緊盯著他,正打算再補一腳,忽然,被人從背后阻止。
蘇品墨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后,環抱著她的雙臂,臂下雖然施力,但語意中卻極盡溫柔。
“雨珂……冷靜,冷靜——”
她驟然大哭起來,淚水如決堤崩壩,所有的喧囂似乎在這一刻都停止了,只剩下她的哭聲。
“別難過……”蘇品墨放松力道,改為輕輕摟著她,“天塌下來,還有我呢,雨珂——”
或許是他太過溫柔,又或許是他這句話太動人,喬雨珂轉過身來,撲進他的懷中抽泣不已。
這大概是這對夫妻成親以來,第一次如此真心的相擁。
蘇品墨環抱著喬雨珂,就像天地間只剩下他倆,天造地設的一對冤家。
周冬痕立在一旁,看著這一幕。
與她設想的分毫不差,包括張小姐與曉喻坤的相會、喬雨珂無意中的偷聽,還有蘇品墨的適時到來,就像掐指算過一樣。
她說過,要幫他解決這個左右為難的問題,這下,喬雨珂知道了真相,而他亦做了好人。
一切很圓滿,不是嗎?
可為何,她也像是要落淚了……
第7章(1)
相府的飯菜做得非常精致,周秋霽本是講究之人,操持府中之事自然也十分要求。
但不知為何,面對這樣的飯菜,周冬痕卻沒了胃口,心頭像被什么堵住似的,連胃也堵了,沒吃幾口便回到房里,坐在桌前呆想。
喬雨珂仍住在姨母家,不過,自從那日之后,蘇品墨倒常去看望她,據說,兩人如今不再鬧別扭,頗有些琴瑟和鳴的意味。
周冬痕覺得自己成了多余的人。本來,她是為了刺激喬雨珂而存在的,如今,已經沒了利用價值……
何時遣她走呢?就算蘇品墨慈悲,不主動趕她走,她還能死皮賴臉留在他身邊嗎?
原也不過數月的相處而已,為何她這般戀戀不舍?看來,她真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想什么呢?”蘇品墨不知何時已經掀簾進來,望著她微微笑。
外人不知道兩人真正的交易關系,所以他們也無法要求要分房,他進出房內總看似自然,晚上倒也謹守分際,床榻讓給纖櫻,自己則將就睡在臥榻上。
“爺?”周冬痕抬頭一怔,“什么時候回來的?今晚不是……”不是應該留在喬雨珂那兒用膳嗎?話說了一半忽然打住,仿佛怕多問一句,就會暴露自己微酸的心思。
“在鼎泰樓坐了會兒,發現一種膳食非常好吃,想著你一定喜歡,就帶回來了!彼f得輕松。
她難掩詫異,剛想問他為何忽然去了鼎泰樓,只見他招了招手,便有小廝捧著食盒進來,輕輕掀蓋,竟聞到一股梅花的清香。
“咦?”瞪著食盒,她發現梅花的香味竟是從湯碗里散發出來的。
“這道湯叫做‘梅花湯”,其實不過是以素面捏成梅花形狀做成的面湯而已,但奇就奇在,這湯頭是采了梅花花瓣熬的,聞來十分特別。”蘇品墨笑道,“我想著你日前說喜歡梅花,就覺得這道湯你一定喜歡。”
“果真奇特。”她捧起碗,滿足地吸著芳香、啜飲著湯,不斷頷首,“都說鼎泰樓是京中最出名的酒樓,我從沒去過,想不到菜色如此精致。”
“你若喜歡,下次我帶你去便是!笨粗老驳谋砬,他滿意地道。
“不過話又說回來,”周冬痕又回歸正題,“爺,你為何會去鼎泰樓用膳?是約了什么重要的人物嗎?”
“那附近有間鋪子,我訂了件東西,去的時候東西尚未做好,于是我就等了一等,”蘇品墨微笑,“忽然覺得肚子餓了,就到鼎泰樓坐了坐!
“什么要緊的東西?”居然能讓他推掉了與喬雨珂的約會,親自去?
“走,帶你去瞧瞧。”他神秘地賣了個關子。
周冬痕越發好奇,擱下湯碗,與他一道出了廂房,穿過月光朦朧的小院,來到花廳前。
游廊上,竟擺著一排編鐘,青銅燒制,吊在紅木架子上,壯觀堂皇,仿佛是宮里饗宴時才能看到的情景。
“這是……”她睜大眼睛,簡直難以置信。
“你日前用青瓷做的那套小鐘,敲打起來甚是好聽,可惜搬到宮里去了,”蘇品墨笑道,“既然你送了我娘親那么好的禮物,我回個禮,也是應該吧?”
“這實在……太貴重了!”周冬痕連連搖頭,“妾身承受不起……”
“東西不在價值多少,有用便好。”他將丁字錘遞給她,“你又精通此律,就更好了!
她低頭看著手里的丁字錘,沉吟了片刻,便對著編鐘叮叮當當敲打起來。她記得有一首“幽蘭”,是專門為此器編寫的樂曲,從前在二姊那兒看過,此刻一邊回憶,一邊擊樂,腳步不斷地在鐘架前回旋,步履輕盈。
一曲終了,蘇品墨不由得撫掌稱贊。
“獻丑了!敝芏坌咔拥厍妨饲飞。
“仙樂飄飄何處聞,”他滿是欣賞的沉吟道,“看來這套樂器我是買對了,不枉我等了一個下午!
“爺……”就為了這個玩意兒,他如此不辭辛苦,就連喬雨珂也不顧了……為什么?到底,是為了什么……
“纖櫻,你還要走嗎?”蘇品墨忽然斂了眉,正色道。
“走?”她愣住,不明白他怎地突然這么問。
“聽小萍說,最近你在悄悄收拾行李,”他凝視著她,似乎不打算讓她逃避,“是想去哪兒?”
周冬痕心中一顫,沒料到他對于她的一舉一動,如此在意。
“爺要我做的事,已經大致完成了,”她斂起心痛,故作鎮定道,“妾身能留在爺身邊的日子,也不多了……”
他贏回了喬雨珂,夫妻和美,還要她這個礙眼的小妾做什么?何況,她只是一個假冒的小妾。
“是要回到你家人身邊去嗎?”蘇品墨緩緩問道。
“回家,或者再到江湖上闖蕩闖蕩,都可以。”她倒無所謂,都說男兒志在四方,她雖是巾幗但不讓須眉。
“不知為什么……”他的聲音倏地一沉,“我舍不得你走……”
他在說什么?她不會是聽錯了吧?
“我知道,交易完成了,你我之間就再無瓜葛,”蘇品墨陣中似有柔情,“可我總忍不住想,天地茫茫,你一個姑娘家能去哪里?你家人似乎對你不太好,還有誰能照顧你?這樣想著……就舍不得你了!
原來,這些時日的相處,終究起了作用,不只讓她依依不舍,亦讓他產生了一點點眷戀之情。
是呵,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然而,這樣的不舍畢竟比不上他對喬雨珂根深蒂固的愛戀,雨露與長河的天壤之別。
“所以,我買下這套編鐘,作為禮物送給你,”他難掩苦澀,“我想,你一定搬不動它,會為了它而留下……至少,多留一些時日!
原來,他的煞費苦心,旨在于此。無論如何,這讓她歡喜,能得到他的一點點垂青,她就已經很滿足了。
他是否有一點點喜愛她?非關憐愛,她指的,是男女之情……但她不敢問,言語之中,點到即止,無聲勝有聲,是最好的。問多了,或許一切都幻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