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慘淡的客廳里,幽昧詭異的音樂正斷斷續續從電視里飄出來,結結巴巴,磕磕碰碰,呼哧呼哧……
柳秋沐推開門,在電視前奮斗的儲奉封立即扭頭。看清是他后,嗓門開栓,像啟動導航系統的無影導彈,“啊呀,終于回來了。你去哪兒了?打你電話你不接,打到小飯館又說你和又樂早走了。說,你們進展到什么程度了?什么程度?”
拍開捏住衣襟的手,柳秋沐順便給他一腳,“我去醫院了!
不等儲奉封再開嗓門,他簡單明了將剛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儲奉封聽完,第一句就是:“你沒電了!
“……什么電?正電還是負電?”
“我是說你的手機!眱Ψ罘庵苯犹退目诖翱,果然沒電了!
“你找我?”柳秋沐奪回手機,插進充電座,倒上沙發時有氣無力地瞪了他一眼。
“不是我找你,是你的前、任女朋友找你。”儲奉封笑得像魔鬼,“嘿嘿……”
前任?倒成軟體動物的身軀慢慢坐直,“誰?”
只這一個“誰”,已揭露他不止一名“前任女友”的事實。
“你猜!眱Ψ罘獗P起腿,將視線調回恐怖劇上。Shell出差了,現在屋子里只剩下他和Dano,所以啦,他前女友打了幾通電話過來,他就接了幾通。
“散兒?湯散兒?”這是他的第一任女友,大學同學。目前狀況:朋友。
“錯。”
“鐘子秋?”這是第三任女友,一年前分手。目前狀況:朋友。
“喂,你現在和又樂交往,想起以前的女朋友,有沒有覺得慚愧?覺得對不起又樂?”
“是子秋!绷镢蹇隙ê螅⒓捶謾C找號碼。若非有事,這么晚的時間子秋不會打電話給他。
“你怎么不猜另一位?”儲奉封將電視聲音調小,噓他,“不是還有一位姓姚的美女嗎!
“姚?”柳秋沐已經翻出電話號碼,抽空答了友人一句,“你說水洛?她現在人在國外,應該不會打電話給我!
“嘿嘿,這么說……你們還有聯系啦!”
“廢話,電郵和MSN都可以聯系。分手就不能當朋友嗎?白癡。”電話接通,柳秋沐沒空理他,簡單的問好后,開始細問出了什么事。
儲奉封摸摸鼻子,取過一只氣槌開始吹氣,隨時準備攻擊。沒想到柳秋沐聽完電話,換了手機電池,直接找車鑰匙。他捏著吹起一半的氣槌,追在他身后傻傻問:“你要出去?”
“是。”
“去鐘子秋那兒?”他剛才接的電話中,鐘子秋只問Dano在不在,卻不說什么事,也沒讓他轉告。這家伙一聽電話就出門,莫非……余情未了?
“當然。”
“……現在幾點?”
“十二點半!闭业借匙的人開始穿鞋。
儲奉封知道朋友的性格,只要有人開口向他求助,他如果能幫到,一定會幫。只是……現在?拉住門,他正色問:“Dano,子秋那邊出了什么事?”
“她爺爺進了醫院!
“子秋不是孤兒,她爺爺進醫院,她父母呢,她現在的男朋友呢?她為什么打電話給你?你確定對子秋只是朋友間的幫助?”
欲走的身形頓住,柳秋沐轉身,“你想提醒我什么?”
“又樂!
柳秋沐淺蹙眉心,徐徐別開眼,神色顯出一絲不耐,“Ank,子秋的父母上周外出工作,下周才回來。她現在的男朋友出差,所以,她爺爺突發心臟病進醫院,她打電話給我,希望我能陪陪她。這和又樂沒有任何關系,OK?”
“你說OK就OK!”儲奉封聳肩,扶著門,搖搖吹了一半的氣槌,權當再見。然后,將門輕輕關上。
只要Dano覺得與現任女友約會結束后立即轉身陪前任女友沒問題,他有什么問題呢。只要Dano覺得他在又樂面前提提今晚的事沒問題,他有什么問題呢。只要又樂愿意進關氏餐飲部,他有什么問題呢。哼!
唉,還是一個人在家看恐怖片比較有氣氛……
三天后,小飯館。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虞叔南套著貓爪手套,兩手繞圈,一邊做旋轉體操,一邊在她身邊繞來繞去。喵到最后,還學貓兒洗臉摸胡子。
小牧和山山哈哈大笑,不但笑得眼睛飆淚,眼圈下面居然還給她笑出兩個小橢圓。
可惡!
這一切,都起源于她一小時前接到的電話。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電話是儲奉封打來的,他很熱心地解釋了Dano為什么這三天沒到小飯館當免費勞力。她原本以為他工作忙,沒想到是為了陪前任女友。陪就陪,他的自由嘛,她只是不明白儲奉封午后一點打電話給她是什么意思。
“喵——喵——”
原來,柳秋沐這三天以來,白天工作,晚上全程陪伴前任女友,結果昨晚受了涼,今天發起高燒?催^醫生開了藥,儲奉封原本計劃照顧這位室友,可突發工作使他不得不外出,因此,照顧病人的偉大任務就交棒到她手上。
“喵!喵!喵!”
接完電話不到二十分鐘,儲奉封立即送來他家鑰匙,順便添油加醋將柳秋沐的病況又宣傳一遍,無非是高燒無力,神志不清,病得五顏六色,落英繽紛。
“喵喵喵喵……”
“喵喵喵?你以為你是魎皇鬼?再喵,我扣你薪水?”勞又樂瞪了虞叔南一眼。
虞叔南咬著貓爪縮到顧牧身后,探出一只爪子揮啊揮,“小老板,再見,好好照顧病人!
她一定要扣他薪水,一定!
勞又樂鼓著臉出門。
為了幫助前任女友而幫到生病,柳秋沐也真是……夠騎士,真夠騎士!
提著兩大袋,她掏出儲奉封“特意”留在小飯館的鑰匙,拉門,腳踢,閃身進去。玻璃門在身后閉合,懶得換手,她一手鑰匙,一手兩大袋,再一鼓作氣沖進電梯,上十四樓。
輕輕開門,寬大的客廳立即映入眼瞳。
這就是……紳士級男人的住宅?她慢慢走進去,放下兩大袋。廳里沒人,廳的左墻有兩扇門,右墻有一扇門,她只能依據門外的裝飾判斷哪一間是他的房。儲奉封說過,他們三人的房門各有特色,非常好認,F在一看,不假,的確非常好認。
右側墻上的那扇門,一塵不染,外面也沒什么夸張的裝飾物。左側的兩扇門,一扇上貼著“怒發沖冠”四個毛筆字,另一扇門沒貼亂七八糟的字,不過門框四周釘了很多小掛鉤,有些鉤上掛著小瓶子,瓶子里是……沙?
她拈著一只小瓶晃了晃,重新掛回去。
是這間了。
Dano的房間外掛了很多沙。
她現在明白儲奉封為什么這么說。基于禮貌,她輕輕扣了兩下,扭門,推開,慢慢探頭。拉了窗簾,光線比較朦朧,她只看到床上睡著一個人,淡淡的空氣迎面撲來,還有……
撲!軟枕一只?
接下砸到頭上的軟枕,還來不及有其他反應,一串流暢的罵詞灌進她耳朵:“我頂你個龍王三太子!Ank你要我說幾遍,拜托別吵我行不行?你知不知道你根本就是靈異事件的載體,絕版病毒的發源地,中子星的斷裂層,偏離軌道的二氧化硫……”
真是酣暢淋漓,結也不打一個。
罵完人的病者昏昏沉沉,恍恍惚惚,向門邊瞟了一眼。這一眼,讓他不自覺地吞口水,喉嚨更干了。他突然感到有一點……
緊張!
誰在那兒?那身影不像Ank,是……
軟枕后的臉徐徐露出來,沖他一笑,“精神不錯啊,Dano。”
“……又樂?”罵人被她撞個正著,他瞬間石化、炭化、焦糖化。
“我還以為走錯房間了!彼θ菝骼剩叩酱策,拍拍軟枕,放靠在床架上,“Ank說你只吃了藥,沒吃午餐,我先煮粥,你睡一下,醒了就可以吃了!
他保持炭化狀態。
趁此炭化之機,她打量他的房間,床邊是一排外推的玻璃窗,厚厚的米色窗簾擋去大半的日光,從右向左依序是木躺椅、書柜、書桌、衣柜,當然,這些柜物都有著很精致的外表。他的書架上也有不少漫畫,她順著書名數下去,有全版的《功夫旋風兒》,還有《灌籃》、《龍珠》、《地獄老師》、《福星小子》、《三只眼》等,都是經典骨灰級的漫畫。
“我可以看看《福星小子》嗎?”她揚起笑,有些興奮。這套漫畫聽叔南提過很多次,可惜現在書店里都沒得賣了。
“可……可以!彼K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不明白她臉上過于燦爛的笑是什么意思。
“你好好休息,我在外面,不舒服就叫我,想喝水也叫我!彼槌雎嫞肿叩酱策吿嫠”,伸手覆上他的額,低涼的掌心立即觸到一片火熱。
“又……又樂,你怎么……”他的臉很紅,不知是燒的還是罵錯人的心虛。
“Ank說他要外出,你需要照顧,正好我有空!彼龔澭δ樤谒壑蟹糯,慢慢、慢慢、吐出兩個字:“睡、吧!”
Ank說Ank說……他偷偷咕噥,盯著她的笑臉一絲不移,直到她轉身準備出去時,才小聲說:“謝謝!
“不客氣!
“又樂……”他叫住走到門邊的身影,“你是不是買了榴賨?”
“咦?你聞得到?”她好驚訝,“我以為你鼻子塞住了。你討厭榴賨嗎?”
“不。”他只是發燒,沒有塞鼻子。
“不過,這不是買給你的。你發燒,不可以吃榴賨。”這是她買給自己打發時間的零食水果。
言畢,掩門。
在門邊站了一下,聽到里面傳來衣被摩擦聲,隱約夾著他的咕噥。無聲一笑,她放下漫畫,將兩大袋提進廚房。
這個騎士,和她想象中的有點差別。
在目前的形象中,他一直是正正經經,彬彬有禮,一絲不茍,可就在剛才,他的形象出現裂縫,會爆,會罵人,而且爆炸起來還蠻有威脅力的。
那一串不打草稿的罵詞顯然不是臨時起草的,可憐的,Ank!
發現罵錯人時,她很愉快地發現他除了炭化之外,臉上還有些不知所措,帶著那么一點可愛的無賴。
柳秋沐……呵呵……
他在濃郁的榴賨香甜味中醒來。
她買來榴賨和山竹,不過,卻是給她自己當零嘴的。她一進屋,滿室的榴賨香味,害他饞得流口水……那個,他也不討厭榴賨啦。但她卻說“這不是買給你的”,聽聽,竟然虐待病人,真是過分。
出了一身汗后,他掀被下床,因為臥室門沒關,客廳傳來她的笑聲。他原本打算進浴室,聽她笑得那么開心,他硬生生拐了彎,向客廳走去。
身為交往中的情侶,好歹他病著不是嗎,她沒有淚眼婆娑趴在床邊,他一點也不介意。那是白癡行為,如果真那樣,他好了,她病了,他一定氣自己。
可是,他的心里還是小小酸了一下,她都沒有給到他生病時的關懷和溫暖。
潔亮的燈光下,沙發上,她捧著漫畫,嘴里含著一顆白色山竹,吃了一半的榴賨放在沙發幾上。甜甜的,令人心醉的香氣飄散飄散飄散……不必用力吸氣,那害人抓狂的香氛很輕易地就飄進他鼻腔,直鉆心肝脾肺臟。
好饞……
但是不能吃。
郁憤!
他知道病人的心理波動總是比較大,所以,很安分地坐在沙發一角哀怨。一只手伸過來,相對他低燒的額頭,涼涼的,很舒服。
“正好醒了,到點吃藥。”她放下漫畫去倒水。他借機揪一眼,她還在看《福星小子》。這套漫畫都是他以前買的,隨著年紀的增長,卡通他會看,卻不再沉迷。
腳步聲啪嗒啪嗒,在寂靜的廳里格外醒耳。不一會兒,她拿了溫水,數著西藥顆粒,遞到他手上。他乖乖喝下,幻想滿口的榴賨香氣。
不知為什么,他現在就是饞榴賨,掙扎了半天,他將原因歸咎為“生病導致他可憐的心理意志薄弱”。
她塞了一勺鮮黃肥嫩的果肉在嘴里,看看掛鐘,歪頭問他:“你……是想再睡一會兒,還是想看電視?先喝粥吧。”
他看看榴賨,看看她,慢騰騰挪近她,小心翼翼將腦袋湊近,輕問:“又樂,你介不介意我帶著一點小病菌吻你?”
“呃?”她怔了。
瞧她沒拒絕,他厚臉皮地就當她默許了。唇,慢慢貼上,滿滿的榴賨香氣引誘著他。如愿以償了,如愿以償了……
他并不怕自己的病菌傳染到她。其實,人類偶爾生生小病,將淤積在體內的病毒散發出去,對身體有一定的好處,可以避免大病如山壓。就算……就算萬一她真的被他傳染了,就換他來照顧她,順便再讓她傳染給自己好了。
沒所謂,他很樂觀的……
榴賨的味道不知何時淡了,直到消失,他的唇依然留戀在她唇上,不愿放開。她的拳頭象征性地在他背上砸了幾下,僵硬的身軀慢慢軟下,掙扎沒了,很溫順地讓他吻個夠。
如果早知道禁止他吃榴賨是這個結果,她絕對不會攔他,真的。可惜世界沒有后悔藥,悔之晚矣。
他的舌上帶有藥味,當口中的榴賨全部被他卷走后,那淡淡的苦澀浮現在唇舌間,她皺皺眉,想推開他。沒想到他居然就著唇,用舌尖舔起她的唇來,像……像饞貓。
啪!兩掌拍上他的臉,用力一撐,終于逃離病魔之口。
她該不該哀悼自己失去的吻?說初吻就有點勉強,不過“舌吻”卻是第一次。因為榴賨失去一個吻,怎么算都是……她虧。
粉色飛飛,她輕喘片刻,偏頭,看沙發幾上的榴賨,“Dano,那兒有很多榴賨,我不會跟你搶的。不會,真的不會。”
“……”
“還有山竹,也是你的!
“……”
“你體重多少?”
“……”
問了這么多,見他仍然表情迷蒙盯著她,勞又樂忍不住輕叫:“你好重!卑萃校刹豢梢圆灰偬┥綁喉斄。
他終于明白她的意思,呆笑著摟緊她,一起坐起來?纯瓷嘲l幾上的榴賨,他一點也不想吃,他想吃的榴賨……
心跳有點過速,他腦中突然浮出一句:我想吃她……
嚇?被自己色情的想法嚇一跳,他急忙歸咎為“生病導致他可憐的心理意志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