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酒還差了一樣最關鍵的東西。”雖然話是對著李誠信說,于曦存卻是定定地望著海震,“這樣東西,許多山上都采得到,曾經有人幫我采了三大簍,才能釀出一小缸呢!這樣東西便是!
“夠了!”海震大喝一聲,大手用力捶了一下身旁的廊柱,發出砰一聲巨響,止住了她的話。
他再也受不了兩人的眉來眼去,縱使心知肚明他們裝模作樣居多,但將他的感情視作無物,故意刺激他,卻教他難以忍受。
若不是因為他真的愛她,如何能做出這么痛苦的取舍?他們如果明白,為什么要在他的傷口上再補上一把鹽?
“曦存,你知道我今天為什么這么做。如果傷我能讓你心理平衡,那么我粉身碎骨又何妨?”海震深深地望著她,苦澀一笑。她或許永遠不會知道,在這件事情上,他所受的傷,絕對是她的千倍萬倍,他付出的代價,更是終生難以計數。
第一次,他不是在敵人面前、而是在友人面前失去了勇氣,只能黯然轉身,選擇離開。
花廳里的兩人,頓時沉默下來,走出花廳,站到海震方才站的位置上,目送他那雄壯的身影遁出眼簾。
李誠信嘆了口氣!懊胤嚼锏淖詈笠豁,我想你就不需要再說了!
說真的,海震最后流露的真心,讓他覺得知道了所有的秘方是種罪過。
“我想也是!庇陉卮嬉彩掌鸺怃J的態度,事實上方才她所說關于釀果子酒的配方,也不過是亂掰的。
畢竟這酒,還是只為一個人而釀。
“海震對你的心意,應該很明白了!崩钫\信抹了一把額際的冷汗,“方才他那眼神,我還真怕被他殺了!
“這是李大人的主意,我想你有分寸的!庇陉卮嬉踩粲兴嫉爻蛑U鹦腥サ姆较,心中悲喜交集。
喜的是,自己在海震心中的份量,或許比想象中更深了些,悲的是,即使有這么深的重量,他依舊舍棄了自己。
該說他太過固執,把兩人的未來葬送在杞人憂天的顧慮上嗎?
如果他真能一點也不留戀地將她送給李誠信,那她只會恨他,一點也不會感激他的用心;但如今顯然他根本放不下,她也不會隨著他自欺欺人。
為什么他沒想過,她心里是千百個愿意跟隨他的?萬一哪天他真的戰死在沙場上,她只會遺憾和他在一起的時日太短,絕不會有任何埋怨。
李誠信望著出神的她,再回想方才震怒的海震,也只能搖頭!澳銈儍蓚鬧別扭,卻是害慘我了。”
“怎么說?”于曦存還沉浸在激蕩的情緒中,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只見李誠信苦笑著指著方才被海震重重一捶的柱子!皫缀跞珨嗔,我可還要花錢修繕呢!”想到這簡直是大大方方地“敲竹杠”,他除了苦笑,還是只能苦笑。
甘州刺史可是清廉出了名的,現在還要因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花錢修房子,月底俸祿下來前,他大概要先喝一陣子西北風了。
在甘州待了兩日,海震回到軍中,即刻下令開拔。
氣候已進入嚴寒,北風呼呼地吹,將甘州本就有些蕭條的景致變得更加落寞,海震留戀且惆悵地地朝著甘州城的方向望了一眼,隨即大手一揮,大軍帶著滿滿的輜重,緩緩離開。
行沒三里,一名他十分親近的副將由身旁趕了上來,恭敬地道:“將軍,軍隊后方來了一騎。”
“是誰?”海震頓時警戒起來,但仍十分冷靜。他明白來人若是敵軍,依此兩千精銳,光騎馬也能踏平對方,而且副將的態度并不緊張,只是有些古怪。
他定睛看著副將,發現這平日不茍言笑的家伙跟著他出生入死,還沒出現過這么奇怪的表情,仿佛一頭霧水,卻對這霧水里的蹊蹺欲言又止。
副將沒有試圖掩飾自己的詫異,因為這事本來就奇怪。
“追上來的,是先前將軍身邊的親兵,他說……說將軍把他忘在甘州了!
先前的親兵?那不就是……海震心里一動,總算明白副將這副怪模樣是因何而來了。
“你先帶大軍前進,我隨后趕上,那名親兵……應有重要軍情稟報!焙U鹎辶饲搴韲担陲椬约旱捏@訝與忐忑,而他的心,早就飛到了隊伍最末端,那個“被遺忘”的親兵身上。
副將領了命,便策馬走到隊伍最前端,而海震則是策馬慢慢往回踱,直至穿過了整隊大軍,來到那名駕馬飛奔而來的親兵身前。
兩人對視著,像是要把對方的身影深深刻在心中,因為這一別,難保會再見面。
海震張口欲言,卻發現喉嚨酸澀得厲害,他每回出征,都只有一人送行,一直到他以為自己不再有這個機會了,站在他身后的,依舊是她。
他想起二十歲那年,他獨自策馬走出明德門時,山崖上的白衣飄飄,還有那天的日出。
“我以為,你不會再理我了!彼行┢D難地開口,望著她的目光,不再保留心中的依依離情,放肆地纏繞在她身上。
于曦存雖然穿著親兵的軍服,臉部卻沒有使用之前隨大軍出征時的偽裝,看上去分明是名女子,還是個艷麗無雙的女子,無怪乎那名副將古怪的神情中又泛著一絲曖昧。
幸好副將是他的親信,不會亂說話。
“你甩不掉我的!庇陉卮鎿u搖頭,在確認他的心意后,她才不會任他擺布,真去和李誠信雙宿雙飛。
何況李誠信城府之深,他口中說喜歡她,但她卻完全沒有感受到一絲男女之愛,與其說想擁有她,不如說想利用她損損海震,看個笑話也好。
“難道你還要跟著我?”海震嚴肅起來!皬拇说刂,便十分接近突厥的領地,雖然我們是偷襲,不過突厥守在西邊的是莫利可汗的次子阿史那頁丸,在武力與謀略都是十分難纏的一個人,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此去恐怕兇險難測……”
“我不會跟著你!庇陉卮嬉舱f得瀟灑,但堅定的眼神卻沒有絲毫動搖!拔也欢洌阋彩抢圪,何況我希望你活著回來,更不會讓自己拖累你!
“那你來是為了……”海震不解,可是心里卻存著某種小小希冀。
“我只想要你一句話!彼∠骂^盔,用一個純然女性的姿態,鄭重問道:“你真的希望我嫁給李誠信,與你永不相見?”
便是這個問題,這幾天將海震打入了無間地獄,他不管怎么逃,似乎都要面臨現實,面臨她的控訴,面臨自己的真心。
只是這一次,他不想再躲避了,于是他定定地望著她,爆出了一句粗話!拔宜棠痰臅M慵藿o李誠信!在我眼中,沒有人配得上你!”
美麗、勇敢、果斷,若她為男兒身,說不定造就的功業會讓海震都自嘆不如。
不過她是個女孩兒,心緒時時受他牽動,他要讓自己成功,才不會愧對她的看重和期待。
只是這回成功的路上鋪滿了致命的荊棘與銳巖,隨時會讓他粉身碎骨,他喪失了信心,才會做出撮合她與李誠信的蠢事。
她豈是他可以隨意擺弄的?
于曦存看得出他的真誠,知道他在內心掙扎的過程中,受的苦絕不比她少,這一刻他就要離開了,她不想讓自己和他之間存著一個芥蒂,她要讓他知道,她沒有變,她想追求的東西,會自己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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